第九十八章、星空之下
挂钟的指针指向十二点，大林看向窗外，秋日的夜晚静谧安详。恍惚间，他就出现在自家居民楼的楼顶；抬头仰望，晴空万里，星河璀璨。
没有大城市里严重的光污染，附近也没有更高的建筑遮蔽，夜空一览无余；或许这就是住在山间小城的好处之一。大林看着明亮的星光，忽然有一种沉醉其中，试图迎风而起的冲动。
“咦，你受夜游神人格的影响越来越重了。”游野突然一伸手，将大林“拉”住了；也正因为他这一打岔，大林恍然“惊醒”，感觉身体笔直地重重往下一落，脚后跟毫无缓冲地砸在地上，震荡力从脚底直冲后脑勺，剧痛之余又不免头昏脑涨。
“我刚才是……飞起来了？”
“就你那样的也叫飞？”游野嗤之以鼻，“那最多叫浮起来。”
大林并不纠结到底是“飞”还是“浮”这种细节区别，他关心的是一些更关键问题：“我自己干的？”
“差不多吧，要不然怎么说你受到的影响越来越重了呢！你没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喜欢黑夜的环境吗？刚才就是看到星空之后心生向往，才会下意识地主动操控身上的阴气和神力；这还是第一次吧？”
“喜欢黑夜和星星就是受夜游神的影响？”大林不以为然，“喜欢夜晚环境的人太多了，虽然一般人没法向上飞，可我听说有人向下掉的；据说也是因为看星空看得入迷，一头栽到坑里去的。”
游野冷笑：“我再说一遍，你那最多叫浮，不叫飞；另外，别人或许也喜欢星空，可你是怎么回事你自己不知道吗？让你在‘打游戏’和‘出门看夜景’这两件事里二选一，你会选什么？”
“……”大林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自己个儿是个什么毛病；游野这个问题，放在过去让他选一百遍，都肯定是选打游戏，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当记者的，白天就已经在外面跑得够够的了，尤其摄像师还得扛着机器、脚架一堆家伙事，晚上回家一躺，哪还有往外跑的动力？
一道金白两色相间的华光浮现于眼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在大林眼中，这道光有点像峨眉金顶的佛光，光芒透过薄雾散发出来，朦胧中带着几分圣洁。但是认真细看，又会觉得这道光偏于黯淡，仿佛雾气太重，将光线隔绝太多，以至于让人担心它随时会被吞没、消失。
幸好，赶在光芒彻底消失之前，一个肥硕的身影从光环中走出，在大林和游野面前站定。
借着微弱的光线，大林仔细打量来人，越看越感觉失望。眼前这“人”除了肥硕的体型之外，跟佛教乃至其他任何版本的弥勒都有很大不同。
他没有佛教弥勒那种宽厚、和煦的五官相貌，更没有笑口常开的豁达大度；甚至大林越看越觉得，对面这家伙的相貌竟然和刚刚游戏里显出真身的黄眉差不多——只少了那一蓬毛刷子般的络腮胡。
“阁下便是白莲弥勒？初次见面，礼数不周，还望海涵。”游野上前打招呼，文绉绉的，披着一层叫“礼貌”的皮。
“不说这些，先叫我看看那石头吧！”对面的弥勒与其说是个佛，倒不如说是杀伐决断的江湖大佬，一开口就是直来直去；他一只手摆动着，另一只手仿佛行惯性地在自己肚皮上拍了拍，肥硕的肚子皮肉梆硬，梆梆作响。
见对方单刀直入，游野也不多话，同样以直白的态度回应：“原石自然是有，但是阁下准备用什么来换呢？”
弥勒一拍肚皮，声音嗡嗡地，沉闷而又浑厚：“只要原石是真的，但凡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这么大方？”游野难掩惊讶，这个回答着实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弥勒正色应道：“身外之物，哪得性命重要？如我这般，眼下只有活下去，将来才有个希冀，才有机会指望那万一的机会。夜游神，你自己就是阴神之数，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当然，我可太懂了。”游野不再质疑，手掌一翻，阴气原石浮现于掌心，对外散发着幽幽光华。在夜间环境下，它的光芒比白天更加清亮，也更加幽深，好似一抹月光晶莹，又好似一团流水浮动。
弥勒两眼放光，下意识就要伸手，结果被游野避开了。
“阁下能拿出什么东西来换呢？”
弥勒情急道：“我不是说了吗，但凡我所有的，你尽管挑；哪怕全都拿去，只要拿得动，也无所谓。”
“那总得让我们看看到底有什么，我们才好挑吧？”游野笑嘻嘻地，一副商量的语气；只是拿着原石的那只手握得紧紧地，一丝一毫光芒都漏不出来。
“我不曾带在身上。”弥勒话音未落，就看到游野将手往背后一收，他登时急了，“我如今处境你也知道，亲身来一趟已经不易，那许多东西着实带不动。”
“那怎么办？咱们做生意讲究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不兴凡人那种质押赊欠。”游野依旧满面笑容，却根本没有重新拿出原石的打算。
弥勒急切地说：“我带不过来，你却可以过去。你有肉身凭藉，随时可以来王台山白阳堂找我，我扫榻以待。届时你看上什么，只管拿走就是；就算将白阳堂搬空了也无所谓。”
游野一时沉吟起来，没有立刻回答。直到这个时候，一直做壁上观的大林才有了开口的机会：“怎么是白羊堂，不是叫白羊洞吗？”
“后人以讹传讹罢了。”弥勒瓮声瓮气地回答，“甚至‘白羊’二字都是错的，本是阴阳的‘阳’，而不是牛羊的‘羊’。青阳、红阳、白阳，三际相延；白阳是弥勒降生之际，明暗复位，还天地清明。”
大林听得云里雾里，老老实实回答：“听不懂。”
或许是顾虑眼下有求于人，弥勒只是眼睛一瞪，却没发火，只是转头不再看大林，专心只等游野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