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三章 何存何亡
施工队严格执行首领们的命令，说要挖开巨物的根基，便绕着巨物向地下挖掘。遇到什么变化，就留足空间，供首领们参观。
于是，在首领们观赏踱步时，它们把平台周边挖空，挖出两尺来宽，向下延伸一截，好让首领们神识扫过便能知道，这长条平台本就是这般大小，它们尽忠职守，没有一点差错。
李俭蹲在道路尽头，神识自然发散，只觉得从巨物地下部分延伸出来的部分既平整又长直，在尽头处断得如此规整，定然有其用意。
黑承有些尴尬：“那就是在它形成的时候有人施法。”
李俭回头看它一眼，又转头回去，继续研究平台尽头的切面。黑承压根没听懂他的意思，他说的是巨物表面颜色均一，而黑承没能意识到这背后可能是一段漫长的历史。
除非这座巨物与填充地块是在地块解封的那一瞬间生成的，不然没有法术加持的巨型建筑可不能在两种迥异环境中保有相同外貌。
“那填充地块可就在解封之前就有修仙者了。”
“何存何亡……”有妖兽喃喃。
众妖兽回首看向巨物主体结构，漫长的甬道对面，是它们来时的竖井。一座地上部分高三千米有余，宽大足以作碑撰文的巨物。
这全然是李俭的灯下黑。当他离得远了，看这巨物倒像是一根针扎在地里；离得近了，其高度反倒被忽视了，更容易落在眼里的是宽度，看上去倒觉得是一堵墙。
可抽开了身，这像墙吗？这像针吗？若是容忍它那超出人类日常所见的高度，这难道不像是一面碑吗？
妖兽首领们看向甬道对面，这不是碑，但它像是一面碑。当它们从这甬道看向远方向天空生长的碑体侧面，巨物庞大的地上部分就在脑海浮现。
在这巨物面前，争执、吵闹、利益似乎都远去了。庞大让生命想起古老，它们想起来自上个纪元的先圣遗训，未曾谋面的先祖好像在眼前生活一般。
然后，是不知其实貌的纪元的终结。那些强大的祖先，哪怕只从血脉中接收它们对后辈的遗训，也能感受到其威势的强大的祖先，除了遗训就再没有留下什么。
但要是填充地块在解封之前有活物呢？
一种少见的猜想浮上心头，紧接着是恐惧，以及理性上否定这个可能。
李俭正研究着身下的平台材料，却感觉背后这帮妖兽的动静小了许多，回头看看，发觉它们都定住了。
“嗯？怎么了？”
不在状况中的声音惊醒了妖兽们，它们用力压下脑海中的思绪，最后闪过的记忆残片是翻找填充地块探索状况的回忆，为“填充地块在解封之前没有活物”的判断盖棺定论。
这不可能是本纪元解封之前施法造出的东西，如果是那样，造就它的修仙者去了哪里？要么是上个纪元的遗物，要么就是在填充地块里等死。
“只不过是觉得，如果我族能创造出这样的东西，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用。”霜秋爬了过来，与李俭一起，对着长道尽头发呆。
“这东西的形貌如此别致，造出来就知道有什么用了。”李俭站起，把旁边侍立的熊妖叫到近前，“另一边的长度，和这边等长吗？”
熊妖愣了一下才回答：“应该是相等的，等候各位首领的金丹数量差不多。”
它说的等候，是侍立在通道两旁打光的妖兽。这些妖兽间距差不多，确实可以靠数量来估测距离。
李俭点头。虽不清楚巨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一件建筑造得如此之高，又相当规整，还保持相当多对称性，它的功能猜测便可以从这些信息入手。
如果说这玩意是天然生成的，那可太小瞧有情众生的智力了。无论如何，这玩意都应该是某个意志的产物。地上部分的阳刻或许难以辨认，大抵不是给人看的，但一定有人类可以理解其功效的办法。
“继续挖，底下还有吗？还有就继续挖。”巨物尚未动摇，如果现在暴露的部分就是它的全貌，那么施工队应当能明显感觉这玩意正被它们支撑着才对。
“挖慢一点，都出现这种东西了，还得小心。”明室不知怎的，心中闪出一丝忧虑，但又不清楚忧虑从何而来。见李俭吩咐施工队继续开挖，它便紧跟着嘱咐一句。
妖兽们点点头，留下提供照明、固化岩壁的金丹，潜入平台下方深沟，继续作业。
