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1. 天地无常
江秋月叹了一气：「瑶儿，就算你见到江师兄又能如何？你师丈说，潜儿的见识和修为都已经超过凡界，早晚会离开。」
陈若瑶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师父，我本以为会和江师兄一起回山，想等上山后，再把这个送给江师兄，以答谢他救命之恩，但他突然就走了，我还来不及亲手交给他。」
江潜虽能听见两人的对话，却看不到陈若瑶要送给自己什么。
只听江秋月一笑说道：「傻孩子，这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对你江师兄却是无用，潜儿从还不能修练时，就已在临渊集张罗出一堆东西，你这宝贝在临渊集逛一圈都能找出十个八个。」
陈若瑶语气变的急促：「不是的，师父，我这赤羽和外面看到的那些羽毛不同……」
话没说完，就被江秋月打断：「师父知道，你从小到大已和师父说过不下十次，这是希望之羽对吧？因为有这根赤羽，你才能无惊无险从海外来到白江，被师父带回烟炎山，但是瑶儿，这种信仰之说，你真觉得江师兄会相信吗？」
江潜这才知道原来陈若瑶是在海外出生，听到陈若瑶想送给自己一根羽毛，他只能摇头苦笑。
陈若瑶却依然不死心：「江师兄一定会相信的！只要是真的事情，他就会相信，因为他会分辨真假！」
江潜心中一凛，陈若瑶此言，其实比很多人更了解自己。
此时他已决定会找个机会收下陈若瑶的谢礼，不管如何，都是师妹的一番心意，至少对陈若瑶来说，这是很贵重的礼物。
但那一定不是现在，他可不想为了收一根羽毛暴露了行迹，现在他没有太多时间浪费。
江秋月拗不过陈若瑶，只好说道：「瑶儿，若江师兄真有来找师父，师父一定会替你转达，但你总不能一直待在师父这儿，你江师兄就算会来找师父，何时来都还不知道。」
顿了一顿，江秋月又补上一句：「你别忘了，师父很快就要上天枢峰了，你也是武王了，以后就是长老，要顶替师父的位置，顾好玉衡峰。」
江潜一怔，江秋月为何要上天枢峰？她不是才刚和杨晏团聚吗？
陈若瑶终于肯妥协：「瑶儿就是知道师父要上天枢峰了，才想出海找师丈回来，结果差点死在韩氏，幸好遇上江师兄，师父，你一定要叫师兄来见我一面，但别说送礼之事，我想给师兄一个惊喜。」
江潜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偷听到这段对话，不过陈若瑶终于要离开了，他终于能单独和江秋月见上一面。
屋内已经传来脚步声，不过没走几步又停下。
「对了师父，二师姐也很想念江师兄，要不要设法通知二师姐？」
江秋月思索了片刻才说道：「别麻烦了吧，珊儿都已远嫁他方，听到烟炎山解封才回来探访过，而且探望师父和探望潜儿意义不同，怎么说珊儿都为人妻了，让珊儿专门回来见一个男子不太好，更何况珊儿夫家现在也该是一团乱，别让她多跑一趟了。」
江潜这才想到二师姐司徒灵珊，其实司徒灵珊待他很好，因为江秋月一门原本只有三徒，大师姐在他入门之时已出嫁，他在临渊集那几年，都是司徒灵珊代替江秋月看顾他，常常山上山下两头跑。
不过因为司徒灵珊个性腼腆，说话总是像个大家闺秀般轻声细语，一点都不像修练者，常常让江潜觉得无话可说，所以江潜和司徒灵珊并没有太深的私交。
听到司徒灵珊已嫁为人妇，江潜也没有太多想法，只是在猜想师姐的个性有没有改变，还会不会动辄脸红。
陈若瑶终于离开江秋月的住所，江潜一个闪身就跑进屋内。
他已经尽量先踏出脚步声，怕无声无息吓到江秋月，但即便如此，江秋月还是被吓到。
「潜……潜儿，你还真来了！」
江潜笑着说道：「来一会了，只是刚师父屋里有人，我才在外面等着。」
