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山裂（此章4600字）
张元敬等了数日，始终没能进入六阳鉴，因为在外围的密林中，藏着许多妖兽，大多不过启灵境，但作为耳目却是足够。这其中，还有一种名为耳谛兽的两尺小兽，趴在地上，监听地中动静。
如此阵势，表明必有化形大妖进入这六阳鉴，而且多半在妖族中还是地位甚高者。
他有蔽空在手，瞒过耳谛兽自不待言，但未知地中是否藏有奇兽，故而他没有贸然潜入。
他藏在盆地一侧的山丘上，居高以视下，只见那六阳鉴上空被一团黄云笼罩，云中有沙砾滚动，也有光焰横流，不时有一阵阵的淡黄色雾气从下方升腾上来，汇入黄云中。
在六阳鉴与周围密林接壤之处，则是狂风怒号，飞沙走石，但这些风也好，沙石也好，都只是环绕六阳鉴而动，并不散逸到密林中来。
张元敬估量了一下，这六阳鉴占地不大，约莫在百里方圆，上宽下窄，左右两侧呈弧形，内中被黄云遮蔽，看不清地形地貌。但就这点大小，他只要露出形迹，根本躲不过化形大妖的神识覆盖。
不过，他心中也颇为奇怪。此地既然在灵武山秘密舆图上记载，肯定是一处被妖兽和人族都极为看重的宝地，兼且又十分靠近镇妖五城，当有人族修士来此寻觅机缘的，缘何不见六阳鉴及周边区域发生战斗，尤其是元婴修士与化形大妖战斗，动静甚大，不该看不出一点征兆。
他正沉思间，忽见一团金光自他头顶越过，直落那六阳鉴上方的黄云之中。而自下方，也有一道青光，破开黄云，往上迎了上来。
“季道兄？是你！” 一个阴柔的声音自夜空中传来，隐隐带着几分惊讶和遗憾。
“哈哈哈，陆道兄，好久不见！也是老季我走运，最近刚得了一门‘云舒万里’的遁术，否则，哪里赶在道兄之前抵达此地！” 自六阳鉴中出来的那人，声音颇为雄浑，语气中尽是得意。
张元敬冷汗涔涔，那两人的气机太强了，比他见过的凌霄都要强出很多。那金色人影从他头上过去，他虽未感觉到其神识，但无可置疑，这般近的距离，此人不可能没有发现他。
好在此人自有敌人，倒顾不上他。
远远望去，一金一青两个光团，于黄云中沉浮不定，隔着两百丈相对而望。光团之中分明都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只是被清光气雾所环绕，周围荡开层层波纹，无法看清面目与身形。
他心中一叹，知道此地机缘已与自己无缘，不过，他也没有立即遁走，而是在山丘上旁观黄云中的局势。
金光中的陆姓修士指着下方问道：“季道兄既先至此地，不知是否已得机缘？”
“未曾！”青光中的季姓修士笑道，“天地机运，得之在天，求之在己，有求之行，未必可得，但若不去求，则必定无缘。陆道兄能够至此，看来是与我一般的打算啊！”
陆姓修士点头说道：“不错。我等宗门不比天道宗、灵武宗，山门立基于超级大灵穴之上，即使不求地阶灵物，也有依靠灵穴进阶的可能。这地阶灵物，乃是唯一希望！”
他感慨一声，忽然转了话题，问道：“季道兄觉得，这六阳鉴中的东西，是为何物？”
季姓修士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能照神魂缺陷，最可能是高阶灵兵，比如神通灵宝。不过，此地形成多年，无数修士和妖兽光顾此地，皆未能寻出那灵宝，想来此物不是并不存在，便是残缺衰弱，许多年方能显灵一次。”
陆姓修士笑了笑，说道：“若是这般，道兄何必来此。以道兄的出身，怎地都能传承一件神通灵宝，便再得一件，又有何益！”
季姓修士哈哈大笑，说道：“陆道兄何必这般着急，季某话尚未说完。还有一种可能，此地荒山乃是天外降下，自有神奇之处，照见神魂只是其用处之一，甚至是最普通的用处，而其真正的神异之处，乃在其非此界之物矣！”
陆姓修士哂笑道：“季道兄，此地不过你我二人，说话何必这般含糊，其真正的神异之处到底为何？且说明白。”
季姓修士摇头：“你何不先说！”
陆姓修士昂然说道：“据陆某推测，这所谓的六阳鉴，不过是六块天外金石而已。”
季姓修士嘿嘿一笑，说道：“天外金石？此名从何而来？陆道兄说我含糊，我看你是故弄玄虚。”
