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双喜镇(十三)喜神像

    安抚完新郎的亲眷后,徐嫂便带着一群男人,气势汹汹地往喜儿家的方向赶。

    李瑶拉着刘丙丁,悄悄跟在队伍后头,没有引起任何一个nc的注意。

    名称路人甲

    类型技能

    效果少量降低存在感,减少被nc注意到的概率

    备注你跃入人海,不过一粒水滴;你放声高呼,不过蚊蚋之音;没有人会特意关注你,你不过一个路人甲而已

    这是两人在第三個副本获得的技能,罕见地一模一样。

    这技能效果很弱,只能对nc起些微不足道的作用;备注更像是对两人的现实生活的嘲讽却没想到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徐嫂脚程不慢,灵活得不像这个年纪的老人。李瑶和刘丙丁走得气喘吁吁,才勉强跟上她的步伐。

    他们不敢跟得太近,始终和徐嫂保持十米的距离,生怕被nc发现,破坏技能的效果。

    转过巷口,一座一进的宅院出现在眼前,墙皮斑驳,红纱堆叠,木门半开着,像是邀人进入。

    喜儿家到了。

    眼前早已不见徐嫂和男人们的身影,他们显然已经先走一步,进入宅院了。

    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给所有红的白的建筑抹上一层蒙蒙的灰影。没了阳光,刚散去不久的白雾再度从阴影中上涌,薄纱白绫似的袅娜着伸展。

    刚死过人,连迎面吹来的微风都带着死亡的阴湿气息;空气中静得出奇,只有风吹衣角的猎猎声音。

    李瑶不自觉地将脚步压得更轻,一下下踏在青石板上,向宅门的方向走去。刘丙丁心安理得地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前行。

    李瑶轻轻推开木门,尽管已经很注意了,但还是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动。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僵住了。

    木门被风吹着缓缓开到最大,木头摩擦的余音散去后,天地间再没有别的声响。

    李瑶屏着呼吸等了两秒,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庭院中,没有一个nc的身影。

    刘丙丁凑上前来,压低声问“这是什么情况我们应该没走错,该不会是徐嫂根本没到喜儿家”

    “鬼打墙。”李瑶想到一个名词,便说了出来。

    她其实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眼下的情况超出了预期。原先她害怕的无非是被徐嫂等nc发现行踪,再拦着她不让她进阿喜的房间;而现在,她连自己该害怕什么都不知道。

    危险藏匿于暗处,未知带来恐惧,一草一木,一举一动,都可能意味着死亡点。

    “我们该怎么办啊我啥都不懂,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刘丙丁瓮声瓮气地说。

    “先进去再说,没有人,刚好方便我们探索。”李瑶无意散播恐惧,说完后,便大步走进庭院。

    被红纸和红布封锁的西面厢房一片红艳,一缕缕红色布条从屋檐上垂挂下来,像是白无常的舌头,被风一吹便簌簌地抖动起来。

    李瑶踏着地上的红色纸屑,走向西厢被糊得看不见内里情况的门洞,一路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垂下手安静地站着,盯着房门上贴得皱巴巴的“囍”字出神,黑色的眼眸缓缓晕染开茫然,空洞得像干涸的井口。

    刘丙丁迟迟没等到李瑶动作,一抬眼就看到她无神的双眼,吓了一跳“李瑶,你还好吧”

    李瑶如梦初醒,眸中再度有了光彩。她感激地笑笑“刚刚我又想起了昨晚那个梦,差点被魇住,还好你及时叫醒我。”

    刘丙丁刚才唤那一声完全是无意之举,此刻听李瑶这么说,不免担忧地问“你现在状态不对,我们还要进去吗我看这宅子邪门得紧,要不我们先退出去,等齐文他们回来再说”

    李瑶不言不语,抬手推开了门。

    房间似乎很久没有打扫过了,门一开便有一抔灰尘呼在脸上,呛得门口的两人干咳了几声。空气中漂浮着纤维和尘粒,腐朽的木制品散发着溽潮的气味,并不难闻,却也不让人好受,堆积在肺腔里给人一种郁结的感触。

    房间内没有尸体,也没有人影,似乎封锁许久了,什么都不曾来过。

    李瑶一步步向墙根走去。

    刘丙丁的目光追随着她的步伐,看到灰白的墙壁上斑驳着大片的褐色斑块。

    “是血。”李瑶说,“看溅射的形状和角度,应该是打斗中留下的血迹。”

