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故人

梦与故人

夏珩潜心研读了好几天心理学相关书籍,期间他与顾祎寒的相处几乎还和从前一样,是一种从不会腻在一起的关系。

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可以跟顾祎寒交心的机会。

就算不能交心,他也想尽量开解顾祎寒,当然首先他要了解顾祎寒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而有关这个时机,夏珩将一半的筹码加到了温云逸身上。

“好家夥,弄到这两张邀请函可真费劲,郭老风头不减当年啊。”温云逸大喇喇坐进皮质卡座,伸手松了领带,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辛苦了,想吃什么随便点。”夏珩感激地笑了笑,拿过了桌面上那两张黑底烫金的邀请函。

这就是他的“时机”——郭方圆的画展邀请函。

郭方圆是国内艺术界的大师级人物,擅长国画,在书法上也有极高深的造诣,这些年他一直致力於中西方文化艺术交流,因此他这次举办画展还邀请了国内外其他几位艺术大师,其中就包括法国着名油画大师——弗兰克·杜兰德。

夏珩正是冲着他去的。

他本身不懂艺术圈里的事,但是前几天偶然从温云逸那听到了有关这个画展的消息,还听说世界知名油画大师也要参展,当时就觉得顾祎寒一定会喜欢,於是就拜托温云逸帮忙要来两张邀请函。

温云逸捧着菜单看了几眼,倒也没真的狮子大开口,只是按照正常饭量点了几道招牌菜。

“我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也会喜欢看画展,”温云逸晃了晃脑袋,调侃道:“我可还记得你以前骂我附庸风雅的事呢。”

夏珩笑了一声,丝毫不留情面:“你那难道不是附庸风雅?”

温云逸喝了一口餐厅提供的普洱茶,被烫得龇牙咧嘴。

“嗐,老头儿喜欢,我可不就得陪着看。不过啊,你为什么要了两张票?嗯?是不是有情况了?”温云逸坏笑着挑了挑眉。

夏珩不动声色:“你猜?”

温云逸“嗤”了一声,摆手说道:“没意思了啊,咱俩这什么关系,还用藏着掖着?”

“有结果到时候自然会通知你,红包先准备着。”

“嘿,还先要上红包了,”温云逸八卦之心实在泛滥,怂恿道:“什么性别?多大了?长得好看吗?”

标准的提问三连。

“omega,年龄跟我差不多,好看。”夏珩也答得毫不拖泥带水。

温云逸咂了咂嘴,目光如炬盯了夏珩半晌,发现夏珩一点想分享的欲望都没有,只好丧气地往椅背上一靠,妥协道:“行吧,知道你一向在私人问题上嘴比较硬,到时候哥一定给你包个全场最大的红包。”

“那我可得先谢谢你。”

“哎~好说好说。”

虽然跟温云逸扯皮时一派游刃有馀,真到了刀刃上夏珩心里也紧张,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连顾祎寒都能听出他的不对劲。

“你今天上班累到了?”顾祎寒停下手中的画笔,看了一眼视频画面中夏珩露出来的脸,疑惑问道。

夏珩支支吾吾:“没有啊...没有。”

顾祎寒歪了歪头,没多追问,继续画他的画。

夏珩看着手机屏幕上顾祎寒专注的侧脸,以及偶尔出现在画面里握着画笔的手。

那双手指甲修得很整齐,圆润地盖在指尖上,手背连着露出来的小臂都是清瘦白皙的,腕骨很明显,有种不经意的脆弱。

他应该是很喜欢画画的。夏珩默默心想。

“顾老师。”

顾祎寒正在画一只眼睛,没扭头,只是应了一声:“嗯?”

夏珩最后踌躇了一次,对顾祎寒说道;“我朋友给了我两张郭方圆老师的画展门票,我想..问问你想不想去?”

这话问出口之后,夏珩明显能看出顾祎寒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有点惊讶似的猛地侧头看过来,双眸都在发亮。

“你...你朋友居然有郭老的画展邀请函?”声音甚至都有些发颤。

夏珩点点头道:“本来是我朋友自己要去的,结果他没时间,又不想浪费这次宝贵的机会,就问问我有没有时间去。”

他说这话时完全没有说谎的心虚。

“啊...”顾祎寒小小地感叹了一下,觉得夏珩那位朋友不能去参加画展着实是有些可惜。

“我听他说这次画展真的很厉害,是郭老二十年之后第一次以个人名义举办画展,”夏珩见缝插针再次问道:“所以你想去吗?”