江秋月一怔：「所以师父刚刚和瑶儿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江潜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对江秋月，他反而不敢像对沈若那样没大没小。
既然师父已经知道自己偷听，江潜干脆直言问道：「师父为什么要上天枢峰？」
江秋月叹了一气才说道：「这是你师祖和二师伯的意思，天枢峰是宗主峰，首座之位不能一直空着，又不好直接传给第三代弟子，如今也只有我能去接首座之位。」
江潜一愣：「为什么不能直接传给第三代弟子？天玑峰不也是如此吗？」
江秋月责怪似的说道：「你从小就不肯好好待在山上，连临渊宗的规矩都忘了？天枢峰首座，就是临渊宗掌门。」
江潜更为吃惊：「这样说来，师父要接临渊宗掌门了？」
江秋月点了点头。
江潜越加不能理解，临渊宗好好的干嘛突然换掌门？
他一眼就看出江秋月已是武皇后期，比起他离山时，江秋月在同侪之中也算排名前位，但他在遮天大墓时就听宋承说过，二师伯公孙立已用九丹破阶成为武圣，也是因为如此，宋承才放心把临渊宗交给公孙立。
就算不看修为，公孙立也是沈若亲传首徒，实在找不到才当几年掌门就要换人的理由。
江秋月看到江潜皱着眉头思考，忍不住说道：「潜儿，你想不通你师祖和二师伯让我接掌门的原因吗？」
江潜直言说出自己疑惑：「论修为或资历，二师伯都在师父之上，临渊宗这几年已不单单是白江的地方宗门，在兽南入侵之后，临渊宗已是正道武林的风向标，我想不出要在这时更换掌门的理由……」
江秋月笑着说道：「理由你已经自己说了，潜儿，临渊宗现在一举一动都有指标意义，我姓江，又是你的师父。」
江潜瞬间恍然大悟，昨日沈若说要出手帮忙并非戏言，临渊宗是藉由更换掌门之举，直接表态。
由江潜的师父江秋月接任掌门，等同是在昭告天下，临渊宗会和江潜彻底站在一线。
但江潜更关心江秋月自己的想法，他不需要临渊宗用这种方式表态，江秋月和杨晏一向伉俪情深，两人现在又有了孩儿。
「师父想接掌门吗？师丈和小宝、婷婷怎么办？」
江秋月听到江潜优先关心自己，总算没白疼这个弟子。
她非常笃定的点了点头：「想。」
旋即又一笑说道：「潜儿以为天枢峰和玉衡峰相距多远？师父和师丈修为虽不如你，往返两峰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江潜连忙说道：「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秋月伸手阻止江潜往下说，只是淡淡说道：「潜儿，你的事，未必只是你自己的事，师父只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我们并非师徒，你也不是临渊宗的弟子，若境内非得有一个霸主，你觉得我和你师祖、二师伯会选择玄武宗还是苍梦联盟？」
江潜深深吸了口气，这个问题他完全不用思考也能回答。
苍梦联盟和玄武宗的对决，影响的不只是直接参与之人。
江秋月看到江潜的神情，又一笑转移话题：「潜儿既然有听到我和瑶儿的对话，那瑶儿之事……」
这次换江潜打断江秋月：「师父，你何时会上天枢峰？师妹应该也是在那时接任玉衡峰长老吧？」
江秋月微微一愣，不知江潜问这话的用意，但还是如实说道：「暂定是在两个月后，也就是中秋满月之时。」
江潜点了点头：「师父先别和师妹说起，那天我会带两份贺礼上山，一份恭贺师父，一份恭贺师妹。」
江秋月笑着摇头：「师父可不用你带什么贺礼……」
没让江秋月往下说，江潜再次打断她说道：「师父，潜儿这趟除了来看望您，还有一事要向师父确认。」
「师父让吴封去找什么灵药？跟谁交易？」
