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魂(八)
一直到夜里都不见他回来。
严赫还在办公室里忙碌。
祝今一直在盘算康玄到底会去哪里。
找钟枯是肯定的,只是现在根本不知道钟枯这个人会躲在哪里。
康玄能有他亲自画的符,说明二人平时是绝对有联系的,他可能是真的知道钟枯的下落。
那天晚上康玄已经在怀疑哥哥的魂体已经被钟枯炼掉,因此他过去找人不可能是带着平静心过去的。
毕竟康玄还是太年轻,斗不过钟枯这个老油条的。
如今的祝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康玄,他极其不安。
本来不打算打扰严赫的工作,只是现在已经越来越晚,他还是很担心。
“严赫,你能不能去确认一下,康玄到底回家了没有?”
严赫正在批着文件,这会儿才擡起头:“你不说我都忘了。”
“康昭要是知道你这么怠慢他弟弟,会不会很难过?”
“抱歉,我已经让周广去找人了,再不济,就报警,那么大一个人,一句话不说就自己跑出去了,不给他一点教训都不知道错的。”
祝今不想就着这个话题跟他过多讨论:“你还是报警吧。”
现下也只能这样。
“还真要报警?”
“不然你怎么找他?”
严赫正要说话,电话响了。
“我接个电话。”
电话接得不久,也就几分钟,严赫脸却黑的不行。
祝今以为是康玄出事,他急切问:“出什么事了?”
“有个电影项目被人截胡,还因此出了一点事情,我得过去处理。”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抱歉,我不去哪里就去会议室开个会,一会我就回来了。”
“视频会议?”
严赫点头。
之后便没有过多说什么,拎着笔记本就出去。
头都不回。
祝今叹口气,也不知道这人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有事情,这是看穿自己想要出去的心思了?
既然这样他也就索性不管。
趁着严赫还在会议室商讨接下来的一个电影项目之际,偷偷溜了出去。
他无法动符。
看到路边躺着一名喝的酩酊大醉的中年男人,看穿着西装革履,上衣口袋边还别着工作牌。
为了家庭奔波出来应酬,喝成这个样子,就这么直挺挺躺在路中间,过路来来往往的车子在大半夜可能没这么多。
也是这种情况,是最危险的。
思前想后,祝今还是做了决定。
既然如此,就暂时让他帮一个忙了。
迫不得已,附身在他身上。
第一次附身在人身上,祝今有些不自在。
毕竟这么些年他一直附身在玩偶身上,已经习惯了。
骤然附身,还是附身在人身上。
还是一个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的人。
第一次感受喝醉酒的祝今许久才能正常行走,原来喝醉酒这么大反应。
祝今努力揉了揉脑袋。
眼前依旧一片眩晕。
他努力晃了晃脑袋,对着这人说:“以后还是不要喝醉的好,不知道呢是否已经成家有孩子,不管是那一种,应酬还是努力控制一下,实在没有办法就准备醒酒药。”
祝今在男人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剩下他又规规整整放回原处。
看了眼手指。
“抱歉先生,我借一借您的身。”
咬破手指,一股红色雾气缓缓散出,祝今口中念了一串符文。
在他眼前骤然缓缓飘出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红雾。
红雾给他指印的方向,就是钟枯所在。
看来还是师父老人家有先见之明,早早就研发出来找到钟枯的方法。
钟枯靠着人魂修炼,如今他修炼成效不小,容貌已经固定住没有发生变化。
明明跟师父差不多的年纪,如今看着却跟严赫差不了多少。
此方法本来就不是什么修炼正途,自然也有一些孽力。
而这个孽力便是身上带有非常强烈的血腥气。
利用这一个,师父研制出来找寻他踪迹的符文。
现在看来钟枯就跟他们同城。
祝今踩着略显虚浮的步子踉踉跄跄往红雾延伸出来的路走去。
还别说,醉起来这个控制还真有一些难度,祝今掌控起来还真不太行。
他努力了很久走路都是摇晃的状态。
“先生,你这是喝醉了,需不需要我载你一程?”
