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0
叶悠然搬进叶家的时候，同时转到念城市国际学校初中部，和叶南竹成了同班同学。
叶南竹话少，能说一个字绝对不说两个字，叶悠然同样不爱说话，两个人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上下楼打照面都目不斜视。
某一天，叶震华和田云直接在饭桌上吵了起来，桌子上的汤直接打翻在地，盛汤的碗碎成好几块，叶震华站起来指着田云的鼻子骂。
叶南竹饭吃不下去，默默上楼，在楼梯拐角碰到叶悠然，他倚着墙，姿态随意，像在等她。
叶南竹当没看见，错过他，继续往前走。
他慢悠悠的语调传过来：“你爸妈也不怎么样嘛。”
这是叶悠然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时间长了，叶南竹对叶悠然还是有些了解的。
比如，他刚转学到国际学校，就把校草的位置抢了，经常有女生给他写情书，他照收不误，却没谈一个女朋友。
国际学校兴趣课比较多，他一开始不适应，但很快熟悉，得心应手，没多久，年级第一的位置也是他的了。
叶南竹在心里确信，他不是她亲哥，如果是亲哥，不可能他年纪第一，她年级倒数。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渡过了几个月，开始有交集，是初三快毕业的时候。
一次课间，叶南竹的同桌林千凝主动和她说话：“叶南竹，叶悠然是不是和你有什么亲戚关系？你们的名字有点联系，长得也有点像。”
叶南竹没看她，也没说话，继续翻最新版的美术杂志。
“我就随便问问，没有其它的意思。”林千凝扁着嘴，只觉自讨没趣。
叶南竹记得曾在女厕所听到林千凝议论她。
“叶南竹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太无趣了，你听她说过超过五个字的话吗？”
“各科成绩除了美术，全部一塌糊涂，真是配不上她那张脸。”
某位同学说：“我觉得你长得比她好看多了。”
林千凝语调有几分惊喜：“真的？其实仔细看，她长得也不怎么样。”
“听说隔壁班的霍承泽对她有意思。”
“我跟你说，男的很吃这一款，看上去像小白兔一样。”
叶南竹不认识霍承泽，也不知道小白兔是哪一款，只记得她当时在女厕所隔间里站了半天才出去。
从那以后，她就一句话都没有和林千凝说过，而林千凝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开始故意找她茬。
美术课交作业时，会“不小心”把颜料洒在叶南竹刚完成的画上，每次坐在叶南竹身边，都会“不小心”勾到她的头发，或是没坐稳撞到她
数学老师很严厉，每次叫学生回答问题，回答不出来的要到教室外面站着。
有两次，林千凝谎称叶南竹会，被数学老师叫起来，毫无意外，叶南竹都被罚站了。
类似的事情有很多，叶南竹不在意，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也不知道找谁说。
这天放学，她和叶悠然一前一后的往家走，半路前面的叶悠然停下来，转身，看向她，等她过去。
叶南竹走近了，叶悠然眉心蹙起，问她：“你是傻子吗？”
叶南竹听过很多人说她傻，一般都带着嘲笑的意味，可她竟然从叶悠然脸上看到了恨铁不成钢。
她还没想到怎么回的时候，叶悠然已经走远了。
没多久，叶南竹收到了一封情书，她没看，连着信封放在一边，第二天放学直接被人堵在门口。
国际学校的学生大多家里有钱，或者有权，学校讲究多元化，开放式管理，对早恋行为处于放任态度。
堵在门口的男生比叶南竹高一个头，皮肤偏黑，笑容阳光，眼睛亮晶晶的。
他看着叶南竹，有些不好意思：“我给你写的情书你看了吗？”
叶南竹盯着门口的男生发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没有。”
“……那你还记得我吗？”
叶南竹摇头。
“……”
霍承泽尴尬地咳嗽一声，解释：“有一次在校门口吃早餐，我没带钱，你帮我付的。”
叶南竹一脸冷漠：“我帮很多人付过钱。”
“……”
林千凝凑过来当好人缓解尴尬，搭着叶南竹的肩给她介绍：“这是霍承泽，隔壁班的学习委员，人帅学习好，你和他在一起，说不定能提高你吊车尾的成绩。”
叶南竹直接摘掉她的胳膊，走到霍承泽面前：“麻烦让一下。”
周围几个男同学在看戏，还吹了几声口哨。
气氛烘托到这份上，霍承泽只觉得下不来台，一时不说话，也不让开，就僵在门口。
叶南竹有耐心等，打算等到天黑的时候，有人站在她身后对霍承泽说：“她刚刚说麻烦让一下，你没听见？”
声音懒懒的，透露着不屑，同时也很好听，叶南竹知道，是叶悠然。
她转身，擡头看到他完美的下颚线，叶悠然个子高，不看脸，在同龄人中间也很出挑。
在这所学校里，没人不认识叶悠然。
霍承泽泄气了，也让开了，叶悠然走出去，瞥了一眼林千凝，看着站在原地的叶南竹：“再不走回家赶不上吃晚饭了。”
叶南竹回神跟上他。
从那以后，同学差不多都知道叶南竹是叶悠然的妹妹，霍承泽自惭形秽不敢堵她，林千凝也没有对她“不小心”过。
她和叶悠然上学一前一后的距离逐渐缩短，直到并肩同行，她也开始当面喊他哥。
临近毕业，林千凝对叶南竹嘘寒问暖，会给她带茉阁的甜品，偶尔送她小礼物，作业也会主动给她抄。
