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一轮游戏

“尊敬的白鸦女士:

谨遵您的命令,我进入《玫瑰庄园》副本进行探索,并完成了您交给我的任务。

我找到了那位存在的痕迹和遗存,祂的尊名是:

‘放逐于世界规则外的众神之主,

司掌契约交易权柄的灵魂主宰,

比历史产生更久远的伟大存在。’

副本npC安娜小姐曾与祂交易,我愿意相信这份尊名的真实性。希望这次,我们的仪式能够成功。

过程中发生了一些曲折,我被人抢先一步破解规则,杀死在副本中。那个人很谨慎,我没能看到他的脸。

不出意外会有三名玩家幸存,分别自称姓名为常胥、齐斯、林辰,其中前两人皆有可疑之处,我建议教会重点关注。

我无法再回到香城见您了,但这是必然的宿命,我们都应有殉道的觉悟,不是么?

您不必为我感到悲伤,我既见到祂的造像,便已死而无憾。

燕”

远离闹市的别墅区,一间装潢典雅的书房中,邹艳坐在书桌前,在电子邮件中敲下一行行文字。

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漏,她才点击了“发送”。

“已知悉”的自动回复出现在收件箱里,邹艳按住书桌的边沿,用手臂支撑着身子站起,踉踉跄跄地走向卧房。

不知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还是生命力流失的冰冷,她开始战栗。

全身难以提起气力,她的牙关不住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好在,从书房到卧室的距离不远,她总算在完全无法行动前躺到了床上。

已经没有力气盖被子了,她仰躺着,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点看,好像要将什么东西死死刻进眼球。

口鼻满溢出鲜血,她舔了一口,发现有点咸。

诡异游戏会让玩家在现实中以合理的方式死去,邹艳漫无边际地猜测自己这会儿发作的是哪种绝症。

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恬静的笑,泪水却顺着眼角滑落。

世界上或许有人能坦然面对死亡,但绝对不会是她。

她不想死,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意识逐渐沉入黑暗,迷蒙中,记忆深处本该被抹去的一截片段变得鲜明。

那是《玫瑰庄园》的第一轮游戏。

……

最初进入《玫瑰庄园》副本的,一共有九名玩家。

副本开始之际,第一轮次的九人和第二轮次剩下的六人一样,围坐在长桌边进行了自我介绍。

其中,有两人自称是第三次进副本;还有一个小姑娘,虽然是第二次进副本,却拥有一个能指示线索的道具。

相比之下,常胥、叶子等人就显得不那么耀眼了。

邹艳走的本就是韬光养晦的路线,在有如此多的可能引发变数的玩家的情况下,她更不打算太早抛头露面。

她利用专业素养,观察每一个人,进行心理侧写。

第一眼,她就注意到了和她一样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的齐斯。

青年低垂眼帘,不声不响,眼睫后的目光却始终跟随着每个说话的人,幽深看不到底的眼眸折射思量的光。

他同样在思考,在观察。

后面分房间时,三人一间,邹艳果断去邀请了齐斯。

“九”这个人数太多了,错综复杂的局势下,她需要一个理智冷静的盟友。

齐斯答应了,他们两人又拉了一个新人,选择了3号房间居住。

第一夜,安娜小姐下楼敲过一间间房门。

和他们同房间的新人被吓得大喊大叫,如预料中一样触发了死亡点。

藤蔓穿透门缝铺天盖地袭来,邹艳在黑暗中看到齐斯微微睁开的双眼,骇人得像野兽的瞳孔,明亮得像冰原上的火。

神情冷漠的青年甚至都没有起身,仅仅一秒便从右手的特质手环中抽出锥子,将那个惹祸的新人敲晕。

房门方向的藤蔓依旧在生长蔓延,没有分毫息事宁人的打算。

青年缓缓坐起,不曾犹豫,拎起那个晕死过去的新人的衣领,将他丢向门口。

藤蔓卷着新人拖出房门,青年注视着眼前一幕,没有多余的表情。

那一刻,邹艳意识到,这个叫“齐斯”的玩家,是和她一样的人,是她未见许久的同类。

她说:“我们合作吧。”

