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 庆功宴上谈科举,襄阳府邸吓群臣
宴席上。
刘备带着一丝醺然的意味,以玩笑的口吻淡淡道:“三省六部制推行后,我麾下文武效率提升极多,一扫前朝积弊。”
“但门阀终归是扼着我的咽喉呐!”
气氛霎时一僵。
很多文臣武将都是屏住呼吸,他们知道刘备接下来要说的,八成是日后的施政纲领,关系到所有人的升迁。
他撂下筷子,双手垂肩,淡淡道:“人才!大部分人才,尤其是基层人才,都出自世家豪门。因为读书人太少,书籍基本上也被世家垄断控制。”
“所以,我才费劲捣鼓出造纸术与印刷术,来降低给孩子们蒙学的难度。将来,人人有书读,读书人将遍布五湖四海,而不是豪门世家独有!”
刘备一语惊醒梦中人,道破了那些宣纸的作用。
前武陵郡守金旋震惊道:“我还以为……那些纸是齐王殿下积攒着,用来对刘表进行攻心战的。未曾想,您真的有大规模造纸的法子?!”
刘备笑笑:“任何事情,凡是想做,就有解决的法子。大汉被竹简的笨重困扰已久,而用丝绸写字,实在是昂贵至极。降低纸的造价,便是造福后代的伟业!”
徐庶感慨不已:“仅凭造纸与印刷两项功业,大王之贤名,就足以威震当代,永留青史!”
“只是……”周瑜却沉吟着道,“天底下世家众多,豪门林立,他们向来在实质上与皇帝共治天下。他们未必乐见其成,恐怕会给予诸多阻力。”
杨仪斟酌着,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多说。
刘备却已瞅见这位在信息卡上曾支撑后蜀无数年的老臣,笑道:“威公似乎有很多话。怎么,是觉得初来乍到,摸不清我的脾性,也不知道我大齐的风气,想观察一阵子再说话吗?”
杨仪讪讪,未曾想刘备如此敏锐,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
刘备便接着道:“无妨,不必介怀。我先给你们奠定一个基调吧:豪门,我根本不怕!因为我刘备从起兵至今,依靠的从来不是豪门世家,而是实打实的南征北战!这天下,是我刘玄德打下来的,不是任何家族赠予的!凭我麾下百战精兵,任何家族若想找茬闹事,我仅需一道圣旨,他们九族的人头就将送到徐州。”
众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子扑面而来的霸气!
那是属于开国帝皇的独有胆魄!
大家本来都觉得挑战千百年来世家鼎力的格局,是不可能之事,但一想到做此事的人是刘备,却是觉得起码有五成把握。
“有时候,我也会被声名所累。若是对世家太狠,是否不够仁德。”刘备感慨道,“但世家与百姓,犹如狼与羊,完全没有两者兼顾的可能性。待世家仁德,就是对百姓暴戾。而想对百姓仁德,不杀世家根本做不到啊!就比如说,我想给百姓们发一些土地,可从哪找呢?天下土地,都在世家手里握着呢!若是不高举屠刀,他们肯吐出来吗?”