叶南竹没吃过她任何东西，也没收过她的小礼物，但抄过她的作业。
林千凝把作业摊到叶南竹面前，问她：“叶悠然打算高中也在国际学校读吗？”
“不清楚。”叶南竹低头顾着抄作业，她是真的不清楚，也没问过。
林千凝一脸不在意，“你看你也抄了我好几次作业了，帮个忙怎么样？”
叶南竹停下笔，看了她一眼，合上作业打算还给她。
林千凝的手按在作业本上，笑容亲切：“别急，不是什么难事。”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封情书，放在叶南竹的桌子上：“你帮我把这个给你哥就好。”
叶南竹不解：“为什么是我？”
“你是他妹妹，我自己给和你给还是有差别的。”
叶南竹不懂差别在哪，她抄林千凝的作业，帮个忙是应该的，她把情书装进书包，思索着什么时候给叶悠然。
放学回家，叶南竹路上看了好几眼身侧的叶悠然，想着怎么开口。
她犹豫着叫他：“哥？”
叶悠然瞥了她一眼，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
叶南竹不知道说什么了。
快到家门口，叶悠然停下，直接说：“有事说事，别犹犹豫豫的。”
叶南竹急忙把书包里的情书翻出来，递到他面前，别过脸，不敢看他。
叶悠然皱眉：“你写的？”
“……”
“兄妹不能谈恋爱。”叶悠然耐心解释。
“不……不是。”
叶南竹看着他，开始结巴。
“那是谁写的？”
“林千凝，我……我同桌。”
叶悠然冷着脸，从抽走她手里情书，直接撕碎，塞进旁边的垃圾桶，气不打一处来。
“说你傻，你还真做傻事，她之前怎么欺负你的，你忘了？”
“我抄过她的作业，所以……”
“所以还人情？”
“嗯。”
叶南竹低着头。
叶悠然问她：“为什么不抄我的作业？我年纪第一。”
“怕你生气。”
叶悠然无语：“我现在更气。”
叶南竹没那么紧张了，反而心里很暖，试着问他：“哥，你打算在哪里上高中？”
叶悠然很生气，还是回答她：“不在国际学校，学习氛围差，整天学一些没用的。”
“……”
没用他还科科考试第一。
“你呢？”
“我不知道。”
叶南竹眼底黯淡，她对未来没有过规划。
叶悠然给她建议：“念城一中招美术生，你不想被欺负，也别在国际学校待了。”
**
叶南竹和叶悠然的校服，从国际学校的黑红配色，换成了念城一中的蓝白配色。
高一全年级一共有十五个班，叶悠然中考成绩接近满分，分在了最好的一班，叶南竹以美术生的身份分在了七班。
开学报到完，叶南竹注意到学校门口扎堆的文具店，在把视线落在叶悠然身上。
叶悠然察觉到，侧目：“有话直说。”
“哥，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画画的工具用完了，需要再买点。”
此时的叶南竹一米六三，每次和一米八的叶悠然说话，都要仰着头，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麻烦。”
叶悠然停下步子，站在路边。
叶南竹怔了几秒，往文具店跑，好一会才提着素描纸和各种颜料工具出来，“是不是等急了？”
叶悠然单肩背起书包，脸上没什么表情，往前走，边说：“有点慢。”
他腿长，叶南竹跟上有点费劲：“遇到一点点小意外。”
“什么？”
“我前面的弟弟没找到钱包。”
“然后呢。”
“我帮他付了。”
叶悠然皱眉：“你现在脸上写了四个字。”
叶南竹疑惑：“哪四个？”
“人傻钱多。” “.......”
叶南竹很喜欢念城一中，校服配色比国际学校的好看，不强制要求艺术生一节不落的去上课，学习氛围强，讨论八卦，谈恋爱，攀比的同学不敢明目张胆，有所收敛。
她每天和叶悠然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叶悠然稳坐年级第一，她成绩倒数。
叶南竹无所谓，叶宏达不要求她成绩如何，叶震华和田云没问过，她每天去学校最重要的事，就是待在画室画画，除此之外，不会考虑其它的事。
念城一中的周六上午要上课，她和叶悠然会回家吃午饭，路过小吃街，叶南竹多看了两眼。
已经十一月中旬了，天气渐冷，有买冰糖草莓的小摊，她想买，注意到身侧一脸冷漠的叶悠然，索性放弃。
叶悠然已经两天没和她说话了。
起因是两天前，叶震华回到叶家，故意找茬，揪着叶悠然的衣领抵到墙上:“听说你之前不叫叶悠然，姓莫？“
叶悠然一脸坦然，嘴角有疏离的笑容：“是又怎么样？可我现在叫叶悠然，姓叶，说不定以后叶家的财産还有我一份。”
轻飘飘几句话惹怒了叶震华。
叶震华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蹦出的话也难听：“你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我迟早把你赶出叶家。”
说着把叶悠然甩到旁边，撞到架子，几个古董花瓶掉下来，应声而碎。
叶悠然倚着架子，屈腿坐在地上，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血迹。
叶南竹听到动静从书房里出来，看到这一幕，飞奔下楼，挡在叶悠然面前，瞪着叶震华：“你再打我哥，我就告诉我爷爷。”
“小白眼狼，你给我让开！”
叶震华眼里的厌恶，现在回想还很清晰。
叶南竹看着前面叶悠然高挑清瘦的背影，快速跟上他，没走两步，又停下。
