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前尘梦魇（八）

他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刚才所经历的无比真实，丝毫没有任何入梦后感觉到的荒诞。然而，现在却知道那些不过是一场梦境。

这太惊人了。

陈诗豪知道，有些妖物是可以将人拉入梦境中的，也可以将人意识困在梦中。

然而那也毕竟是有破绽的，毕竟梦境之中变化万千，邪祟也不可能完全在那个精神世界里掌控一切。可是，这个邪祟不但能把人拉入梦里，还能借用碧尘道长的往事造出新的假象。

陈诗豪只觉得无法形容，这究竟是怎样可怕的邪祟？

碧尘道长说：“法堂里面的东西十分厉害，远非寺上空的邪气比得了的。怕是千年妖物也不过如此。”

“看得出来，能将这方圆百多里罩成鬼魅绝域，非千年妖物不能为之。”矮道人叹道，“但这邪气又非妖气，乃是阴郁怨念之气息。”

碧尘道长说：“小弟不明，怨鬼纵有千年道行，亦是阴间之物，最忌神佛法相，可这鬼。”

矮道人说：“寻常千年怨鬼自然比不得盗采日月精华的妖物厉害，禁忌也多。然而，若是魔化的鬼，一切也就解释得通了。”

“魔……魔化？”碧尘道长的声音微微一颤，“道兄的意思是……”

“就是那个意思。”矮道人淡淡一笑，“若非如此，区区怨鬼怎会强悍至此？不但无惧神佛法相，而且还有了幻化梦境、窥探轮回、役使亡魂朝拜之能？只不过，它如今仍是鬼身，纵有魔法，比起真正的魔还差得远，因此气息仍属于阴邪之物。当然，它若真成了魔，你我来了也是白给。”

碧尘道长沉思片刻：“道兄，此物若真的是那个颖慧和尚所化，他不过一刚死的怨鬼，怎有如此道行？”

矮道人叹道：“魔之一物，根本在于一个‘执’字。只是它们因执而生慧，但这慧却是颠倒的，由此得大神通。颖慧和尚本有慧根，又是佛门中修行多年的弟子，自然要比一般因执而迷了心智的怨鬼要明白得多。只是他明白的东西颠倒了，自然往魔道的方向去了。”

“如此，莫非此物收服不得吗？”

“那倒未必！此物尚未成魔，当然还能收服。只是六村居民魂魄被此物拘束，想要收服此物又要不伤及无辜村民的魂魄，可着实不易啊！”

陈诗豪听到这里已经没法淡定了，苦于自己只是一个看客，没法参与交流。从这二位道长刚才的谈话来看，峰下六村的村民已经全都遇害，而伽蓝寺里的邪物也的确有了魔化的迹象。

这可不是一般的妖，这两位道长可有胜算？

听那个矮道人的话，应该还是很有把握的。

此人是谁？

陈诗豪正在琢磨中，碧尘道长说：“道兄，此间村民着实惨遭厄运，还望道兄慈悲，搭救他们的亡魂吧！”

矮道人微微一笑：“贤弟放心，为兄好歹也修了这么多年，虽然比不得我那师兄，可我平波子也算是个拿得出手的道士啊！”

平波子！

陈诗豪闻言顿时一惊，眼前的矮道人竟然就是当初封印那具僵尸的古代高人——平波子！

依稀记得那具僵尸和白骨精都是宋辽交战时期的人物，而此时都有了金兵侵扰，只怕时间都快过了百年了。这平波子看外貌也就是五十上下的人物，这，这简直就一活神仙啊！想到这里，陈诗豪又想起这伽蓝寺里的邪物并不是被消灭，而是被封印了。

估计还是这位平波子道长封印的。

哎呀，道长啊，您这也太爱封印邪物了，干嘛不干脆点把它们直接灭了呢？

陈诗豪心里直犯嘀咕。

再看碧尘道长与平波子沿着鸣蝉峰的山道朝山上走去。

突然，陈诗豪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得扭曲了起来，下一刻，周围的景物也都开始不断旋转。

他正暗自诧异，却见景象已经变了。

天上已是血红一片，浓密的红云遮天蔽日足有数百里广阔，四下昏暗一片，却也被红云映得披上了一层血光。

眼前是一间瓦碎梁断、墙倒柱倾的寺庙，陈诗豪定睛一看，赫然是伽蓝寺。

而碧尘道长倒在地上，身旁是一摊鲜血，平波子站在他的身前，衣衫破烂，但看上去没有受什么伤。

陈诗豪心想：“这场景切换得有点太快了，难不成略过了上山和前面开战的情景？”

“贤弟可还好？”平波子问道。

碧尘道长喘息道：“还好，道兄可要小心，这孽障太过猖狂。”

天上传来一声冷笑，只见红云中间卷出一个漩涡，漩涡中间隐隐出现了一个身穿红色僧袍的僧人，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目。然而，陈诗豪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打心底里发凉。

“孽障，天数已定，你又何苦还多造杀孽？”平波子昂首怒斥。

“天数？”红衣僧人冷冷地道，“这戏弄众生的天数要它何用？还有，这世间之人虚伪愚昧，却又自欺欺人地过活着，我不过另设个世界罢了！毁了他们那肉身，又不必去阴府，直接将这人间变成鬼域又有何不可？”

平波子叹道：“颖慧，你身为出家人，因一念之仁酿成惨祸，却由此生恨堕魔，残害众生。你与你痛恨之人又有何分别？此人已被你形神俱毁，纵然责罚严酷，却也是他罪有应得，天不至于谴你。但你殃及无辜，更拘魂操纵、扰乱阴阳，罪孽更重。你可想到，那些被你残害的生灵又该怨恨谁？”

红衣僧人冷笑道：“生生死死本就轮回幻梦，众生累世轮回造下的孽更多，下地狱都已无法尽数清偿，还需众生轮回中自己承担余下的恶业。既如此，不入轮回也就是了。不必苦苦修行累劫超脱，只需要毁了肉身，魂灵寄托在人间鬼域便是。我之前以有形之相推演轮回中的罪业，光是山下六村之人，就没有前世不欠下罪孽的。他们忘却了过去，冤亲债主又放不下过去，何苦呢？说起来都是这因果这世间造成的。佛祖那是看不开，非要依着因果，度众生超脱。超脱了几人呢？不如我来个干脆，把这世间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