一名外卖小哥骑着小电驴路过,估计是看到祝今倚在路边半天挪不出一个步子,热心肠的就过来了。
太久没跟除了严赫他们几人以外的人接触,祝今有些不自在。 “我没事。”
“哎呀,看你路都走不了了,就别嘴硬了,你家住的远嘛,我送你一程呗。”
“你,在送外卖,会不会耽误?”
“我刚送完打算回家了,我媳妇今天过生日,打算回去早点儿。”
祝今看着他:“现在都快过零点,你不回去给她过生日,她会不开心。”
外卖小哥挠了挠脑袋:“那这样吧,你给我说个地址,如果顺路我就捎你一程,如果不顺路,我帮你叫个车,怎么样?”
“多谢了,我也不知道,我住……”
“你住在城西那边的员工宿舍对吧?”
祝今擡头有些茫然:“什么?”
“喏,你工牌上的这个公司我经常送那边的外卖,这个公司是外企,员工都是从那种大城市里的人,基本没有本地,所以这个公司的宿舍楼就在城西那边的一个小区里,我也常常送的。”
祝今看着红雾思忖良久,点头:“麻烦你了。”
“行,上车。”
“多谢。”
果然自己运气还不算太差。
外卖小哥说是不远,其实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坐在车后吹着夜间的晚风,酒劲越来越厉害。
昏昏欲睡之际,外卖小哥的声音响起了:“先生,到了。”
祝今努力睁开已经惺忪的双眼,借着路灯,看到一派金碧辉煌的小区大门,被这金灿灿的风格给整的特别清醒。
这种风格,骤一看还挺气派。
实际上却是一个纸质塑成的房子。
并不是给活人住的。
祝今下车走到小区门口,除了门外亮着两盏路灯,从他的角度往里头望去,黑漆漆的一片。
只能看到里头一栋栋整齐规列着的犹如纸糊一样的房子。
祝今擡手一挥。
被蒙着的雾气散去,露出来这个小区的本质。
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气自他身后飘散而来。
祝今回头,哪里还有外卖小哥方才和善的模样,俨然是一副被恶灵附身后的狰狞样。
“别来无恙啊。”外卖小哥的声音幽幽而来。
不是他的声音。
祝今盯着倚在电车上的人:“你是钟枯。”
“就算没了人身,成了一副魂体,记忆力也已经下降这么多,居然还能一眼识破我,你还是厉害哈。”
“康玄人呢?”祝今问。
钟枯冷笑:“呵呵,我的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在哪儿?”
“你的人?”祝今细细琢磨着这几个字,下一瞬神色变得严肃,“你把他怎么了?”
“怪不着,严玄感那个老家夥的宝贝孙子,会对你这只鬼,不离不弃。”
祝今环顾四周,没有出声。
“你不用看了,我的人,我自然不可能让你带的走。”
“钟枯,既然我们走到今日,你告诉我,师父的事情,跟你是不是有关系?”
钟枯眼神变得阴冷,他咬牙切齿道:“不然谁有那个本事让他心甘情愿去碰底线。”
祝今点头,当初他就已经怀疑过,也许因为他当时是魂体,在现场的时候感受到不安因素。
现在想来,当初钟枯就是在现场。
“你知道,是谁将他引去那边的吗?”钟枯突然问。
祝今看他。
“你绝对想不到的,”钟枯道貌岸然道,“我也是阻止过了的,只是人家一心想要复活亲人。”
祝今馀光突然瞥见远处踉跄着朝他走来的身影:“康玄?”
钟枯眉眼骤然缓和:“他还是一个小朋友,怎么能这么怀疑他……”
“钟枯……我要杀了你……”
康玄嘶吼一声,突然从衣服里抽出一把水果刀,直直朝着钟枯刺过来。
钟枯回身,轻轻一撇,康玄脚下不稳,重重摔在地上。
祝今冲过去把他扶起,才看到他嘴角淤青,裸露出来的颈部肌肤上大片大片青紫,还有各种红痕,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枯笑:“不自量力,你让我舒服了,我不锁着你,你居然还想杀我?”