街边商店门口的娃娃机前，中年男人满脸宠溺，他身边是一个穿着国际学校初中校服的女孩。
“哎呀，又没抓着，爸爸你快投币。”
中年男人殷勤投币，边说：“币用完了就回家好不好，你妈妈还等我们吃饭呢。”
女孩一头精致的卷发，背对着叶南竹，具体长什么样，她没看见，女孩的爸爸她认识，是叶震华。
叶南竹站在原地，周围人来人往，热闹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女孩的游戏币用完了，被叶震华牵着走远了。
他们沉溺在幸福里，始终没发现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说：“没看出来，你还有个妹妹呢。”
语调玩味，夹杂着幸灾乐祸，是叶悠然，半路发现她没跟上，回来找，和她一起见证了刚刚的一幕。
叶南竹无视他，往前走，走了一段距离，叶悠然又出现在她身边，同时递过来一串冰糖草莓。
“你不是一直想吃吗？”
叶南竹停下，只盯着那串冰糖草莓。
叶悠然也停下，举着那串冰糖草莓。
片刻后，叶悠然轻声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说那种话了。”
她难过的事，他却幸灾乐祸的那种话。
叶南竹接过冰糖草莓，撕掉透明包装，一口吃掉一个，很甜，眼泪也跟着掉下来，视线模糊仰头看着叶悠然。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叶震华是我爸爸，他还打你骂你。”
叶悠然找到纸巾，抽出一张，给她擦眼泪，他见过她因为叶震华和田云哭过很多次，以往都是坐视不理，这是他第一次替叶南竹擦眼泪，温柔得不像话。
“没人规定你一定要为他们的错误买单，既然不能重新选择，也逃避不了，你要学会习惯，习惯懂吗？习惯成自然，习惯到麻木，以后别再因为他们哭了。”
叶南竹是个学渣，关于习惯，她一直都没完全学会。
和叶震华对叶悠然表现出的恶劣不同，田云聪明多了。
她会叫叶悠然“悠然”，给叶南竹买衣服，也会顺手给他买，一系列无差别对待都看在叶宏达的眼里。
同样的，也会带叶悠然去田风家做客。
第一次去的时候，叶南竹一脸抗拒：“我不想去。”
田云温声劝她：“小竹你要听话，你都多久没见你表哥表妹啦，他们很想你，上次我去他们还问起你，再说悠然也会去，他第一次去，你不去，他一定很陌生，不适应。”
她向来擅长道德绑架。
叶南竹看了眼叶悠然坐在沙发上的背影，她不知道他会不会适应，只知道，田游和田蔓不会想她，只会叫她小傻子。
田风的事业刚起步，作为经济来源，田云有一定的地位，田风会让叶悠然喊他舅舅。
叶悠然笑着真喊了他一声：“舅舅。”
大人照旧把小孩子打发在一起，自己去客厅打牌，聊天。
田游正上高三，成绩不理想，田风又抓他学习抓得紧，他见到谁都没好脸色。
看了眼当时初三的叶南竹，本来不想搭理的，视线落在叶悠然身上，随口问了句：“小傻子，这谁呀？”
叶南竹自然没搭理他。
田蔓很热情，把果盘摆在叶悠然面前，看了眼他出众的脸，心跳速度都不一样了。
她坐在叶南竹身边，笑容甜美：“表姐，他是谁？”
田蔓在国际学校上初一，早听过叶悠然的名字，也远远的见过，她没想到这次在自己家里见到了本人，还是近距离的。
“叶悠然。”叶南竹这样介绍，头都没擡。
田蔓当然知道他叫叶悠然，她们学校的女生差不多都知道，她想问的是叶悠然和傻子表姐的关系。
“他是你爸爸那边的亲戚吗？”
叶南竹擡头看她，不解。
田蔓眼睛里有小星星，诚实说：“我觉得他长得很好看。”
小孩子就是这么肤浅，等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就不仅仅看外表了。
高二那年，叶南竹和叶悠然再去舅舅田风家的时候，他家的情况已经今非昔比。
田风的房地産生意赚了大钱，一家人从之前的小别墅搬进了大别墅，田云带着叶南竹和叶悠然去参加乔迁宴。
田风对他们的态度已经不复以往的热情，叶南竹感觉很难熬，熬到下午，田云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让他们小孩在凉亭自己打发时间。
田游已经上了大学，手里不再是玩具，捏着烟，自顾自地吞云吐雾，田蔓穿着公主裙，和小闺蜜分享追星历程。
“我上个星期去看纪湛河的首映礼了。”
“见到他人了吗？”
“见到了，不过他只待了两分钟就走了。”
“毕竟不是主演。”
“星辰娱乐的太子爷，迟早是主演。”
“......”
她们嘴上聊着八卦，眼睛就没怎么从叶悠然身上离开过。
叶南竹看向旁边的叶悠然，发现他两根手指撑着脸，在发呆。
“哥，我们先走吧。”
叶悠然回神，一句话没说，站起来，往外走。
田蔓在后面冲他们的背影喊：“悠然哥，下次一定要再来玩。”
刚出田家别墅没多久，叶南竹又返回去取落在凉亭的手链，她让叶悠然等她，是跑着回去的，靠近凉亭听到田游和田蔓的对话。
“......我才不喜欢他！”
“你刚刚眼睛可是一个劲的往他身上瞟啊。”
“我多看两眼怎么了，听妈妈说现在叶家还没我们家有钱，她现在最讨厌姑姑来我们家。”
田游直接在石桌子上按灭烟，吐出最后一口烟雾：“不喜欢最好了，我们家有钱，你以后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着，一个孤儿，根本配不上你，下次他.....”
