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辩证游戏（九）递推关系
种种怪异的迹象井喷而出，青年思量片刻，反而勾起了唇角。
他想到论坛里，一个研究副本生成模式的理论派提到的发现：“诡异游戏的副本并非一成不变，在玩家发现bug和漏洞后，它会自行以符合逻辑的方式进行修补，并给予玩家一定补偿。”
眼下突发的情况像极了诡异游戏黔驴技穷的找补，齐斯很好奇，副本结算时的补偿会是什么。
他一路向院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顺道撬开沿途房间的门锁，走进去搜查一圈。
每个房间的布局都和关押他的观察室如出一辙，洁白的墙壁不染纤尘，空无一人的病床横陈在中央，正对天花板上的红外监控。
这种简陋的场景复制透着浓浓的敷衍，原本打算雁过拔毛的不速之客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不由轻啧一声，表示对设计者的鄙视。
一共经过了三个病房，都干净得像是已经被贼光顾过一遍一样，连个铁片都没有。
齐斯带着强烈的不满，在院长办公室门口站定，熟练地撬开门锁。
左右没人，他顺手开了灯，在白惨惨的灯光下直奔办公桌后，拉开抽屉。
——里面空无一物。
饶是齐斯，面对此情此景也怔愣了足足十秒。
他很想问设计者一句：“你到底会不会做游戏啊？线索呢？抽屉里怎么能没有线索？”
原本以为病房的设计已经够敷衍了，没想到办公室更加敷衍，和市面上那种经费不够匆匆上架的游戏别无二致，除了npC之外，所有维度都谈不上任何的完成度。
齐斯长长吐了一口浊气，默默退出办公室。
诡异游戏这一通操作，轻而易举地毁坏了他的好心情。他面无表情地向记忆中的监控盲区走去。
过道间，苍白的灯光时明时灭，照亮游曳着可疑的灰黑色污迹的地板。
过道两旁，血手印一片片爬满玻璃和墙壁，好像在追赶前方某个没有形体的存在。
消毒水发酵的臭味逐渐刺鼻，整个人被浸润在发霉的气息里，好像要连同建筑一起腐烂。
齐斯在监控盲区的边缘停步。
眼前是一条光线黯淡的长廊，没有铺瓷砖，也没有粉刷墙面，不像是研究院内的设施，反而像是残破神殿的回廊。
“竟然连副本主题都改了吗？”
强烈的不安在心底滋生，危险预警刺得脑仁发痛，齐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之前的推理有漏洞，有细节没能考虑到……没有线索，错误的推断主要由信息的缺乏导致，可能极度致命！
但那又如何呢？已经走到这里了啊……
一片灰白色的浓雾不知从何而起，朦胧了场景。隔着雾气看去，只能隐隐绰绰看到几簇灰扑扑的人影，有的横陈在地，有的吊在天花板上，还有的倚着墙壁。
齐斯猜测，那些都是尸体。
他屏息敛声，靠近过去。在全身没入浓雾的那一刻，他终于看清了最靠近浓雾外沿的一具尸体。
——淡如烟的眉眼，薄而苍白的嘴唇，分明是他自己！
他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前方吊着的人影。
那人微垂着头，被丝线刺穿四肢，像木偶一样悬挂着。看身形，同样是他！
齐斯粗略地数了数，一共数到八具尸体，死状各异，形貌却都大差不差，且都穿着和他身上别无二致的白衬衫。
他没来由地想起一个流传甚广的恐怖童话，女孩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进入阁楼，看到无数尸体堆叠在一起，血流满地；她吓了一跳，不慎把钥匙掉到地上，沾到了鲜血，怎么样都洗不掉……
两者之间并不相干，齐斯来此不是出于好奇心，也不会因为恐惧做出什么非理性的行为。
恐怖谷效应引发的条件反射散去后，他很快找到了设计中的漏洞：“如果这些尸体是在我之前的克隆体，整整三年时间过去，最早的那具尸体应该早就腐烂了。”
“嗯，这个副本没有‘npC不会说谎’的前置条件，晋余生传递给我的信息很有可能是错误的……”
齐斯弯下腰，翻开离他最近的尸体的袖口。
那里用红笔写着一个巨大的“9”字，和他的袖口上所写的一般无二。
什么情况？齐斯微微皱眉。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翻开后一具尸体的袖口——同样写着数字“9”！
一个猜测油然而生，他一路走过去，一路检查地上横陈的尸体的袖口，一个个“9”字无比刺目。
所有尸体，都是“9”号！
答案昭然若揭。
齐斯陷入一种铺天盖地的兴奋中，是蓦然回首的豁然开朗，是破解最终谜题后看到精彩结局的酣畅淋漓。
他笑着，抬眼看向左侧的墙壁，上面赫然用红笔写着一行行文字：
【走到这里，相信你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无数个不同的选择通向无数种结局，不同的世界线上你的选择却总是大同小异】
【万千个平行时空的你或有偏移最初的路线，但同样的病症总将你导向同一个节点】
【你进入了诡异游戏，并困在了这里，一遍遍重演死亡的结局】
将字句来回看了几遍，咀嚼背后无计可施的意味，齐斯忍不住弯腰捧腹：“这算是摊牌了吗？果然之前给我的都是假信息啊，让我以为我是最特殊的那个，并自以为是地走到现在。”
“其实，我只不过是无数次循环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环节，是平行时空的一个切面，和前八位前辈没什么不同——我们，都是‘我’，都是齐斯！”
他笑了一阵，堪堪止住，煞有介事地鼓掌品评道：“有趣！很有趣！能把副本设计到这个地步，我死在这儿也值了！”
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这段文字持有恐吓的目的，想让他在看到前辈们的下场后退缩，殊不知，这恰恰暴露了谜底。
“你说过，万千个平行时空的我在这个节点上都做出了相同的选择……那么这次，我同样选择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齐斯蹲下身，伸手在最后一具尸体身上摸索。
“‘我’死前走过的路越来越长了，是不是说明，只要继续这条路径，总有一个平行时空的我可以走到尽头？”
两根纤长的手指伸进尸体的口袋，从里面夹出一把钥匙。
他将钥匙揣进兜里，蓦然抬眼。
眼前的浓雾中，一扇雕刻着诡异纹痕的铜门若隐若现地横在身前。
看着门上明显与手中钥匙配套的锁，齐斯眉眼弯弯地笑了：“真好，看来这个平行时空的我有幸走到终点。”
在门边静立片刻，咂摸副本中发生的种种，青年半带餍足半带不舍地将手中的钥匙插进锁孔，向右“咔嚓”一拧。
门开了，内里黑雾弥漫，丝丝缕缕氤氲袅袅，从外面难以看清云烟后的布局。
齐斯深知不到最后时刻不能松懈，他在门外驻足，拎起脚边的尸体丢了进去。
尸体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烟尘，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有埋伏，没有危险，平静得有些诡异。
齐斯回头望着身后剩下的七具尸体，摸着下巴想：要不要再丢几具进去试试？
在他拎起第二具尸体之前，一个声音从门内遥遥传来：“别浪费时间了，进来吧。”
——是他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