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我，吕奉先，何须谋略？
吕布养精蓄锐，韩遂得意洋洋。
双方都在秉持着各自的用兵之道，厉兵秣马，等待麦子成熟时的大决战。
而那一日，却是来得极快！
原因倒也很简单：倘若在一条熙来攘往的繁华长街上，有一颗樱桃树即将成熟结果，那么，会有多少人愿意等到它真正红透了，变得甜美可口呢？
答案是：没有人。
因为所有人都在想：我可能素质较高，但别人真的能等到樱桃成熟，然后大家一起分享吗？
根本不可能！
所有人在深思熟虑后得到的答案都是：一定会有低素质的人抢先摘取樱桃的，所以我干嘛不趁早抢了？哪怕生涩，哪怕难吃，起码可以喂给猪狗鸡鸭。总之，不能便宜其他人，我反正先抢再说！
而在并州，面对着即将成熟的麦田。
诸侯们陷入了同一困局。
马超心想：“那些村民们，真的愿意坐看我们割走这些小麦吗？他们也要过冬，到时候怕是要跟我们拼命的！”
马腾心想：“小麦就算没彻底成熟，好歹也算青麦呗，炒成菜倍儿香，虽然割青会毁麦，大大降低整体产量，因此一直被明令禁止，但这些麦子毕竟是敌人的，无所谓吧？”
韩遂心想：“吕布已经被我耍得团团转，疲于应对，我完全可以好整以暇，等待所有麦子完全成熟，再带回凉州，用于招兵买马！”
所谓“青麦”，就是麦穗刚刚灌浆，尚未彻底成熟转黄的阶段。
麦粒发甜，清爽可口，糖分尚未转化为易储存的淀粉。
这一阶段的青麦，甚是好吃，曾经被达官显贵们广为喜爱。
但青麦，跟最后黄澄澄的麦穗里，那些坚固的麦粒比，产量最多仅有三分之一，而且易腐烂难储存，只能作为鲜蔬食用。
同样是得种植一年的小麦，在青麦阶段收成和完全成熟后收成，所获粮食差了三倍！
正因如此，基本上所有皇帝的悯农政策中，都有严禁割青麦，不准门阀世家为一己的口腹私欲收购青麦。
当然，私底下的事，皇权往往管不到，但至少在明面上，青麦是不准流通的。
而吕布，就只发出一条军令：“请所有父老乡亲日夜巡逻，盯紧你们的麦田，倘若有西凉人大规模出动偷割青麦，我必派兵驰援！”
于是，本土百姓倾巢出动，很多人夜宿在麦田中，谨防来自西凉的小偷。
马超的巡逻士兵们很快发现了四处出没的百姓，纷纷上报给自家将军。
“糟了！百姓想割青麦，宁愿毁了这一茬小麦，也不肯让给咱们！”马超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顿时急眼了，霍然起身，“我们军中铁匠打造的镰刀都备妥了吗？”
“是！已有六千把镰刀。”
“让军士们晚上做饭，我们明晨就直接出发，抢收小麦！”
说罢，马超就快步走入帅帐，焦躁地对马腾和韩遂说出目前的状况：“父帅，叔父，吕布已经坐不住了，我们的人侦察到附近的军民都在蠢蠢欲动。最早明日，最迟后天，他们就会割青麦！”
韩遂大惊，旋即有些狐疑：“不太可能吧？割青毁麦，那是所有人的共识。而且刘备的政令中，也有明令禁止所有酒楼出售跟青麦相关的菜品，凡是被捉住割青的农民，都会明正典刑。”
“再说了，刘备向来假仁假义，若是割了青麦，并州粮食大减产，到时候饿殍遍野，易子相食，他的仁德之名不就毁了？”韩遂摇摇脑袋，觉得情报并不可信。
马腾却悠悠道：“割青毁麦，伤的未必是并州军民，而是我们啊！他们好歹还有青麦，哪怕口粮不足，冬日还能靠树皮撑一撑。或者，刘备也会从其他地方调集粮草赈济。但我们若是得不到这一批粮草，西凉铁骑全军上下，必将勃然大怒，甚至可能会炸营，出现营啸！”
韩遂与马超都是勃然色变。
他们当然清楚营啸的可怖，到时候士兵们造反杀主将也是极有可能的。