他话没说完，因为被叶南竹用果汁从头浇了一身。
田游抹了一把脸，咬牙切齿：“小傻子，你是不是有病？”
叶南竹没理他，直接把手中的玻璃杯摔碎在地上，冷冷瞪了田蔓一眼。
田蔓胆子小，哪见过她傻子表姐这样，只能下意识缩脖子。
叶南竹找到手链，擡头发现叶悠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凉亭外，微风带动他额前的发梢，他什么都没说，脸上也没有多馀的表情，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眼神专注。
叶南竹心想，他一定全听到了，那些让他伤心的话。
**
叶南竹觉得叶悠然从田游家回来后，就有点奇怪。
放学他会在学校门口等她，她走近，再把手里的书包扔给她：“给我拿着。”
叶南竹顺从地抱紧他的书包，猜他还在因为田游和田蔓的议论生气。
书包拿了几天，叶悠然又和她说：“明天下午三点，我会在篮球场打球，你记得给我送水。”
“好。”
叶南竹没脾气地答应。
叶悠然又盯着她看了片刻：“多买几瓶，给我班的同学。”
叶悠然之前没使唤过她，也没打过篮球，他的眼里只有学习，还有偶尔弹钢琴。
第二天下午，叶南竹三点半才到篮球场，现场很热闹，一群女生给叶悠然当拉拉队。
“叶悠然加油！”
“好帅啊～”
“以前从没见叶悠然打球，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
叶悠然投进一个三分球，又是一阵欢呼。
叶南竹望了眼叶悠然，走到一个角落等他。
没两分钟叶悠然把篮球扔给队友，掀起衣服，露出不算明显的腹肌，擦掉脸上的汗，边走过来，皱眉：“怎么这么慢。”
叶南竹解释：“超市人有点多。”
“叶悠然，你还打不打了？”队友在身后喊他，叶悠然自带拉拉队很长气势，他们也跟着沾光。
叶悠然把叶南竹买的水扔给队友：“改天。”
叶南竹跟着他走出篮球场，在校园林间的小道，无聊踢着小石子，有阳光透过树缝洒下来，她不知道叶悠然去哪，叶悠然也不说。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叶悠然突然停下来，叶南竹不小心撞到他后背。
叶悠然转身提醒她：“走路看路。”
叶南竹真诚道歉：“不好意思。”
“我没怪你。”
他发色偏浅，有几缕被汗水浸湿，粘着额头，皮肤在阳光下白得要命，接近透明，注视着她，一会又别过脸。
随意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会拒绝吗？”
“你是我哥。”
所以她不会拒绝。
叶悠然皱眉：“说实话，我现在挺讨厌你叫我哥的。”
“那叫什么？”叶南竹下意识问，想到之前不小心叫过他莫准，他好几天没理她。
“叫我叶悠然。”眼神有几分认真。
“叶.....“
叶南竹停顿，擡眸看他：“我还是喜欢叫你哥。”
“随便你。”叶悠然不耐烦。
叶南竹感觉他又生气了，有点莫名其妙。
晚上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叶悠然坐在叶南竹对面，不动筷子。
叶南竹发现了问他：“哥，你怎么不吃啊？”
叶悠然不紧不慢的说：“打错菜了，我不喜欢吃萝卜。”
“......”
叶南竹看了眼他碗里的萝卜炖排骨，想到她之前打错菜，叶悠然还问她是不是把脑子忘在画室了。
叶南竹说：“给我吧，我喜欢吃，我用排骨跟你换。”
叶悠然有点犹豫又很纠结：“那怎么好意思，毕竟是我打错了菜，和你换也太……”
叶南竹安慰他：“没事的，别人我不会和他换，但是你，我愿意的。”
叶悠然桃花眼尾不易察觉地上扬。
从这天开始，叶悠然再也没使唤过她，甚至每天给她拿书包，会去画室等她，同时也会边嫌弃，边带她去吃路边摊。
步入高三，叶悠然在书房做完作业，走到她身后看着她画画，又注意她白皙修长的脖子有几缕碎发一只延伸到衣领里，想伸手整理，忍住了。
她画完了叶悠然问：“你想考哪个大学？”
叶南竹微怔，放下油画笔，用湿纸巾擦手心沾到的颜料，然后扔进垃圾桶，才说：“我不知道。”
凭她的成绩根本没有选择大学的机会。
叶悠然盯着她僵直的后背，温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念城大学，同光大学和皓川大学给你选，你会选哪个？”
叶南竹低垂的睫毛轻颤，咬了下嘴唇：“如果可以，我希望远离念城市。”远离叶震华和田云。
“那就剩同光大学和皓川大学了，选一个吧。”叶悠然语气从容，透露着自信。
叶南竹扭脸擡起下巴看他：“哥，别开玩笑了，不是我选就能上的。”
“我说能就能。”
他的目光灼灼，让她没法忽视。
叶南竹低声说：“听说皓川大学的蔷薇特别漂亮。”
说完又问叶悠然:“哥你想去哪个大学？你的成绩学校专业可以随便选。”
叶悠然视线落在别处：“和你一样，皓川大学，不过我的专业不能随便选。”
叶南竹不理解后半句话，也没问什么叫不能随便选，只问：“如果可以随便选呢？”
他眼底有些许失落，轻声告诉她：“医学系。”
就这样，两个人算有了同一个目标。
叶悠然给叶南竹制定了复习计划：“你是美术专业，专业成绩应该不用担心，文化课排名进年级前三百就行。”
“全年级一共多少人？”
“十五个班，一共732人。”
叶南竹心里没底：“......哥，你知道我上次考试排名多少吗？”
“第730名，有两个人缺考。”
叶南竹惊讶：“你怎么知道？”
“上次我去看排名的时候，顺便帮你看了。”
叶南竹有点尴尬：“谢谢你，没想到你每次都是年纪第一，也会去看排名。”
叶悠然只回答她前面三个字：“不客气，不过你的名字从前往后找，确实累。”
“......”