顾祎寒调色板都放下了,抿着嘴唇,表面上很纠结,其实心里特别激动。

他知道这个画展,上个月方然就跟他说过,而且画展上还会展出杜兰德大师的新作,那是他的偶像,可惜在法国上学的时候无缘拜访。

不过那时方然表示画展的邀请函实在是太难得到了,像他这种圈子边缘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是根本不可能拥有邀请函的。顾祎寒因此就更沮丧了,连方然都得不到的邀请函,以他现在这一介小小画室老师的身份就更别提能拥有了。

然而他没想到半个月后的今天夏珩跟他说,他有邀请函,还是两份。

这不得不让他蠢蠢欲动。

“合适吗?人家的邀请函我们用了是不是不好啊...”顾祎寒纠结地咬住嘴唇。

视频那边的夏珩摆摆手,大方道:“没关系,不是定制邀请函,不限制使用者的。”

顾祎寒悄悄松了口气,他将手机从支架上取下举到眼前,诚恳地跟夏珩道谢:“你一定帮我谢谢你的朋友...还有,也谢谢你...”能在这种时候想到我。

夏珩连忙道:“不用谢不用谢,我那朋友特别大方,都是小事。”

“那好,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去画展。”顾祎寒弯着嘴角,眼角也是弯的,有好看的笑纹。

夏珩偷偷按住手机两边的按键,给画面中的这一幕截了个图,然后擡头瞟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提醒顾祎寒:“快十一点了,你早点休息吧。”

顾祎寒也擡头看了一眼表,应道:“好...对了,明天我不能去医院找你了,我要出去办点事儿。”

“行,那你也记得好好吃饭,电话我先挂了?”

“晚安。”顾祎寒对着夏珩挥了挥手,暖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得他整个人都很柔软。

夏珩也学着他的动作挥手,轻声道:“晚安,好梦。”

第二天上午,顾祎寒早早就出发去方然的工作室找他谈事情。

方然与他不同,回国之后没有选择做老师或是继续做全职画家,而是开了一家小工作室,偶尔接一些画稿,既是绘画练习还能挣点外快。

这次方然找他就是想跟他合作画商稿,是某家娱乐公司的宣传画稿,创作要求很高,方然怕自己搞不定,於是就请了顾祎寒这根“定海神针”来。

顾祎寒驱车前往方然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路上经过一家甜品店还买了些纸杯蛋糕和芒果酥酪,结果到了工作室,这些新鲜出炉的甜品也没吃上,原因是方然直接拉着他跑到那家娱乐公司去了,可怜的纸杯蛋糕就只好被暂时搁置在了一边。

这家娱乐公司名叫“星云娱乐”,是国内老牌娱乐公司“逸扬娱乐”旗下的子公司,很多不够格签到逸扬娱乐的小明星,就会被划入星云娱乐旗下。

接待顾祎寒和方然的是这家公司的宣传部门经理,是位很年轻的男性beta。

交流时对方表示自己大学时其实学得也是油画,不过成绩不好,后来就转行学gg设计了,之后就来到了这家娱乐公司。

既然有共同话题,三人还算是相谈甚欢,当然主要是方然跟人家相谈甚欢,顾祎寒偶尔会发一两次言,表明一下观点,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情况。

这间接待室靠近走廊的那面墙是玻璃幕墙,一部分做了磨砂,上面还贴着公司的logo,不时就会有人经过接待室外面的走廊,有时是步履匆匆的公司职员,有时是穿着练功服湿着发梢的练习生。

因为一些原因顾祎寒曾了解过一些有关练习生的事,国内娱乐圈中偶像团体的组建才刚刚起步,不过各大娱乐公司旗下已经签约了很多练习生,他们每天在公司里练习唱歌丶跳舞还有社交,日覆一日,就是为了能挣得那几个十分宝贵的出道名额。

刚刚经理也介绍过公司的情况,同时也提到了这些练习生。因为星云娱乐是子公司,之前签到母公司的大部分练习生就被拉到这里练习,也会有出道的机会。

虽然这说法其实就是欲盖弥彰,明白的都知道这不过是公司用来安慰淘汰者的话,真正可以出道的优秀练习生都留在本部,剩下的这些不过是一些吊车尾,不甘心放弃梦想,自欺欺人地选择继续练习。

顾祎寒坐的位置使他刚好可以看到走廊上的情况,短短一个小时里已经路过好几个年轻人,他们步履匆忙,从一间教室奔赴向下一间教室。

这时又有人从外面经过,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脚步不算快,看上去似乎有些颓丧,脸被磨砂玻璃挡住,看不太清楚。

顾祎寒看着走廊上的人影,缓慢地眨着眼睛,耳边是方然与经理的客套话。

那人终於走到接待室玻璃门的位置,门上是没有磨砂的,就在顾祎寒看清了那人的脸时,那个人也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接待室——

下垂的眼尾显得有几分无辜,因为毛发旺盛所以连眉毛也是野生浓密的,鼻梁不算很高但是也算挺直,嘴唇很薄,抿起来的时候搭配上那双眼睛,整个人会看起来更加无辜。

这人的一切都是顾祎寒熟悉的,他甚至还记得他下巴上有一颗痣,位於正中间,摸起来是一小块凸起...

顾祎寒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仿佛溺了水,或是坠入冰窖。

明明已经不在意了的。

那人的面容只露出了一瞬,就再次被磨砂玻璃挡住,继而离开了玻璃幕墙的范围。

顾祎寒闭上眼睛,许久,许久,才缓缓叹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