康玄满脸凄然:“你这个畜牲……畜牲……”
“康玄……”
祝今替他将凌乱的衣领整理好,擡手将他嘴角渗出的血迹擦干净:“哥哥一定替你讨公道。”
“我信你。”
康玄转头看向钟枯,眼里一丝光芒都没有,目光冰凉无情,眸光犹如寒刀一般。
祝今把人扶到安全的位置坐着,钟枯满脸厌恶地盯着他扶着康玄的动作。
他重重嗤了一声:“别对我的人动手动脚的。”
一道血色符光没有任何预兆,直直朝着钟枯飞去。
钟枯侧身躲开:“好啊,偷袭,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嘛。”
“对付歪门邪道,自然不需要遵循什么正派,有用就行。” 祝今嘴上说着,用力挤出来的一抹血迅速被他控制成符。
再度冲着钟枯飞去。
这一次血色符像是被控制定点一般,无论钟枯怎么躲闪,它都直直锁定他。
祝今附在的这人身上,怨气非常重。
如今这个社会,摸爬滚打为了几两碎银而努力的基层人们,怨气可谓是冲天。
显然钟枯没有料到。
血色符直直命中他面门,趁着这个机会康玄就要继续冲出去杀钟枯。
祝今担心他会伤到自己,迅速赶过去。
钟枯甩开面上血色符,面上皮肤出现一大片类似瘢痕异样的纹理,非常狰狞。
康玄被他模样震住,一时之间忘了动手。
下一瞬他脖子就被钟枯紧紧扼制住:“想杀我,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额……”康玄呼吸变得困难,他能感受到这一次他真的想要杀了自己,“不是你死,就是,是我活……”
“呵呵……”
钟枯用力一拎,康玄双脚离地,面部涨的通红,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放开他。”
祝今冲过去。
“行啊,你从这个人类身体里出来,我就放了他。”
“不,不要……”康玄努力开口,“你,你要是,出来,他,他就要对付你的……别,别出来……”
“额……”
康玄喉咙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再也说不出来话。
他看着钟枯,泪水糊了一脸。
泪水顺着面颊滴落在钟枯手上,冰凉滚烫混在一起的感觉让钟枯力度下意识就松了许多。
“好,我出来。”
“哼……”
钟枯突然扔下康玄,冲到祝今跟前,一拳头重重落在他心口。
“额……”
祝今被生生砸了出来,好在魂体已经很结实。
只是看他醉汉两眼紧闭,刚才那一拳,希望他不要出事。
“祝今,魂体保护得不错,这一回,我劝你束手就擒。”
此处偏僻,都是钟枯用符术幻化出来。
半夜根本没有人。
两道亮如白昼的车灯突然朝了这边。
祝今一眼认出来是严赫的车子。
车子急急驶来,目标非常明确,只有钟枯。
“砰……”
钟枯被车子撞了出去,他修炼多年,这个实质性伤害并不大。
“你……”
只是不等钟枯反应,警车陆陆续续驶来。
严赫过去把康玄扶起,他看着祝今朝着自己微笑,既生气又心疼,更多是自责。
自己就不该演什么戏,就该跟着他来。
正气昂然。
所有幻术顷刻之间坍塌。
一个散着浓重鬼气的院子呈现在众人面前。
警察在他的住处发现很多具尸体,尸体都呈现一种非常怪异的动作。
这些尸体都是钟枯偷回来的。
尸体刚去世,魂体还没离开,被他定住后,偷了回来,再将魂体逼出来,都被他拿来练魂的。
康玄比任何人都激动,看着这么多的无辜魂体被钟枯炼掉,他心痛得无法呼吸。
为什么,人可以这么残忍。
“钟枯,你还想继续炼魂吗?”
康玄问钟枯。
钟枯回头:“你已经把祝今引来,我只要他就行。”
“你炼我的魂吧,放过他。”康玄说。
钟枯顿住,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康玄手中的水果刀直直割向自己大动脉。
哥哥学医,从小哥哥就教他要保护好身上的哪几个能够致命的部位。
鲜血喷散而出,溅了钟枯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