叶悠然从数学开始给叶南竹补课，他数学每次满分，当老师很多人求之不得。
“数学好拿分，记住一个公式就能做对一道题，比如这道题因式分解，代入公式sina+cosa=1，最后结果等于-1。”
叶南竹一脸懵。
叶悠然又耐心给她解释了一遍。
叶南竹还是一脸懵。
叶悠然闭了闭眼，问她：“1+1等于几？”
“......”
叶悠然会挫败，但还是会耐心换个思维讲解题步骤。
叶南竹开始关注自己的考试成绩，高三第一次模拟考，她去排名板上从后往前找自己的名字。
有同学在讨论：
“第一又是叶悠然，他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而且数学又是满分。”
“……”
叶南竹在心里感叹：不出所料，叶悠然一如既往的优秀。
走到排名版的最后，她踩上台阶从后往前找自己的名字，找得太认真，不小心撞到一个同学。
叶南竹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声音很小，微不可闻，又有点熟悉。
叶南竹想看清是谁，听到叶悠然站在她身后问她：“找到了吗？”
“还没有。”
叶南竹转身，发现距离很近，她的鼻尖挨着叶悠然的校服，呼吸都有一种木头的清香。
叶南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脚不小心踩空台阶，要摔倒时被叶悠然拉住了手。
“小心点。”
确定她站稳，叶悠然松开手，心情很不错，修长的手指轻点排名板，温声说：“在这。”
叶南竹视线顺着他的胳膊看过去：“进步了。”
排名658。
叶南竹有成就感，眼睛亮晶晶的，开始夸他：“哥，你好厉害。”
叶悠然嘴角上扬：“这就厉害了，等你拿到皓川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再说。”
**
田云也有脾气，不过是内敛的，只针对她能欺负的人，比如说叶南竹。
田风事业蒸蒸日上，开始不再需要她这个妹妹，田云每次回去，该带的礼品一样不少。
“还买这种燕窝呢？我都吃够了，小风刚给我买了血燕。”
田云母亲瘦干的手捏着一块燕窝端详，又嫌弃放回盒子里。
“这燕窝你带回去自己吃吃算了，可别再拿出来了，我怕丢人。”
“妈，你说得是。”
田云心里不是滋味，面上赔着笑脸，她从小就怕她这个妈，这么多年一直改不了，小时候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看看你哥，再看看你，这次考试你哥又比你考的强，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女儿。”
“你是妹妹，以后你哥有困难，你一定要帮他。”说着话还要拧她的耳朵，“你听见没有，死丫头。”
从小到大被pua惯了，已经找不到自我，完全被那套理论洗脑。
被洗脑了不能总逆来顺受，要找到一个宣泄口，不然人会疯的。
田云没在她哥哥家吃晚饭，带着那盒被她母亲“退货”的燕窝回到叶家，进门就把燕窝摔在地上。
叶家现在没人，她可以肆无忌惮的表现出最真实的情绪，踩上楼梯上楼，打算回卧室泡个澡冷静一下，路过叶南竹的卧室，停下，擡手敲门。
她不确定叶南竹在不在，只是想起她这个女儿了，想看看她，转念一想，叶南竹是女儿，不是儿子，她比自己好多了，从小衣食无忧，有她这个体贴的妈。
敲门声越来越不耐，一声比一声急促，就要放弃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田云眼睛里的阴森迅速被温柔的笑容取代，快到叶南竹来不及发现。
叶南竹打开门就继续回到书桌前解叶悠然出的题，叶悠然去市图书馆查资料了，陈姨去国外看她女儿了，家里就她一个，现在加上田云是两个。
田云进屋，扫了眼叶南竹的房间，侧靠着书桌问她：“小竹，最近成绩怎么样？”
叶南竹没理，低头继续看题。
“妈妈和你说话，你要回知道吗？”田云尽量温声细语。
叶南竹笔尖停顿，又继续。
“我听说悠然又考了年级第一？”
“嗯。”算是叶南竹回她。
“小时候让你好好学习你不听，现在好了，你爷爷直接把外人往家里领，你说你要是个男孩多好。”
叶南竹没法专心解题了，笔扔在草稿纸上，没看她：“我哥不是外人。”
田云开始没好气：“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傻丫头，等以后叶氏落他手里，你哭都来不及，想想也是，叶氏现在一天不如一天，到时候说不定就没了，要怪只能怪你不争气，你要是个男孩，稍微争气点，我也不用操心这些。”
叶南竹一声不吭，她越这样，田云越来气：“死丫头，你听见没有。”
田云捏着叶南竹的脸，强迫她看自己，一字一句道：“我问你听见没有。”
叶南竹的脸被捏变形，还是努力笑起来：“你要是对我不满意，可以再一夜情生一个，也不用总看我不顺眼，我要是有个弟弟妹妹，我也很开心，毕竟一次就中也不多见。”
如果叶震华从叶南竹脸上看到的是田云，生出厌恶，那田云从叶南竹脸上看到的就是叶震华，流露出的是恨意。
她的面具破碎了，一巴掌把叶南竹从椅子扇到地上，觉得不解气，又在她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两下，纤细白皙的胳膊顿时又紫又青。
“你是不是来折磨我的，你们是不是都来折磨我的？”田云说到后面吼起来。
叶南竹没哭，也不反抗，就眼神冷漠的看着她。
“为什么不说话？”
她把对所有人的恨意，全发泄在叶南竹身上，也掐遍了叶南竹的全身，除了脸，边掐边问：“你是不是没用？”
“我这辈子都因为你毁了。”
“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用嫁给叶震华那个狗杂碎。”
“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说话啊？”
“......”