“吕布向来狠辣凶戾，他在乎百姓们的过冬口粮吗？”韩遂根据旧印象，对吕布做出了评估，马上就有了结论，“哼，一个三姓家奴，他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可能在乎百姓死活。所以，他必定会割青麦，毁稻田的！”
“那……我们也割！绝不能令他们的阴谋得逞！”尽管觉得甚为可惜，韩遂最终还是拍了板。
马腾马超也都急吼吼同意下来，纷纷让士兵们做饭，准备次日奔赴麦田。
吕布对此一无所知，但百姓们心系麦田，却十分敏感。
在关系到过冬口粮的问题上，没有任何一个农民会疏忽懈怠，因此，他们立刻就发现了西凉军营中加餐的灶火，以及袅袅炊烟。
本来嘛，军营加餐也是惯常之事，因为犒赏士卒、军中演武，或者是将领大宴三军等等，都会有所加餐，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在如今的节骨眼儿，百姓们立刻联想到了一件事：他们该不会想在明日清晨，就跑出来割青麦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会！！！
“这些西凉的孽畜，一直觊觎我们的麦田。他们就是来偷粮的，快去禀告吕布将军！”一位退伍老兵立刻拍板，毫不犹豫地将此事上报。
吕布正闲得蛋疼。
一听这话，也来了精神：“哦？西凉人终于要有大规模异动了？也罢，那我们也立刻做饭，给士兵们备好口粮，次日直接包抄西凉大营，截断他们的后路！”
“喏！”
并州狼骑和幽州突骑的将军们，全都兴奋起来。
他们终于能够获取军功，升级各自的爵位了。
在三省六部制推广以后，刘备麾下的官僚体制相当清廉，毕竟还来不及腐化，大家都是跟随齐王创业的班底，一门心思想做从龙之臣，永载史册。
曹操的班子，也是如此，所以才是刘备最强劲的争霸对手。
而刘表、刘璋等，麾下都是些老臣和老牌豪族，早已臃肿堕落，贪腐成风。
正因如此，刘备给武将们的爵位体系，也是执行得相当简洁高效，没有多少猫腻。
杀多少敌，就有多少爵位，且福荫子孙后裔。
吕布笑笑：“诸位，都加把劲，封爵和奖赏都看明日了。但愿西凉人真的会来割青麦，直娘贼，我也闲得快发霉了。”
众将大笑。
……
翌日，紫气东来，云蒸霞蔚。
并州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那意味着小麦基本上能够完美渡过最后的成熟期，让百姓们过一个丰年。
而且，以新麦种的产量，很多人都觉得这一茬丰收后，能确保两年饿不死。
因此人人感恩齐王刘备，大家都准备在丰收祭后，直接给齐王造生祠，供奉香火，以感谢他对并州的大恩大德。
而就在天际浮现一丝鱼肚白时，全天下最强的两支骑兵之一，已是浩浩荡荡地溜出各自的营寨，朝着老百姓的麦田冲去。
一伙人背着镰刀扛着竹篓。
另一伙人手持尖刀，背着弓箭。
而且，他们普遍都是人咬草，马衔枚，确保无人发出异响，悄无声息地行军。
于是，当西凉铁骑们狂欢着挥舞镰刀，开始抢夺老百姓的青麦时，并州铁骑和幽州突骑，也同时抵达了西凉大寨前，切断了这一伙士兵的退路。
“糟糕！是吕布的铁骑！！！”游荡的斥候第一时间发现了来袭之敌，纷纷发出号角声示警。
马超脸色大变：“吕布为何来得如此之快？莫非……他们也是决定今日抢割青麦？所以，我们不约而同地倒霉撞上了？”
“弃掉镰刀，拿出钩镰枪，准备迎敌！！！”马超狂吼，焦躁地重振军备。
也幸亏，他率领的这些西凉铁骑，都是扶风马家的部曲，常年训练，很快就重组起军阵来。
而且，西凉大营中韩遂与马腾，也已是率众冲出，准备接应马超。
三伙骑兵，终于是在麦田前侧，彻底拉开了大战的帷幕。
吕布的并州狼骑和幽州突骑，被一分为二的西凉铁骑围在中间，似乎插翅难飞。