陆姓修士并不在意他的嘲讽，反问道：“那便请季道兄说说，此乃何物！”
季姓修士一字一句说道：“当然是天外陨石。”
陆姓修士瞧他那认真模样，还以为能说出什么新鲜话来，不料却是最为普通的“天外陨石”四字，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既不想说，何必摆出一副‘我已尽知’的模样！”
他把表情一肃：“不管唤它什么，反正是你我中人的一场机缘。天地灵气还在上升，但要不了多久便会至其顶点，想来，若有变化，也就在数月之内。不若你我先等等，看是否还有其他道友过来，视情况再定如何决出胜负！”
季姓修士颔首说道：“正该如此。且将这些腌臜脏物清理干净，以免干扰天地生发机运。”
陆姓修士笑道：“那便以你我的中线为界，往东归我，往西归你！”
听到前面几句，张元敬已经施展土遁术，遮以“蔽空”古宝，藏于地中深处近七百丈处。
“咦！”陆姓修士往下方一看，不见了山丘上的人影，甚为惊讶地说道，“那个结丹修士竟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季姓修士嗤笑一声：“那处归道兄清理，可别出现遗漏，万一将来你我两败俱伤，岂非让那修士当了渔翁！”
陆姓修士傲然说道：“你我便只剩下一口气，也足以将他如蝼蚁一般捏死。此人能够逃走，已算是幸运至极，岂敢再来此地！”
他身形一闪，金光褪去，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俊秀少年面容，但眸光渊深，透着沧桑，行走顾看之时，气度俨俨、威仪棣棣。
他移步横渡苍穹，落在张元敬先前停留的山丘上，神识凝聚如锥，往地中猛地一刺。
这神识之锥轻易穿透重重土层，直钻地中五百丈深处，收到强大土力压制，方才止住破入之势，慢慢停在了五百五十丈的地方。
他轻哼一声，双臂一振，放出十数柄飞剑，往山野之中飞掠而去。片刻之后，便听惨叫声从各处响起，回荡于空旷山野之间，凄厉而恐怖。
陆姓修士信步而行，好似在览看山林风景，一副惬意轻松的模样。
另外一侧，那季姓修士则凝出无数绿叶一般的飞旋之气，钻入山川林石凡可躲藏妖兽处，肆意屠戮。
待外围上千里的山野林地清理干净，两人又分头进入六阳鉴中，对闯入内中的妖兽进行清理。此中不乏化形妖兽，之前因畏惧两个元婴修士，躲藏未出，当然也有期待此两人二虎相争、玉石俱焚的打算。
一时间，黄云之下，狂沙之中，大战连场。
张元敬藏于地中，一动也不敢动。两个元婴修士，进入六阳鉴中后，距离他已经超过百里。但是，他依然不敢动。因为张伞告诉他，就在正上方的浅土中，有一柄飞剑伏藏。此是那陆姓修士所留，其人显然疑心未去，悄然埋下监测的手段。
有蔽空遮护，又在近七百丈土中，张元敬自信此剑不能发现他。但是，若是移动起来，就不好说了。在这地中深处，土力极强，一旦穿土而行，蔽空未必不会泄露出气机来。
一动不如一静，不出错才是最安全的。
况且，那两个修士，必是元婴境大圆满修士，而且多半还是那等把道法和秘术推演至境界之极的存在。此等存在，高深手段颇多，或许还藏有暗招，只是张伞也没发现。
六阳鉴中的战斗只持续一个时辰便结束了。没有一头化形大妖从中逃出。
当两个元婴修士再次出现于黄云之上时，方圆千里之内，皆如死一般寂静。
两人交谈数句，分别向后而行，各自落于一处山丘上，开始打坐等候。
陆姓修士所坐之地，正是张元敬当初站立之处。此人把先前伏藏的飞剑收起，引气行功，周身灵力如雨。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一日一日过去，张元敬便就这样静止不动，气机不起一丝波澜。
此后数月，不时有妖兽至此，皆被两修士斩杀。但是，再无化形大妖或元婴修士出现。
七个月后一日，忽有一团金光自下方飞射而出，扫过上方黄云，将之破开一个缺口。
天中顿生狂风，一时乌云密布，天色迅速阴暗下来。
陆姓修士长身而起，飞至半空，周身金光自生，对同样横空而来、笼罩于青光中的季姓修士说道：“季道兄，天地机运将发，再无旁人来此，便你我二人一决高下，胜者自可轻松摘取机缘。陆某久仰道兄‘青天泽国’之术，无缘一见，正好向道兄请教一番！请！”