叶南竹的每次沉默，换来田云下更狠的手。
叶南竹想到小时候田云第一次掐她，边掐边让她闭嘴，这次是边掐边让她说话，田云就是纯心不想让她好过而已。
叶南竹突然感觉不到疼了，她甚至嘴角还弯了弯，对田云说：“我恨你。”
田云怔了怔，慢慢收回手，看着叶南竹满身的青紫，开始后悔，眼泪往下掉。
“小竹，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控制不住。”
田云从小到大，没敢对别人说过“我恨你”，现在这句话她的亲生女儿对她说了。
叶南竹很想吼出来，根本没力气，她撑着床边站起来，凌乱的头发遮住巴掌大的脸，眼底一片死寂，低哑着嗓子：“出去。”
“小竹，妈妈......”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爷爷，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田云出去了，站在叶南竹的卧室门前手足无措，片刻后回房间开始收拾东，收拾完梳妆台上的名贵护肤品，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出了门。
在别墅门口撞到从市图书馆回来的叶悠然。
叶悠然见她神色慌张，手里大包小包地东西，以为又是和叶震华吵架了，轻挑左眉：“田姨，这是要出远门？”
田云眼神躲闪：“打算出去旅游，透透气。”
她往外走又停下，思索片刻，转身叫住叶悠然：“悠然......你妹妹小竹......你去看看她，她一向听你的。”
说完，走了。
叶悠然带着疑惑进屋，换上拖鞋，瞥了眼扔在地上的燕窝，开始察觉事情不对劲，田云从来没让他关心过叶南竹。
他顿了顿，扔下书包飞奔上楼，找过书房没见到叶南竹，又去她卧室敲门：“小竹，你在吗？”
没人应，试着开门，反锁，他不知道自己出门这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想到刚刚田云的神色，开始心慌。
叶悠然确定叶南竹在里面，他的房间在隔壁，回到自己房间，从阳台翻过去，打开叶南竹房间阳台的玻璃门，走进去。
阳台的窗帘遮住大半光源，屋里昏暗，叶南竹双腿垂在床边，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叶悠然适应了光线，喊她：“小竹，我......”后半句话卡住。
天气还很热，叶南竹穿着及膝的裙子和短袖衬衫，她的胳膊和腿，肉眼可及的地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紫，触目惊心。
叶南竹就那样躺着，睁着眼，左脸微肿，盯着天花板，没有表情，像是一个残破的洋娃娃。
叶悠然走到床边，弯腰发颤的手指拨开她脸上的发丝：“疼不疼？”
问完发现自己除了问疼不疼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手指收紧成拳，又慢慢松开。
叶悠然打开房间的门走出去，一会回来，拧开药膏，用食指一点一点地涂在叶南竹身上的淤青，动作放到最轻。
他不知道叶南竹疼不疼，涂药的过程她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呼吸频率都没变。
涂完露在外面的胳膊，腿，还有脸颊，叶悠然问她：“剩下的自己涂好不好？”
叶南竹没有反应，他解开她衬衫的扣子只剩短款背心，褪去裙子只剩安全短裤，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瘦，瘦到肋骨凸出来。
叶悠然涂完药膏，又给她穿好衣服，扣好最后一颗纽扣。
“饿不饿，我去给你煮泡面，你喜欢吃的。”
回应他的是沉默。
叶悠然还是去给她煮了泡面，加了鸡蛋和几片青菜。
泡面端进叶南竹的房间，叶南竹仍然望着天花板，姿势没变。
叶悠然把泡面放在放在桌子上，让语气和平常一样：“泡面煮好了，起来吃点。”
叶南竹不动，叶悠然叹了口气，把门关上，窗帘拉开，让屋里亮一些，开始脱自己的衬衫，纽扣一颗颗解开，少年清瘦好看的身型慢慢显露出来。
也算不上好看，腰以上的后背布满了大大小小凌乱的疤痕，一直延到肩膀下面，触目惊心。
他转身看着叶南竹，笑容很淡：“你看，你有的我也有......”
叶悠然说起以前，说薛倾是怎么一个男朋友一个男朋友的换，结婚证一本一本的领，又一本一本的换成离婚证，他记得最清楚的是薛倾第三次结婚，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
和薛倾结婚的男人什么都没有，全靠一张嘴，刚结婚就和他们挤在同一个破房子里。
男人喜欢喝酒，有次薛倾不在，他喝完酒开始用小刀划他的背，看着血迹沿着皮肤渗出来。
这种情况有过很多次，每次下手都在同一个地方，结束都会“贴心”地给他处理伤口，还警告他，如果薛倾知道了，他不会让他娘俩好过。
薛倾对他不算好，他从小就没什么安全感，怕薛倾觉得他这个拖油瓶太累赘，一气之下不要他。
“你知道吗？小竹，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男人鞋底踩着我的后背，冰冷的刀刃慢慢划开我后背的皮肤，以及他眼里恐怖的疯狂。”
叶悠然躺在她旁边，过往的一些事，被他平静的说了出来。
眼泪顺着叶南竹的眼角流出来，她哑着嗓子问他：“疼吗？”
叶悠然眼尾发红，也发亮，故作轻松的说：“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莫准感觉不到疼，叶悠然也感觉不到疼，习惯了，就一点也不觉得疼了。”
叶南竹翻身搂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口，嚎啕大哭，边哭边和叶悠然说田云第一次打她是在什么时候，说叶震华从来没有祝她生日快乐，说田游和田蔓小时候是怎么欺负她的……
哭到最后眼泪流干了，她说：“哥，我恨他们，我恨这些欺负过你，也欺负过我的人，我恨田云我恨叶震华，我恨田游……可是我同样也恨我自己。”
她的这句话，叶悠然记了好多年。
他们互相见到过对方的不堪，过往的伤疤，互相扶持走过了艰难的岁月。
**
高三下学期，叶南竹通过了三所学校的美术专业考试，文化颗成绩已经能挤进年级前三百，保持这个成绩，三所学校可以随便选。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叶南竹陪叶悠然去了薛倾的墓地。
“她喜欢红玫瑰，她的男朋友们也喜欢送。”
叶悠然把一束红玫瑰放在墓碑前，起身静了片刻迈着长腿往回走。
“哥？”
叶南竹跟上，牵住他，他的手指冰凉，明明已经四月份了，草长莺飞，温度不低，握紧，试着焐热，走出墓地，她忍不住说：“你要是难过的话，我......”
