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Ch202 响板和扫帚

第203章 Ch.202 响板和扫帚

墓园从来不是被遗忘的无人之所。

至少在这如今似初生骄阳的国度,人人都心怀怜悯,人人都乐意花时间带上亲朋,多来这长眠之地陪伴已逝之人。

他们会带着仆人,仆人会带着午餐。

差些的墓园,只全由来访者自便;而好一些的,会提供桌椅餐具(但多数访客不用墓园提供的餐具)。

男人们这遍布绿植和野蔷薇的幽静秘境畅饮畅谈,聊逝去的老友,离开的家人或挚爱,谈自己的孩子和事业,国家,未来。

淑女们则三三两两挎着篮子,在仆人的跟随下,穿着软底布鞋,在柔软的草皮上闲逛——或偶尔弯下腰,摘上几朵看上去还算鲜艳、但绝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此时,当父母都有了各自的娱乐,孩子们就混作一团,开始在墓园里捉迷藏或骚扰一些长眠的逝者。

对此守墓人也只是板着脸提醒两句。

儿童的笑声会给逝者们带来幸福。

——当然,如果实在太出格:譬如孩子们非要摆弄那墓穴铁栏或对墓穴前的圣象雕做些什么…

守墓人还是会一手一个提起这倒霉蛋的领子,带回他父母身边。

然后到远处看他挨一顿结结实实的揍。

通常敢这么干的,都是‘响板’们。

——这就不得不提到守墓人的‘区别’了。

守墓人分为两种:

响板,以及,扫帚。

响板是后者对他们的戏称——这些不苟言笑的黑袍人身上总挂满了白骨坠饰,走起路来哗啦作响,即有了这样的外号。

他们来自永寂之环,是‘敛骨,守墓,缄默’——三年试炼中的第二年。

这些人被分配到各个墓穴,一年后的冬祭日上离开,并会有新一批完成‘敛骨’的成员接替。

而‘扫帚’就简单多了。

他们是被雇佣者。

被永寂之环雇佣的,负责处理琐事的普通人——譬如打扫墓穴,清理访客留下的垃圾,补充响板们日常的必需品以及配合园丁修剪、整理草坪和树林。

这些多不识字、道德低下的粗汉们自有圈子,和响板们几乎不交流。

他们干活,然后躲进木屋里打牌,喝上几口廉价啤酒。等每周发了钱,找个最便宜的女人痛快痛快。

周而复始。

但今日不同。

今天,响板们都离开了。

在圣诞节之前,冬祭日先来。

“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消失一整晚。”

靠近树林边缘的木屋里烧着小炉。

油灯挂在凿进墙板的铆钉上,炉旁放着两块巴掌大的面包,上面还抹了一道分不清来自什么动物的乳白色油脂。

老亨利头枕手,躺在木板床上。

床板上铺了层不算太脏的软毯(他从一个妓女手里买来的),脱了鞋,翘着腿,脚趾闲不住搓来搓去,嗅着来自面包上油脂的香味。

小亨利则坐在灰地上,盘着腿,手里夹着一截烟屁股。

干这行的父子不少。

“我听朋友说,是一个祭典。”小亨利咬着烟屁股,把烟头杵进火炉里嘬着火,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美美吸了一口:“…好像每年都不在同一个地方。”

老亨利瞥了儿子一眼:“…你最好少和你那群狐朋狗友来往。”

他见小亨利不以为然,放下腿,给了他一脚。

“少议论响板们的事蠢货!你知道我给伱弄进来拜访了多少朋友?每天修剪杂草,清扫垃圾,偶尔守个夜,工资都赶上钢铁厂的工人了——要是因为你这张嘴弄丢了工作…”

“你就给我从家里滚出去!”

小亨利夹着烟,讪笑道:“…他们可比我们高贵是吧,父亲。”

这就是还不服气。

“…你最好给我闭上你的臭嘴。”老亨利咯吱咯吱的从床板上坐起来,压低声音:“等你干到我这年纪就明白了。那是‘永寂之环’,知道吗?一个真正的、特殊的组织。”

小亨利撇嘴。

“哦,他们去花街不用付钱是吗。”

“他们能把你脑袋拧下来不被警察追责。”老亨利一巴掌打掉儿子手里的烟屁股,瞪了他几秒,见他还不知羞耻地嬉笑,没办法,从兜里抽出一根皱烟扔了过去。

“…我该花点钱送你去学校的。”

老亨利嘟囔。他有点后悔,当年没有咬咬牙送这小子去学点什么——至少在学校里能让他远离那些街边的混混,不至于让他变成这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当时他舍不得钱。

“你是不是…”老亨利动了动嘴唇,声音几乎要被屋外的寒风盖住:“…是不是…看上那个…”

他儿子最近总往一个响板身边凑。

那姑娘年轻,长得又漂亮。

就是每天都耷拉着脸——老亨利也是男

人,清楚这风范会激起某一类人的追逐心。

如果换个其他目标,老亨利说不准得夸奖儿子几句,再给他提些建议。

但那是响板。

连腰间坠饰都是人骨的黑袍响板。

“你给我离那女人远点。”

“我只是想跟她随便聊上几句。”儿子分辨道。“你难道就不想看我——”

“嘘…”老亨利突然打断。

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在门外,伴着寒风。

“shh——”他抄起立在门角的铁铲,悄悄把门拉开条缝。

墓园一片安静。

老亨利就趴在门缝上,竖着耳朵静静听了好一阵。

毫无动静。

这不对劲。

前半夜有另外两组人巡逻,按理说,他们总会隔一段时间路过一次——但现在…

墓园一片黑暗。

本该存在的两盏…或四盏油灯仿佛被拽入了深海的火焰。

野兽?

盗墓贼?

老亨利不知道。

但绝对不正常。

“…你待在屋里。”他拎着铁铲,胸口起伏数次,吸气后猛地拉开门,一下跳了出去!

“谁在外面!”

他大声吼叫,又将手中铁铲挥舞的呼呼作响!

“谁!在!”

“滚出来!我已经看见你了——!”

寒风沉默着呼啸而过。

有脚步踏过草皮,沙沙沙地靠近了…

“谁…谁在那!”

他眯着昏花的三角眼,企图从夜色中分辨那脚步声的主人。

然后,他看见了一些…

一些飞舞的光尘。

闪亮的、白焰火般的微尘随冬风飞快远离了墓园。那脚步声的主人穿过黑暗,披着朦胧的白纱。

“…玛、玛格丽特。”

老亨利喉咙无端吞咽起来,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铁铲。

他脊背发寒,又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那是他的妻子啊。

死了十五年的妻子。

“玛格丽特!!”他手指失了力气,松开木柄,僵僵看着自己病逝的妻子活灵活现地站在自己面前——如十五年前一样漂亮美丽。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一时找不到话题。

他贪婪的望着,望着…

看她接近…

接近…

然后,‘妻子’就给了他一个左勾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