齐斯歪着头看她,半晌后粲然一笑,说:“好啊。”

和之前的冷漠面孔判若两人,明明感受不到高兴的情绪,却笑得那样开心,这样的矛盾感让邹艳感到有趣。

她想,接下来的三天不会无聊了,齐斯会是个不错的观察对象。

复杂的局势容易横生变数,强求破解世界观只会平添麻烦,两人毫无异议地敲定了杀死其他玩家、触发“保底死亡人数”机制的方案。

事情的发展很顺利,在又杀死一人后,他们和沈明、叶子组成同盟,形成人数优势。

常胥、林辰,还有那个叫作“许昕怡”的小姑娘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被他们控制住。

林辰和许昕怡只知道哭哭啼啼,倒是常胥脾气又臭又硬像块石头,找到机会夺了齐斯的特制手环,在他心口处划了道不浅的口子。

其他人及时将常胥制伏,打算将他在夜里扔到古堡外,借由副本的机制杀死。

齐斯却捂着心口的伤,笑着阻拦:“留着他吧,这家伙挺有趣的。”

一人的死活无伤大雅,常胥被敲断了四肢,却是活了下来。

第三天,他们四人选中许昕怡杀死,拿到了那个能指示线索的道具。

大量有关副本世界观的线索浮出水面,邹艳隐隐意识到不对劲,在一番调查后确认“时间循环”的存在。

原来,杀死三人并不意味着通关,轮回不会停止,活下去的人会失去相应的记忆,回到最初重演相同的情景,直到所有人都埋葬在玫瑰庄园里。

她将这一发现告诉齐斯,后者看着窗外的玫瑰花海满不在乎地笑:“六人的局比九人明了许多,至少第二轮游戏想要收集线索,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麻烦了。而且,算下来我们还有两轮的机会,不是么?”

有一瞬间,邹艳疑心青年早就知晓这一切,借第一轮游戏消耗人数亦在计划之中。甚至留下常胥,都是在为第二轮游戏绸缪。

但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怎么可能有人先于她,布下那样一个局呢?

夜晚的钟声敲了九下,她看着青年在烛火后飘忽不定的身影,鬼使神差地发问:“如果之后利益冲突,你会杀了我吗?”

青年眉眼弯弯地笑了:“你不是说了么?我们是一样的人。”

答案已明,他们的选择早已在各自心中敲定,无需多言。

邹艳的理性告诉她,应该趁早铲除可能导致变数的不稳定因素。

但她迟疑了。

已经死去三人,剩下的六人刚好构成两次三日轮回,她不确定,现在多死一人是否会导致游戏提前结束,留给她破解世界观的时间变得不足。

而且,第一轮游戏里的齐斯看上去除了冷静和冷漠的品质外别无威胁,没有道具和经验,只能依附于她,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邹艳终究不敢以自己毫无来由的怀疑赌游戏的机制。

她想,等下一轮游戏开始再杀死齐斯,也不算太难。

更何况,好久没有见到这样有趣的人了,留着他再进行一局游戏又何妨呢?

于是,她看着齐斯离开房间,走出古堡,在花海中央站立,和她维持一个戒备而疏远的距离。

没有阻拦。

当古堡的钟敲响十二下时,新一轮的循环就将开始,玩家们将忘记彼此间的恩怨,并像过客一样无辜地在长桌旁聚集,又一次相识。

邹艳知道,她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用来咀嚼这三日的回忆了。

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凝望伫立在花海中的青年。

暴雨已经停歇多时,月亮探出云层,惨白的光将血迹斑斑的白衬衫照得悚然。

青年站着,不动,不声,不响。

他孑然一身,背对着古堡,如神像一般冰冷,像野兽一样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