叶悠然停下看她，嘴角有轻微的弧度：“你就怎样？”说完把她拉进怀里，手臂收紧：“我没事，只是想抱你一下。”
叶南竹感觉他睫毛颤动，挠着自己的脖子，有点痒，胳膊也环住他瘦窄的腰。
高三接近尾声，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叶南竹通过了大学的专业考试，还会时常在画室待着，画完一幅画，收拾好工具，擡头看到叶悠然倚着画室的门框，姿态随意，没催促，等她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
叶南竹却怕他等急了，抓过书包，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偏了画架。
“急什么？”语气夹杂着责备和担心，往常一样，他接过她手里的书包。
走出校门，顺着一条路，拐进巷子，明黄的路灯下有振翅的飞蛾。
叶悠然话很少，叶南竹和他待在一起，都算话多的，她仰头看叶悠然：“哥，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没注意，你还挺关注我。”
有微不可闻的笑声，夜色昏暗，叶南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确定。
“我最关注的就是你了。”
叶悠然轻挑左眉：“是吗？那......你感觉我怎么样？”
巷子里有一处坑洼积了水，叶悠然用胳膊拦住她，眼神提醒。
叶南竹迈过去：“你指哪方面？”
“随便聊聊，不用在意。”
“哥，我不想评价你，无论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
叶悠然粲然一笑，轻声说：“那就好。”
叶南竹没听清，靠近他，校服挨着校服：“好什么？”
“没什么。”
到家门口，叶悠然把手里的书包给她：“书房的桌子上，我给你留了作业，记得做，高考前不能掉以轻心。“
叶南竹接过书包，疑惑：“你不进去？”
“找了个兼职，晚点回来。”
“兼职？你零花钱要是不够，我还有。”叶南竹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蹙起眉：“快十点了，你本来睡眠时间就少，现在还要去兼职？”
“别担心，我十二点之前回来。”
念城市有名的顶楼西餐厅，有不少人吃烛光晚餐，这里位置高，视野好，听说最适合谈情说爱，也有人独自喝酒到天亮。
叶悠然在这个餐厅兼职弹钢琴，一个小时五百，工作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到十一点半，经理要求他加时，并且加时薪，叶悠然拒绝了，他回去还要检查叶南竹的作业，再说钱也不是这么赚的。
十一点半，叶悠然脱掉西装衬衫换回校服，关上储物柜柜门，走出换衣间，有人在门口等他。
二十岁出头的女生，五官明艳，长波浪卷发，晚礼服，从头到脚透露着精致讲究。
“我每天晚上都来听你弹钢琴。”她双手抱臂，近距离发现眼前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五官太出色。
“谢谢。”叶悠然没停留。
女生提着裙子追上去：“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没有。”叶悠然只顾着看路。
女生眼神闪烁，试探着问：“你想不想当明星？星辰娱乐知道吗？我爸是里面的高层。”
“不用。”
叶悠然嘴角有礼貌的弧度，按亮电梯，女生趁机递过来一张名片，他扫了一眼，视线回到跳动的电梯楼层数值。
这张名片在他吃不上饭的时候有用，现在毫无用处。
叶南竹十八岁的生日这天，叶宏达在外地出差，田云和小姐妹出国旅游还没回来，至于叶震华，叶南竹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这样也好，落个清净。
同时念城一中也在进行最后一次模拟考，下午考完数学，叶南竹还在想着考试题目。
“哥，选择题第六题你选什么？”
“a。”
“完了，我选的c。”叶南竹叹气。
叶悠然拿掉她肩膀上的书包，眼尾上扬，边说：“你怎么就确定我选的一定对？”
“这还不很明显吗？你哪次模拟考数学不是满分？”
“第二次，大题省略了一个步骤扣了两分，那次考了148，我们数学老师还找阅卷老师理论了。”叶悠然回答得认真。
“……”
叶南竹理解了一些同学的想法，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考完了，就别想了，可以稍微准备一下明天的英语。”叶悠然用食指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叶南竹清醒了，走到他身后，从书包里拿出单词本开始边走边记单词。
她声音很小，有发音不标准，叶悠然负责给她看路，就这还是能听出来，并且纠正。
片刻后，叶悠然说：“我考考你。”
“......”
“confession什么意思？”
叶南竹合上单词本，低头想了一会：“供认，承认，坦白，忏悔，声明。”
她说完仰头望着叶悠然，眼睛像星星一样耀眼，等他判断对错。
就像......