李俭走到明室身边，四下大量：“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挖东西……挖得太快了毕竟容易塌。”明室有些茫然，它并不清楚自己哪来的忧虑，被李俭这么一问，总不能说是因为心有所感才多加嘱咐，只好搬出自己“挖掘专家”的经验，找补几句，“我们现在到底是在地下，要是施工队挖开巨物底座，把巨物底下挖得空空荡荡，巨物倒下来，砸死不少妖兽就罢了，要是真毁了填充地块，会发生什么谁也没有把握。”
“一开始，带着毁灭这片填充地块思路进行挖掘的难道是我？”李俭扫它一眼，知道它说的不是真话，可一只老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难猜，也根本不想猜。
被李俭点了一句的明室向前迈步，一路走到通道尽头，向下看施工队作业。
比起先前将泥土如喷泉般掘出作业的气势，明室吩咐后，它们的动作要慢很多。与其说它们是围绕巨物掘土，倒不如说它们正把巨物当做一件出土文物，想办法轻柔地刮去上头的浮土，而不伤到巨物本身。
以巨物的体积来说，将它看做一个人，哪怕是拿锤子敲下它的边角，恐怕也不会比掉落一块死皮更加惊人。施工队是如此认真地执行首领命令，以至于李俭看它们，甚至觉得它们像是在表演忠诚。
掘进，不断掘进。围绕着长直平台尽头的断面，施工队不断下潜挖掘。这玩意确实穿过了岩层，但岩层在荒原中并非稀罕物，倒不如说在一定深度后，岩层就是最常见的东西。
施工队挤碎岩石，用法力撑开空隙，再用权能确定方位，使打碎的石块沙土能够顺着井道转移出去。这项作业在刚刚开始的时候还算简单，但到竖井与横井的长度加起来超过两公里时，光是转移土石都耗去施工队不少人手。
首领们作为“大爷”自然是不会干这项工作的，它们要为发掘工作掌舵护航，便都停在甬道尽头，看着施工队在脚下挖出悬崖。
这差事相当无聊，李俭待了一会，眼前全是不断重复的掘进动作，不停转移的土石，仿佛这项工程能进行到天荒地老。
地下信号太差，偏生人族金丹没有一个被抓壮丁拉进施工队——这也是因缘凑巧，今天来查探填充地块的师傅们都是外包公司的员工，没有一个有部队背景，也就没有一个会在这时候主动配合李俭的表演，在这干些工作之外的劳动——在进入竖井的时候，李俭还能勉强借着外头工人师傅的通信设备和后方连线，等到此地，那可是连网络都没了。
眼前的工作太无聊，李俭抽神注意首领们，发现这帮家伙还是精神抖擞的样子，心下百感交集——于是决定打开头盔中内置的单机小游戏消磨时光。
佩服它们工作卖力、爱岗敬业，也不耽误哥们在不需要自己的时候摸鱼，不是么？
……
地底下是见不到天光变换的，金丹期又是一群饿着渴着都没问题的家伙。李俭开了游戏，时不时瞥两眼工程进度，确认身边还戳着一群首领，就没怎么搭理外界。
当然，他还是设了闹钟，每半个小时会以去对面看看为由头，到竖井口接收信号，确认一切正常，再回去和妖兽首领们罚站。
罚站不知道多久，李俭都忘了自己开了多少把单机游戏，正麻木时，神识五感突然传来警报。
一瞬间，血液都好似凝结了。
李俭神识喷涌而出，在仿若遭遇生命危机的关头，他也顾不得遮掩，顷刻就把身边的首领罩了进去，以最严苛的审视搜寻它们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在下一个瞬间，李俭意识到危机感并不是从这些妖兽身上传来的。这些妖兽首领与自己一样，在同一时间感受到致命危机，现在支配它们行动的，是最直接简单的反击意识。它们的神识正从体内勃发，法力甚至都没跟上神识的步调，被自己的神识堵在体内。
迅速撤回罩住妖兽的神识，李俭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被盟友误伤。绕开妖兽，神识向更远处探测。
向四面八方探出的神识遵循梯度探索原则，在首领们有所行动前，便将一切矛头指向更深的地下。
神识压向下方，通过施工队挖出的深沟，向更深处……直到越过平台下沿，进入一片被暗红色巨物隔开的空间。
那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