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8【野外决战?】

    钟相是个神经病,或者说有点偏执狂。

    他还剩四州、一监、一军,就能完全占领荆湖路,结果愣是不再往南打了,调回大军要跟朱铭在江陵死磕。

    特别是桂阳监,那里有大富银坑、毛寿银坑、白竹银坑、九鼎银坑,以及其他许多不知名的民间小银矿。

    只要攻占桂阳监,白花花的银子等着他。

    继续往西打,还有上下槽银坑。调头往东打,则又有延寿银坑。

    一个孤悬在外的江陵,用得着如此强硬吗?

    其实吧,是往南打不动了……

    那边大部分都是山区,气候略有差异,风俗习惯也不同。

    还因为扩张过于迅速,没有足够的宗教事务官。不但税收一塌糊涂城市和乡村也管理混乱。

    新近组建的军队,既缺兵甲也无信仰,大量地痞流氓混入其中。

    甚至还有一些士绅商贾,感觉挡不住钟相大军,提前宣布改信摩尼教。然后,士绅商贾带着百姓造反,设立法坛遵奉钟相为共主,还暗中给钟相的亲信送钱行贿。

    缺少宗教事务官的钟相,顺势就接受了这种投效,只需交足一定税额即可。

    在衡州和永州,遍地都是这样的投机分子。

    大楚政权迅速腐化,在新占区域名声极臭。地痞流氓摇身变为军官你猜猜他们会干嘛?士绅商贾成为宗教头目,再猜猜他们会干嘛?

    就拿耒阳县来说,钟相派出的亲信和军队,只占领县城、新城镇和茭源银坑三处。其他的广大乡村地区,全被本地宗教头目控制。这些投机分子,甚至打着摩尼教的旗号,互相攻伐兼并抢地盘。

    钟相也试图收拢权力,安排了一些小头目,去各地乡村法坛做坛主。

    但投机分子自有妙招,来一个腐蚀一个,来一对腐蚀一双。

    那些跟着钟相造反的,大部分属于苦出身。能被派去南边接收乡村的,更是不怎么受重用之辈,甚至虔诚度也得打问号。又送钱财又送女人,他们哪里还扛得住?一旦去了乡村,几天时间就被拉拢,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

    而最早打下的几个州,统治阶层同样渐渐腐化。

    从县城到乡村,宗教头目们都认为自己劳苦功高,稍微享受一下怎么了?

    钟相渐渐失去对基层的控制,可他恰恰走的便是基层路线!

    面对这种变化,钟相并没有心生警惕。

    因为所有人都很听话,不但认真执行命令,还对钟相歌功颂德,大楚国弥漫着一种虚假强盛的气氛。

    钟相已经很久没亲自传教了,他是第一个脱离基层的。

    在南方作战不断失利,钟相归结于地形、气候和风俗原因。他觉得很难再往南打,今后必须向北、向东发展,江陵是杀过长江的桥头堡,付出再大代价也得守住。

    ……

    “大元帅,楚贼已从沔水至汉江。”

    “让孙览好生守住。”

    朱铭现在非常头疼,他打算控制战争规模,结果战场越变越大。双方投入的兵力也越来越多,以至于枝江战场那边,朱铭都没再派一支部队过去。

    此时此刻,朱铭很想撬开钟相的天灵盖,看看此人的脑回路是咋生的。

    不但江陵城的楚军越来越多,远在洞庭湖那边,楚军还主动越过长江,占领监利县、玉沙县和沔阳镇。

    这三处地方,属于无政府状态。

    大宋官员早就跑路了,朱铭懒得收入囊中,钟相也明显看不上。

    如此被嫌弃,纯粹是没啥价值。

    这个时代还没形成洪湖,后世的洪湖周边,甚至是西北、东北、北方数十里,全是零星分布的沼泽地带。

    若来一场大洪灾,方圆数十里皆成泽国。

    从监利、玉沙、沔阳三地的行政变化,就能看出这些地方有多惨。一会儿升为县,一会儿降为镇,平均每二十年,就会变化一次。

    大概情况是这样的:什么,某某县城被淹了?那就降为镇吧。某某镇这次没淹,那里人口挺多的,可以把县衙搬过去办公。

    对于朱铭来说,就连军事价值都没有。

    长江被钟相控制,朱铭若去占监利县城,非但收不到几个赋税,还得穿越沼泽运去军粮。一旦开战,军粮补给困难,还不如屯兵在沼泽区以北。

    朱铭麾下的大军,如今为了防备钟相北上,分兵驻扎在潜江、汉阳和后世的沔阳。

    之所以说后世沔阳,是因为此时的沔阳镇不在那里。

    一个叫程鹄的军中文书,作为使者来到江陵。

    钟相非常痛快的予以接见,问道:“小朱贼有甚可说的?”