江秋月一怔，没想到江潜连这事都知道。
「潜儿，这事你又是从哪听来的？师父可连你师丈都没提过。」
江潜直言说道：「吴封在出海前，曾去苍林千坞看望我爹，我先回过家才来临渊宗的，师父，师祖的伤我也看过了，那不是能用药物医治的。」
原本江潜想把沈若故意把伤势留在身上之事也告诉江秋月，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忍住。
江秋月却满是担忧之色：「你师祖其实也说过此伤无药可医，但师父听闻桑族有一秘法，并非针对冰灵之气，而是直接让体内循环回溯，才想以重金购得此法。」
江潜一脸错愕：「体内循环回溯？」
江秋月点了点头：「师父也不是很清楚细节，原理应是让大周天倒转逆行，如此可恢复到伤前状态。」
江潜终于搞懂穆芊芊为什么会想去黑市岛，不只为了沈若，还有为了宁珂。
但无论他怎么想，若真能让大周天倒转逆行，都和时间之力脱不了关系，江潜很难相信这会出自桑族之手。
若真有此法，昆仑都无人能做到，怎会来自一个凡界的弱小种族？
江秋月也说了不知详情，江潜知道从江秋月这边应该问不出更多，便转而说道：「师父还没说是跟谁交易？此人可以信任吗？」
这次江秋月马上点头：「此人名为寿吾，是观星居士的一个旧友，师父正是从居士那得知此事，也是居士从中安排，才联系上寿吾。」
听到是孔元心的旧友，江潜稍微放下心来，但他还是要亲自走一遭。
若真有这种秘法，哪怕是传言有所偏误，在凡界恐怕已无比他更了解时间之力的人，他要亲眼看过才能确认。
拜别江秋月后，江潜又做了两件事，首先他跑了一趟临渊集码头，找到浦岛后说了大致的状况。
接着江潜又回到海口千幻，为了避免再和穆芊芊错过，他要用掉盘古石盘的第六个定位点。
前面五个定位点，第一个是小郡主纪风芹留下，就在她的郡主府邸，用江潜自己的本源，第二个是以泰恩的本源，定位在卍法图录之中，第三个是以晁耳的本源定位在神隐秘境，第四个是以妖缜的本源定位在昆仑云层花圃，第五个是以茂柯的本源定位在龙宫荒岛。
现在还有小敏、柳华山、昭翠的本源能使用，江潜考虑了片刻，决定以柳华山的本源定位在海口千幻。
但就在设置这个定位时，江潜突然感到心中一阵悸动。
以江潜现在的修为，照理说已没任何事能让他心绪不宁，即便在面对妖梦仙君之时，江潜都时刻保持冷静。
海口千幻之所以叫海口千幻，原本是在形容此地的景色，在正对着东海的方向，有灰蒙蒙的巨大云海不断吞吐，彷佛日月星辰皆在其中。
「潮起潮落，若即若离，春去春回，如梦如幻。」这是江氏长年流传，对海口千幻的形容。
巨大云海本无常形，江潜从小住在此处，每天看到的都是不一样的景象，幼时他还认为这是一个绝顶高手，或是一个仙人。
难掩心中悸动，江潜转头看去，他早已不是孩童，也不会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此刻他有一种很深刻的感觉，云海真的有灵智。
江潜不知自己为何会冒出这种想法，云海似乎完成了什么任务，正在跟他告别。
他突然受到启发，把云海此刻的吞吐记在脑海之中，这真的像是一种武技，正是鲲跃天经的第二种境界，天地无常。
江潜在听伏陀天讲述经文时，认为天地无常在说的是因果轮回，他在黑龙腹中时，对鲲跃天经也下过一番功夫，当时他追求的是看破因果轮回的本质。
这时江潜有了更深的体悟，不只看破，更要能驾驭因果。
他忍不住飞到空中，随着云海的吞吐舞剑，从跟上，到反制，到先行出招。
到了超过百招，他每出一招，云海就会跟他的剑招做出一样的变化。
在这一刻，江潜把红尘狂草提升到一个新的境界。
天意有时尽，地丑何德齐，无日蟠龙会，常鳞奈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