一提到所有王朝永无可能解决的土地兼并问题。
哪怕是自诩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谋臣们,也是英雄气短,坐困愁城。
周瑜道:“齐王正在谋划开疆拓土,我们或可迁徙一部分百姓,去人烟稀少的幽州,或者是往江东,或南蛮处发展。只需垦荒,就有万里沃土,我们以官方名义借贷给他们种子和一年的口粮,以我大汉百姓的吃苦耐劳,必能扎下根来。”
刘备淡淡道:“蚁贼蜂起,诸侯混战,其实如今的大汉根本不缺田地,何必让百姓们到处迁移,流离失所?真正该所的,是要解除百姓们所受的束缚。”
“呵,稍安勿躁,瞧我把气氛搞得太僵硬了。”刘备见到众人大气都不敢喘,无奈地摇摇脑袋,主动端起酒盏,“来,庆贺荆南四郡归心,我们距离统一天下,终结乱世纷争,令百姓安居乐业,又进了一步。”
众人赶忙举杯,大快朵颐。
“只是……”杨仪终于大致摸准了刘备的脉络,问道,“大王,我看三省六部制,比以往的三公九卿制,似乎需要更多官员来运行。您太早推行此制度,无疑是意味着会更依赖天下世家。”
“威公很敏锐嘛。”
刘备淡淡一笑:“诚然如此,那也是我给天下世家留的一条生路。”
“毕竟,从一开始我也并没想着要对世家赶尽杀绝。”他悠然地解释,“我只是要限制他们的私兵,禁止民间私自铸造和藏匿兵器。同时,派人清点各大世家隐瞒的田亩数量。”
“如果世家觉得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利益吐出来,便是与他们为敌,那我的大军,便赶尽杀绝就是!”刘备嗤笑。
一旁吃得畅快的张飞,无条件支持兄长:“大哥指个方向,我就给你砍得人头滚滚!那些大家族恁是虚伪,我若跟他们好好说话,一个个瞧我不起,觉得我十分粗鲁,但等我丈八蛇矛一亮,立马主动膝行着来见老子,真是可笑。”
“翼德深得我心,你早晚会成为大汉杀神!”刘备大笑,主动给他斟满一杯酒。
张飞欢天喜地地一口灌入腹中,神采奕奕。
“威公,诚如你所言,维持三省六部制,需要更多能办事的官员。因为三省六部,相较于以往的三公九卿,是把相权瓜分了,平摊给了皇权和底下的官员们。”
“所以,我准备启用科举制,让所有读书的士子,都通过乡试、府试、会试、殿试,四套筛选考试,选出知识渊博,一心为国的大才,担任官员。”
刘备这一句话,又令所有人勃然色变。
“呵,你们且宽心,哪怕科举取士之后,筛选出的新人们,也只会从底层做起,不会威胁到你们的官职。”他笑容可掬地调侃道。
“哈哈,我们一心为国,哪能担心此等小事。”众人讪讪。
刘备坦然道:“关心自己的仕途,又岂是小事。我素来说的都是以民为本,而小民每天都惦记柴米油盐酱醋茶,我觉得并无不可。诸君关心仕途,也是情理之中嘛。”
“大王仁慈啊。”新投降的荆南四郡众人,纷纷点头。
刘备也就言至于此,没有继续往下探讨三省六部制和科举制。
他只是稍微放点口风,让所有人有个印象,以便将来慢慢推广。
……
襄阳。
荆南四郡耻辱性大败的消息,已是传到了刘表处。
与之伴随的,是曹仁立刻撤军,却也只撤了一半的噩耗。
而唯一的好消息,是长沙郡守韩玄在被刘备释放后,多处辗转,绕开了齐军的耳目,回到了襄阳。
当然,韩玄其实是在跟空气斗智斗勇。
从一开始,刘备就压根没有派人监控他,也不在乎他去任何地方。
一个擅长蝇营狗苟,又将他人性命视为草芥,最终依旧失去了地盘的郡守,要他何用?
“混账!”暴怒的刘表,险些一口喷出续命的老参汤,怒火攻心地瞪视着荆襄的文臣武将们,“我听闻,刘备不费一兵一卒,武陵郡、零陵郡和桂阳郡就已望风而降。就只有长沙郡的韩玄,仍旧忠心耿耿,战斗至最后一刻。”
众人默然,无言以对。
“传韩玄进来!我要听听关于刘备军战力的第一手消息!”刘表冷哼,心头在滴血。
荆襄九郡,一下子就丢掉四郡啊!
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基业,到头来,竟是如此轻易丢掉。
更可怕的是由此给剩余的五郡带来的压力:别人轻易投降,我还要继续死守吗?
韩玄立刻昂首阔步,走到议事厅中,低眉敛目,噗通一下子跪倒在地:“臣,于长沙浴血奋战,奈何兵微将寡,援军又迟迟不至。终于未能抵御刘备的大军!”
“臣本欲与刘磐将军一起战死,以报主公厚恩!”
“但昔年招揽的门客黄忠黄汉升,感念微臣当年的大恩,冒死将我救下。他以自身投降刘备为代价,换我归乡养老。”
韩玄一把鼻涕一把泪,表演得十分用心:“刘备贪婪黄忠的万夫不当之勇,便假惺惺地将我释放。可背地里,他觉得我太忠义,一定会逃回来继续辅佐主公,因此派出上将张飞前来追杀。”
“我的护卫们忠心耿耿,一路掩护我撤退,死伤惨重,最终仅剩我与妻小逃回襄阳……唉!”韩玄捶胸顿足,“主公,那刘备好生厉害啊!!!我长沙郡的将士们,死得好惨啊!!!”