叶悠然错开视线：“算你对了。”
“什么叫算？”叶南竹不服气。
“今天好歹是我生日，你怎么一点也不给我面子。”语气难免有点抱怨。
叶悠然只笑，然后说：“我知道，晚上带你出去过生日。”
叶南竹开心了。
叶悠然带她去了顶楼西餐厅吃烛光晚餐，偌大的西餐厅只有他们两个顾客，他们身上穿着念城一中的蓝白校服，与西餐厅氛围格格不入，又相得益彰。
吃完烛光晚餐，叶悠然用钢琴给她弹了一首“生日快乐”。
叶南竹站在他身边，钢琴上有两个人的倒影，青春，美好。
叶悠然弹完钢琴，修长骨节不明显的手指离开琴键，眼睛没离开：“感觉怎么样？”
叶南竹由衷评价：“很好，我很喜欢。”
听到她说喜欢，叶悠然感觉前段时间的辛苦值了，起身，朝她伸手，桃花眼迷人。
叶南竹后知后觉把手放在他的手心，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叶悠然牵到餐厅露台。
那时候的念城市还没有现在繁华，但站在高处往下看也足够震撼，夜色繁华，灯火通明。
叶南竹俯视念城市的夜景，叶悠然站在她身后，很近，仿佛下一秒就要拥她入怀，提醒她：“小竹，向上看。”
叶南竹仰头，看到了满天繁星。
“confession，还有一个意思你今天没说。”
他的气息轻抚叶南竹的耳朵，有种木头的清香，她转身，脸颊擦过他胸前的校服。
“哪一个？”
夜空繁星满天，不及她的眼睛夺目，仰起的脸就像等他吻她。
叶悠然喉咙微动：“表白。”停顿一瞬，声音温润入耳：“小竹，我喜欢你。”
“哥？”叶南竹叫他。
“别叫我哥。”
叶悠然纠正她，桃花眼眸微垂，好看的唇形轻轻碰了一下她的，不舍离开，注视着她，企图看清她的心。
“这种喜欢，懂吗？”
叶南竹片刻后开始皱眉，不理解，立即擡手给了他一巴掌。
“你理智一点，我们是兄妹。”
这一巴掌把叶悠然扇懵了，手指摸了下红热的脸颊，反应过来沉声道：“只有你这么认为。”
他以为她也喜欢自己，现在发现不是这样，兼职了两个月，包下这个顶楼餐厅给她过生日，换来她一巴掌。
叶悠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一直以为不就是这样吗？寄人篱下还喜欢自己不该喜欢的人，他突然想起卡农故事的前半段，只不过他没有后半段的结局，薛倾让他别搞情情爱爱那一套，他没听。
他逐渐疏离的表情，让叶南竹想起他刚来叶家的那段时间，如月光冷漠的少年。
“哥？”
“最反感你叫我哥。”
叶悠然后退两步，离开阳台，手里的丝绒盒子扔进垃圾桶，那是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叶南竹想追上去，追上去又能说什么，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兄妹之间不能谈恋爱，是他自己说的。
**
叶南竹一连好几天都没和叶悠然碰面，他模拟考的英语缺考，尽管其它科目成绩优异，年级第一的位置也易主了。
她走在校园里听到过好几次关于这件事的讨论。
英语考试确实考到了confession这个单词，不过是以忏悔的释义出现在阅读理解里。
叶南竹回到家，叶悠然恰好从叶宏达的书房里出来，她停下站在原地，叶悠然看了她一眼，像看一个陌生人，接着和她擦肩而过，下楼出了门。
叶南竹静默片刻，继续往房间走。
两个人谁都没有主动说一句话。
叶南竹开始去班里上课，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和发呆，她又连续几天没见叶悠然，高考在即，他没有来学校上课。
周末的下午，她走到房间的阳台，看到叶悠然在楼下花园里，他站姿随意倚着树，校服敞开，嘴角噙着烟。
叶南竹隔着烟雾，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上次见他已经是十天前的事了。
她没多想，立即出了房间，跑下楼，一直跑到花园里，站在他面前。
叶悠然瞥了她一眼，双眸微眯，不紧不慢地把烟夹在指尖，音色冷到发寒：“怎么？”
叶南竹想说对不起，打他一巴掌有点重，可他也不应该吻她，犹豫半天，不知道先说哪句话，在叶悠然蹙眉开始不耐烦的时候，低声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叶悠然嗤笑一声，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擡脚碾灭，擡眼问她：“满意了？”
叶南竹怔在原地。
他掸了下校服上的烟灰，往屋里走，迈出两步停下，背对着她说：“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碍眼了。”
叶南竹当时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第二天叶宏达给了她答案。
她晚上看完了一场班里组织的电影，回到家，叶宏达正在客厅摆弄油纸伞。
“小竹回来了，过来看看。”
叶南竹走过去，撑开一把绿色的油纸伞，看上面的水墨画。
叶宏达给她说油纸伞的历史，说他们家是怎么靠油纸伞起家的，又说现在油纸伞産业举步维艰......
叶宏达说了很多，叶南竹也记了很多。
最后叶宏达说：“悠然今天上午的飞机你去送了吗？我是没赶上，他挺争气，临时决定出国，还申请到了国外排名靠前的大学。”
叶南竹顿了顿，好一会才问：“你刚刚说他去哪了？”
叶宏达微讶：“出国读书了啊，你不知道？他前段时间都在忙这个事，还去同光市和皓川市参加了招生面试......小竹？哎，你别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