    程鹄回答:“大元帅问阁下,是否要全面开战?若真如此,大元帅便把四川境内的三十万大军调来。如果阁下不打算全面开战,那么就请撤回东线的过江部队。”

    钟相冷笑:“是谁先到江陵城外劫粮的?是谁让水兵洗劫白水镇的?又是谁出兵攻占朕的枝江城?”

    程鹄说道:“阁下写信讲好了划江而治,却迟迟霸占江陵、枝江不愿离开,大元帅自然要给予相应的回报。”

    钟相却说:“枝江在长江以北?它在长江的中间!”

    程鹄说道:“划江而治,长江自然也要一分为二。以长江的江面中心为准,北边属我方,南边属阁下。如此来算,枝江就是我方县城!”

    钟相气得发笑:“好个伶牙俐齿的大头巾!”

    程鹄表情严肃道:“大元帅只问一句,是否要全面开战?十日之内,东线的过江楚军还不撤回,请阁下自行承担一切后果!告辞。”

    使者走了,钟相独自陷入沉思当中。

    他现在很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发展。

    往南打不动,往西也试过,依旧打不动。他认为主要是地形原因,大宋的地盘易守难攻,士绅也踊跃募集乡兵,已不是他能随便攻城略地的局面。

    反而是向北最好打,他的水军占优,还有江陵这个桥头堡。

    朱铭的军队虽然强悍但迟早是要打仗的,不如现在就过过招。

    可真要全面开战吗?

    万一战败,朱贼趁机杀过江咋办?

    ……

    朱铭在拖时间,否则他才没兴趣派使者去交涉。

    “须得速战速决,早点把江陵打下来,再拖下去军粮难以供应。”白崇武现在管理军粮调度,单纯站在后勤角度提建议。

    钱琛已经做文官去了,目前不在朱铭账下。

    王禀却说:“今年长江雨季提前,已经下了好几场。城外泥泞不堪,不但骑兵难以奔驰,而且不利步军攻城。须得等到天气放晴,地面干一些再攻打江陵。”

    张镗也说:“天时如此,不可逆天而行。”

    “违背天时,或酿成大败。”王渊跟着劝谏。

    朱铭两相为难,由于长江水位暴涨,蜀中粮草已经停运。

    汉中那边没下雨,但麦子种植面积很小,夏粮根本就没收多少,必须等到秋天收稻米才有粮。

    今年荆江流域雨水太多,且时间来得太早,完全打乱了朱铭的计划。

    左思右想之下,朱铭无奈下令:“撤军吧,不知何时雨停,大军在外徒耗粮草而已。韩世忠、何蓟他们,继续驻扎枝江。东线部队也留下,水路运粮不会消耗太多。主力大军撤回荆门和当阳,等收了稻谷再南下攻略江陵。”

    这雨并非天天都下,但隔三差五来一场,地面还没干又淋湿了。

    攻城时的土工作业极难进行,火炮、火枪部队就算拉回来,如此天气的火药也不稳定。平夷砲投石车还能用,但若是敌军出城搞破坏,骑兵也难以发挥机动优势,只能把步兵调上去接战。

    还有就是江陵的护城河,直接连通长江,跟着长江水位一起涨。

    填平护城河是不可能了,只能搭建浮桥过去,敌军若是守在对岸,过护城河就得死伤惨重。而放晴之后,则可以垒筑土台,居高令下压制对岸敌军,虎蹲炮也能轰击敌军,伤亡能够大大减少。

    另外,如果雨一直下个不停,长江水可能漫到城外居民区,朱铭的部队还得淌水登城作战。

    没必要再耗下去。

    朱铭这边下令撤军,留了两支精锐断后,全军陆陆续续离开营寨。

    就在这时,负责断后的部队,派人来报:“敌军出城了,几面城门全开!”

    江陵城东西北三面城墙,七道城门一起打开,无数楚军小跑着涌出。

    朱铭亲自回去查看,用望远镜观测一阵,忍不住嘀咕道:“姓钟的疯了?有坚城不守,非得出城作战。”

    钟相没疯,反而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野外大战的决定。

    他知道迟早跟朱铭有一战,想暂时不打仗也可以,须得把江陵城拱手送出。

    朱铭拿了江陵明年必然得寸进尺,会让夔州士卒攻打宜都和长阳。因为只有打下宜都,四川的粮食和军队,才敢放放心心东出。

    宜都、枝江都没了,那松滋呢?

    松滋也恐怕也保不住多少时候。

    不如就趁着雨季泥泞、空气潮湿,朱铭的骑兵很难发挥作用,火器估计也难以使用,而且自己的兵力更多,抓住这个时机打一场决战!

    敌人再强,总要面对,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城里防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