    刘丙丁注意到,墙上的褐色浓淡不均,可以明显地看出是分好几次,从不同角度溅上去的。还有一道下浓上淡的擦痕,应当是将人的伤口掼在墙壁上,涂抹出来的。

    李瑶左右看了看,目光最终落在靠墙壁的一张木床上。

    木床雕镂精致,边角处却结了厚厚的蛛网。上面铺着大红色的喜被和褥子,早已沾了灰,被混色成一种伤口溃烂后呈现的酒红。

    李瑶走过去,青白的手不顾脏污,在床褥上仔细摸索。半分钟后,她锁定了目标,拉开被子边缘的拉链,从里面扯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灰色纸页。

    那是一张报纸,展开后,赫然是一则报道

    20岁女大学生在旅游时失踪,警方已介入调查

    报纸上的信息量很少,只有标题和照片。刘丙丁凑上前瞅了一眼报纸内容,目光定在了一处。

    他愣了两秒,指着照片中失踪者的脸,不确定地说“这这不是喜儿吗我认人可准了,不会看错的,可喜儿不是个傻子吗”

    “徐嫂骗了我们。”李瑶回过神来,冷冷道。

    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身遭的景象如同沾了水的纸张般蜷曲、折叠,逐渐从边缘开始崩毁、破碎,像是高楼坍塌般消散成一团团灰白色的雾气,又逐渐染上鲜红色,火焰似的燃烧起来,勾勒出新的画面。

    支线任务已刷新

    支线任务

    雾气浓郁得像云层,遮蔽了所有场景,只留下一副巨大的黑色棺椁停靠在齐斯面前,发出阵阵可怜可悯的泣音。

    “放我出来啊换你躺进去吧”

    似乎是意识到骗不到齐斯了,尚清北和杜小宇的声音逐渐扭曲,变成最开始的女声。

    齐斯站在雾里静静地听着,垂眼将棺材从头打量到尾。他注意到,棺材的四角各钉了一枚制式奇怪的青铜钉,钉得并不牢靠,都脱出来了差不多半根,好在并没有完全掉落。

    “救救我放我出来”

    棺材里的年轻女声依旧在求救,隔着厚厚的棺材板,那声音失真得像是从水底传来。

    “我为什么要救你”齐斯好奇地问,“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吗”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棺材里的东西似乎是被问懵了,好半天没再出声。

    齐斯等得有些无聊,于是走上前,从特制手环里取出小锥子,将脱落出来的棺材钉一个个敲了回去。

    在他敲完最后一个钉子时,一阵狂风袭来,将棺材吹成一地灰色的沙粒,连带着雾气也被吹去了许多,眼前一派天朗气清。

    齐斯听到,身后消失了一阵的脚步声再度出现,不多不少正好两人,应该是尚清北和杜小宇。他停住脚步,侧头回望,再度确定了是他们二人。

    危机的解决太过容易,不像是死亡点,倒像是线索的特殊剧情。只是一个棺材,加几声求救,到底是要说明什么呢

    活葬诈尸还是别的什么情况

    杜小宇紧跟在齐斯身后,见青年忽然停步,不由疑惑地问“齐哥,出什么事了吗”

    尚清北看到齐斯回头,后背下意识地紧绷起来,也投去询问的目光。

    “没什么。”齐斯不打算将刚才遇到的情况实话实说。

    他转过头背对两人,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古代有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现代有扶老人被讹的事件,帮助他人哪怕不死也有可能会倒霉,乐于助人这种基因为什么还没有被淘汰掉呢”

    尚清北听着齐斯的黑暗暴论,嘴角抽搐“乐于助人又不是基因,是美德,从小到大基本上所有人都提倡这么做,这种美德自然不会消失。”

    “为什么要提倡呢或许帮助他人反而倒霉的概率低至百分之零点一,但落实到个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的不幸,社会并不会为个人承担风险,却还要求个人去做那些风险不可控的事”齐斯停顿片刻,摇头叹息,“又是一出牺牲个体,成全集体的戏码啊。”

