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六月的南海郡是一个每一天都让人汗流浃背且心中极为烦躁的月份。
但是随着开籍与丈量田地的展开,身上虽然依旧汗流浃背,可心中的那股燥热却变为了火热。
而燥热与火热虽然都带个热字,但含义却截然相反。
前者是烦躁不畅,后者则是喜悦与期盼。
最主要的是,拥有这股火热的并不是单一的某个群体。
而是以番禺城为原点,半径三百里内不管是原来的南越人也好,翻领而来的秦人也罢,九成九的人心中全都揣着这股火热。
开籍意味着平等的同时,也意味南海郡会更加的安稳。
而其中的平等,是越人与秦人最为期盼的。
秦人各方面的领先,越人看得清清楚楚,对此极为艳羡。
但一天不入大秦的傅籍,他们就还是各个部落下边的越人。
寻常时受秦人欺压倒不至于,可若真起了矛盾自然是秦人占便宜。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最渴望的那些秦人耕种的器具,根本就没他们的份。
多打米粮的法子也没人告诉,更不要说农博士会亲自下来给仔细讲解。
若是成了真正的秦人,这些都会有他们的份。
何况听闻这次入籍后,不但会教授他们如何桑植,还允许他们投军。
而蚕丝编织的衣物是有多贵重,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
只是他们越人根本不会养蚕,更没想过秦人会让他们去养蚕,只有眼馋与羡慕的份。
如今只要入了籍,他们便成了曾经最羡慕的那些人。
自此以后,世世代代都能以桑植得利。
心中怎能不生出对未来能够火上向往日子的火热。
至于能够加入屯军,也同样是让人高兴与激动的事情。
虽说成为屯卒后会有丢掉性命的危险,可若不是这样,又如何能够得到丰厚的月禄。
况且眼下已经没有大战,给他们的军务又只是劝服西瓯与骆越残余的部族不要再闹下去。
只要小心一些,再肯吃些苦,除了能得军禄,垦出的军田他们还能得一份利。
若是再能捞个军功,那更是不得了。
有了爵位可就不是寻常人家,方方面面都受照拂。
即便是死了也值得。
今后的日子,怎么想怎么觉得会过得美滋滋。
而翻领而来的秦人之所以高兴,则是更看重安稳。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二次南征被征调过来的。
其中又以小商小贾居多。
如今大战已停,除却继续留在军中的小部分,其余的已经与县卒或是郡兵无异,每月只需值更几日。
余下的日子是继续商贾之事,还是垦田耕种,都随他们自己的意。
而以眼下岭南的状况,这两样哪一样都缺一不可。
两样同时进行,虽说累是累了些,可得利还是很可观的。
得利可观,日子相较于越人,也自然好上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们能感受到越人看向他们时眼中的那股艳羡,也清楚的知道越人想要什么。
被人羡慕与高人一等的感觉固然让人心里很舒坦,可这也是一个危险的前兆。
先前毕竟相互厮杀过,岭南若是再次闹起来,大军稍稍有些差错,他们这些人就会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
相较于故里,待在岭南本就挺遭罪,若是丢了性命便更不划算。
而那些越人入了籍,便能与他们一样,用不着再羡慕他们什么。
尤其南海郡要以桑蚕为主。
他们本就是商贾出身,对商机的嗅觉极为敏锐。
今后单是下去收售蚕丝,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看似与开籍和丈量田地这道政令无关的屯军也跟着高兴,缘由也很简单。
越人入了籍,就意味着要缴税。
而赋税是一定要入账目的。
一旦账目清楚与丰沛,他们屯军自然能跟着受益。
至少他们的月禄不必再全等着从领北顺水过来。
岭南背后的得利,也不再全进了那一小撮人的口袋里。
另外,有传闻那位过来的安国侯除了要在象郡大力垦田以外,南海郡的屯军也要在南海郡轮换着垦田。
屯军当初都遭过粮道被断而饿肚子的罪。
一旦米粮能够自给自足,即便是越人再闹起来他们也不怕。
其次,屯军也打听出安国侯在北境与西境是如何行事的。
通过刚刚接任便下了这道政令,屯军上下对黄品的那些传闻深信不疑。
原本满腹的怨言与怒火,全都转变成了对军功的期盼与浓浓的战意。
而最后一部分高兴的秦人,就是从各地发配过来的罪臣罪吏。
按大秦的律法,即便是以劳役抵偿了之前的过错,他们的身份也只能定格在黔首,不能再次为官为吏。
只能指望着家里的后辈凭借家学能够得到赏识与征辟再次为官,从而使家族再次迈进士族的行列。
但以岭南的状况,以及需要长久的时间来看,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想法罢了。
家里子侄能不能学出来,或是能不能在岭南熬的住先不提。
岭南的秦人大多数都是屯军,哪有人可供他们的后辈去治理。
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家族沉沦下去,看不到任何其他的希望。
但是让这部分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越人居然同意开籍。
并且那位接替任嚣的安国侯还直接给他们下了令。
虽说最大的职位也不过是乡啬夫或是亭长。
可身份上却已经有所改变,不再完全是黔首。
而且他们都知道在越人当中设乡里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在教化越人上做得足够突出,县长的职位并不是遥不可及。
尤其是在岭南,这种可能性极大。
而一旦能够任了县令,可以说正式回归到了士族的行列。
面对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翻身机会,罪臣与罪吏又如何能不欣喜不激动。
可以说黄品匆忙下的这道政令,让整个海南郡如同换了个天一样。
大方面的种群隔阂,与两方都不尽如人意的愤懑所形成的阴霾全都一扫而空。
人人都为了尽早达到各自的目标而如同上了发条一样。
以这个年月的标准来看,效率高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短短的半个月后,一车车的开籍竹简以及完成进度的信息,便开始源源不断涌入番禺城。
不过有人欢喜,便自然有人忧愁。
海市的得利,并非是任嚣与赵佗全都揣进了兜里。
下边的心腹自然也要分润些,不然哪会有人帮他们真心做事。
而今年的得利,不但全都被扣下,任嚣与赵佗也双双要离开岭南。
不跟着走,不被信任之下,再难有作为。
若跟着回咸阳,或是入了太尉府闲置起来,或是调到其他郡县。
至于安国侯所承诺的去北境或是西境,他们更是不相信。
利益与权柄两方面同时受到重创,让这部分人对任嚣与赵佗大为不满的同时,也陷入了纠结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