韩遂傲然狂笑：“中了吾的计谋，吕奉先，你果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哦？说来听听。”吕布沉稳笃定，丝毫不慌不忙，他背后的两支精锐骑兵，同样身经百战，完全不为所动。
韩遂狞笑起来：“我早已料到，你会来抢割青麦，所以让马超抢先一步去麦田长势最好的地方伏击，而我们率领大军在后围堵。你可有发现，这条道路是靠着山中溪涧的？而最近秋雨连绵，溪水暴涨，你的马队恐怕很难涉水逃走。哈哈，你恐怕尚未发现已无退路了吧？”
“逃？”吕布一怔，哑然失笑，“你们西凉的软弱骑兵，也想让纵横天下的我逃走？”
马腾蹙眉：“没想到曾经天下无双的吕布，现在也只剩下嘴硬了。罢了，毋庸赘言，我们前后夹击，直接将吕布拿下，从此并州一马平川！”
韩遂大笑：“动手！从今往后，天下将永远记住我韩遂的智计无双！”
吕布与众将面面相觑，都忍不住挠头：“可，我们完全没有想来割青麦啊，我们都没带镰刀。”
“哈哈……呃？”
韩遂的笑声戛然止住，他顿时尴尬地发现：马超的士兵带着镰刀和竹篓，而吕布的部队全都是轻装上阵。
“你……不想割青麦？”韩遂目瞪口呆地问。
吕布嗤之以鼻：“齐王明令禁止割青毁麦的卑鄙行径，我向来遵纪守法，岂能以后将军之尊，带头坏规矩？真以为我跟你们这些西凉匪类一样，穷得要来抢麦子吗？”
韩遂感受到了浓浓的鄙视之意。
大家都是苦哈哈出身，凭啥你现在荣华富贵，居然还嘲笑老乡们穷困潦倒？
一时间，韩遂马腾都十分恼火。
“无论如何，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你都被我围在了中间！前后截击，必死无疑！”韩遂恼羞成怒道。
他已经意识到，今日能堵住吕布，根本不是智计无双，纯粹是狗屎运罢了。
或者说，是吕布主动钻到了口袋阵中。
吕布桀骜一笑：“就凭这些土鸡瓦狗，也配包夹我？呵，我生平不善用计，因为我随意强攻，便能杀穿任何军阵，何须谋略？”
他高举方天画戟，懒洋洋道：“幽州突骑，向前，碾碎韩遂马腾！并州狼骑，随我向后，活捉马超那小子！”
“杀！”
“杀杀杀！！！”
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而且是曾闻名天下的西凉铁骑，吕布的两支部队完全没有任何敬畏，就直接大咧咧地拍马冲锋。
“哼，休想突围！”韩遂怒吼，“给我反冲锋，硬吃这这一支幽州突骑！”
马腾紧皱双眉，立刻提醒他：“对方应该真的不是突围，因为突围的话，势必要合兵一处，强攻我们最薄弱的地方。”
韩遂愕然：“不突围，反倒同时对我们双方发起袭击，意欲何为啊？”
下一刻，当西凉铁骑与并州狼骑和幽州突骑接触的瞬间，他们就意识到吕布的真正企图了。
吕布统御着三千并州狼骑，宛如一支钢铁洪流碾向马腾的六千西凉骑兵。
尽管数量上是以一敌二，但当双方接触时，马超骇然发现，他们引以为豪的西凉铁骑冲锋，竟是被对方完全淹没，撞得粉身碎骨！
所谓战场杀伐，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却也简单，无非是大刀片子砍向敌人的脖颈。
而吕布所上演的战争艺术，便是极致简单粗暴的屠戮：
并州狼骑的战马，它们所披的铠甲，都是没有任何偷工减料的新钢铸造，强固无比。
而西凉铁骑的战马，他们多都披着皮甲和皮盾，甚至有木甲和木盾的，良莠不齐。
当第一波撞击，毫无花俏地出现，西凉铁骑就直接被碾了过去。
而并州狼骑的马速，甚至都不曾减弱多少。
是的，尽管并州狼骑的定位是轻骑兵，但在此时此刻，面对着逊色他们极多的西凉铁骑，就形成了重骑兵冲垮轻骑兵的恐怖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