季姓修士笑道：“诸同道皆言陆道兄‘烈阳当空’诸般法术，乃是世间火系道法之极，季某早就想见识一下。不过，当此横断山深处，终究妖兽横行，你我若拼死拼活，不免让妖族捡了便宜。便以三招为限，互评胜负，负者自去，胜者留下，何如？”
“此言正合我意。季道兄，接招！”陆姓修士闻言，当即应允，同时双臂一举，竟不待对手有所准备，便已出招。
笼罩其人周身的金色光团徐徐升起，如同一轮烈阳，百十道光芒耀射而出，直趋百丈外的青色光团。
青色光团于瞬息间延展开来，化作数亩方塘，水面无风自动，泛起层层涟漪。那上百光束，射入水中，很快湮灭不见。
烈阳仍在升高，无数光弹自其中飞出，如飞鸟投林般，往水中落去。“轰轰轰轰！——”，一串爆炸声如连珠炮般响起，青色方塘水波震荡，无数缺口从中露出，似已破烂不堪，濒临崩散。
但是，无论光弹如何狂轰滥炸，方塘如何岌岌可危，那处于最中心的一团青色光芒，始终色不改、势不削，而藏在其中的身影，更是纹丝不动。
“好手段。季道兄，你若接下陆某全力施为的这招烈阳焚空，此战作罢！”
他之言此，乃是此招极强，硬接往往吃亏，故而以往对战，对手皆是以闪躲应对。现在两人赌斗，他提此议，季姓修士若是不允，便落了下风，等若输了一招。
陆姓修士振臂一喝，自其头顶，冲出一束暗红色的光柱，直入烈阳之中，烈阳迅速由红转白，播撒出炽烈气机，并向青色方塘上空移去。
此时，青色方塘又发生变化，无数参天大树自水中钻出，向着上方疯狂生长，待那白色烈阳移动过来时，繁密的枝叶已经直抵它的下方。
随着白色烈阳那炽烈气机不断向下洒落，这些枝叶很快化作青烟消散。但是，转瞬间又有新的枝叶冒出，生生将炽烈气机抵住，不让其伤及那些大树。
这似乎成了一场消耗战，哪一方先行耗光法力便算是输。
躲在地中的张元敬，自是看不到这等气象万千、气势宏大的斗法场面，便是凌霄当年的战斗，比此也远远不如。张伞只能感应到恐怖绝伦的气机交锋，却无法向张元敬描述其场景。
这时，那轮烈阳却是动了起来，它直直地向巨木之林落了下去。炽烈气机如水珠一般滚落，将巨木顶端的浓密枝叶烧得四处皆是窟窿。巨木来不及生发新的枝叶，只能向下回缩，将下层的枝叶再顶上来。如此，巨木不断降低，如同被人从下方一截又一截地锯断了一般。
不过，烈阳的下降也是艰难无比。每落一尺，都会剧烈的颤抖一下，同时气机跌落一层。
双方的角力，显然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若这巨木挡不住烈阳，那么藏在青光中的那人，或许会有陨落的危险。反之，巨木破掉烈阳，对那百丈外的陆姓真人，却没有什么影响。故而，这一战，看起来是此人占了上风。
然而，就在巨木即将露底之际，一道浪涛汹涌的无边水幕，自巨木下方骤然升起，发出震天怒吼，向着烈阳一卷，便将它吞没不见。而缩在水幕下方的巨木，再次疯长起来，很快便恢复原来的高度，无数的嫩叶与细枝也自巨木中抽条出来，布满整整一片天空。
这时，那水幕突然一阵扭曲，随即爆裂开来，自水幕中迸射出无数火球，绝大多数均砸入巨木林中，少数则偏离青色天空，向下方山野中落去。
巨木林中爆炸声连绵不绝，一株株巨木轰然倒下，原本密不透风的青色天空，顿时支离破碎。随后，熊熊大火自巨木上燃烧起来，直冲天际。
就在两人要分出胜负之际，上方天中乌云之中忽然发出隆隆之声，随即是一声震天动地的霹雳，巨大的雷霆光束，横扫六阳鉴上方的黄云，垂直轰入狂风沙暴中。
“轰隆！”
山崩地裂，碎石飞冲。藏之黄云之下、风沙之中的，乃是六块矗立的黄色巨岩，这些巨岩，三面凹凸不平、棱角如锋，但皆有一面光洁如镜。但是，在暴雷之下，六石皆碎。
迅速蔓延的沙尘飞石中，六个暗金色光团若隐若现。它们好似活物，借着尘土的遮掩，往四面逃遁。
两名真人闻声而止，各自选了一个光团，便追了上去。
但是，两人皆没注意到，有一个光团，竟没有混在碎石扬尘中飞遁，而是悄然钻入地中，躲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