刘表赶忙安抚对方:“韩玄,忠义之士也!你且在襄阳住下,我必为你报仇雪恨!”
“来人呐,赐韩玄十万金,加黄金千两,再将我城南的一处别院相赠。”
刘表大大嘉奖了韩玄一番,却惹得文臣武将们颇多不满。
蔡瑁当场就黑着脸道:“主公,韩玄能逃回来,固然是好事,可他终归是败军之将啊!不惩罚他丢失城池也就罢了,最多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岂能随意奖赏?以后,若荆州守将都以他为表率,不想着城在人在,拼死报效,反倒脚底抹油,逃回来大表忠心,还如何统御荆襄军民?”
蒯越和蒯良固然是蔡瑁的政敌。
此刻,却也主动帮腔。
蒯越:“蔡德珪的话极有道理!主公请慎思!”
蒯良:“长沙郡战况,究竟如何,尚未可知。主公宜厚葬刘磐,先请韩玄郡守暂居小院,勿要外出,我们查明来龙去脉再说。”
二人的意思,无疑是认为韩玄所谓的“亡命归来”很有猫腻。
毕竟,大家都是荆襄本地人,互相了解得很。
对于韩玄的本事,人人都看在眼中。
刘磐是荆州猛将,一等一的刘家顶梁柱!
连他都战死在长沙,可见刘备一方攻势之猛烈。
而你韩玄,草包一个,凭啥能全须全尾地逃回荆襄?
众人上上下下打量着韩玄,丝毫没有感觉到他有经过多少磨难。
被刘表派人监控的庞统,冷笑着上前怒斥:“休要胡言乱语!韩玄,你形容枯槁,却不憔悴,我看根本就是往脸上抹灰假装出来的狼狈。”
“你衣服颇脏,却不褶皱,可见一路奔逃经常有在换,而且多半是来见主公前故意洒了煤灰。”
“你说护卫们多有伤亡,可你的妻小却安然无恙!岂不可笑?危急关头,无自保之力的女人孩子,难道不该是第一时间抛弃的对象?”
“当初高祖皇帝被楚霸王项羽追杀时,尚且一脚将老婆孩子踹飞,唯恐耽搁跑路。”
“你韩玄在荆襄的名声,一直都是刻薄寡恩,严酷无情,你觉得我们会信你会优先保住妻小?”
庞统的话,引得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此话在理儿。”
“韩玄滑天下之大稽,竟是想伪装成一个守城英雄,十分荒唐。”
“有盖世武力的刘磐,不曾逃出,你韩玄不比我们谋士强多少,焉能逃出生天?”
面对汹汹的质疑,刘表也迟疑了。
韩玄急中生智,喟然长叹:“是啊!本来刘备追杀很猛,随后却仿佛只是驱赶。我觉得,他大概非但不希望我死,甚至想看我活着来到荆襄!”
“哦?此言何意?”刘表询问。
“他想借吾之口,恫吓主公啊!”韩玄苦笑,直接将刘备一方的军容吹嘘得天花乱坠:“庐江上甲,名不虚传,那上将张飞张翼德,更是豪烈无双,他居然可以与我方大将黄忠大战三百回合,却未见疲累。那孙策的豫章虎卒,更是悍不畏死,硬生生顶着我们的滚石檑木,先登城墙,杀得我们长沙守军丢盔卸甲!”
“最可怕的,乃是他们的投石机和神臂弩!”韩玄绘声绘色,无视众人的震骇,继续添油加醋,“我们长沙的老城墙,在座诸公多数都曾亲自攀登审查过。”
“那是一等一的坚城铁壁!”
“他们的投石机用巨石轰砸,也只是出现一些龟裂痕迹,不足挂齿。”
“但他们却是用神臂弩,隔着至少三百步,射出纯钢所铸的箭矢,刺入城墙,破坏了整体结构。随后,投石机又甩出实心链球,重重砸在墙壁上!”
“唉,我们东城门的城墙,就这样轰然倒塌,以至于无险可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