    尚清北抿了唇不打算接茬,他感觉再和青年多说几句,自己这根正苗红五好青年的三观恐怕要保不住了。

    旁边的杜小宇却极认同地点了点头,好像被启迪了似的。

    尚清北看在眼中,不由腹诽没文化的人就是容易被带着跑,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齐斯不知道两人在想什么,也不打算知道。用一通瞎扯把重要信息掖过去,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副本进行到现在,还一个人都没死,一旦进入自相残杀环节,齐斯相信以自己的武力值,活到最后的概率很渺茫。

    一想到其他四人中有一人可能会在自己玩完后通关,他就浑身难受。为了不让自己难受,他决定多藏一些线索,必要时甚至可以编一些出来。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依稀可见朱红色的庙门,两个红彤彤的写着“囍”字的灯笼挂在门前,无风自动。

    喜神庙,供喜神。

    里头大概有人在烧纸,香烛的味道袅袅传出,夹带着黑色残纸的烟气缥缥缈缈地从门洞逸散,飞向高空。

    供奉在神龛里的喜神似乎又往外面走了一点,鲜红的裙裾流焰般垂落,星星点点的浅金色花纹勾勒出浪花般的起伏。喜神的脸只剩下眼睛还未露出,幽白的面庞像是冰窖里的死人。

    神像下首跪着的新人雕像纷纷面向门口,倒像是正对门外的玩家磕头稽首。雕像最外面一层的漆已经掉了好一块,露出铜绿色的内里,远看像是两具刚出土的僵尸。

    齐斯加快了脚步走过去,跨过门槛,却不急着往深处走。

    他站在门边,用目光打量前方的三尊造像,成功被丑到了,只一秒便移开视线,抬眼看向神像。

    神像有一张很眼熟的脸,眉眼悲悯又戏谑,精致的面容仿佛受到造物主的偏爱,耐心而细致地雕刻成最能代表“美”的状貌。

    齐斯打眼看过去,在将面容和记忆对上号后,终于没忍住大笑出声。

    “喜神娘娘”他笑得双肩发抖,半晌才吐出两个词,混杂在牙齿的“咯咯”声里,听不太清晰,逐渐和笑声融为一体。

    契修改手机电量还可以说是被挑衅后顺水推舟,现在替换了副本的神像站在这儿,则完全是刻意为之。

    这个副本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要知道,哪怕是遭遇“傀儡师”,契也不过是在梦境中现身一二罢了。

    齐斯复盘了一遍进入副本后发生的种种,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称得上“危险”的事,所有死亡点都是轻拿轻放,很容易就度过了。唯一让他感觉到这个副本的难度的,唯有混乱无比的线索。

    难道说玩家中有人能对他造成威胁还是说他已经触发了死亡点,却未曾发觉

    表面的平静远比直露的危机还要致命,未知生死的预警反而激起不合时宜的兴奋。

    齐斯笑得更加夸张,就好像在紧张的工作之余看到一出滑稽喜剧,出于及时行乐的心理而放松下来,投入娱乐至死的狂欢冲动。

    杜小宇跟在尚清北身后进入喜神庙,听齐斯笑了有一阵儿,犹豫地问“齐哥,你怎么了”

    齐斯从巨大的愉悦和兴奋中抽身而出,将笑声压抑回喉咙。

    他抿住唇角,抬手指着喜神像,示意两个临时队友看。

    杜小宇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不明所以“这喜神看着怎么像是个男的不过挺漂亮的,嘿嘿。”

    尚清北也发现了杜小宇说的两点,“嘁”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笑的”

    “嗯,不好笑。”齐斯将唇角压到正常水平,一本正经地表示赞同。

    在尚清北警惕的目光中,他若无其事地移动视线观察四周。

    喜神庙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很多,除了正中一条用香烛拦起来的通往神龛的道路,两侧还各有一个厢房大小的耳室。

    左侧的耳室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六个棺材,都和齐斯之前在雾中看到的棺材幻影一模一样,一样的雕镂,一样的棺材钉。

    齐斯回忆着敲钉子的手感,不由摸了摸右手腕上的银质手环,很想再把钉子都敲一遍。

    烧纸的烟气是从右侧的耳室传来的。红色的轻纱帐幔从天花板上垂下,阻隔耳室和过道。隔着一层纱,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耳室中央跪坐着一道佝偻的身影,应该便是烧纸的人。刚刚玩家们主要是齐斯发出那么大的动静,这人竟还能岿然不动,着实有些稀奇。

    齐斯绕过烛台,走过去,轻轻撩起了纱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