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幻灭
毕竟借假修真,在妄念之中索求真实,是可行的道路,那么将真实削减,只余下虚假又有何不可呢?
所以,在想法之外,这可以是假的,因为在不同的诠释之中,因为未来的未来始终悬而未决,在确定的现在,这两者是等效的。
当然,等效的只有等号,式子的细节还是有偏差的。
这就又回到意志发挥的作用了,在剪除意志之后,完全也有可能是这样一种结局,那就是死。
死是主观的结果,是在一切客观都消失之后,无法代替,无法体验,只是唯独的结局。
因为客观消失了,死亡之后的故事,与诞生之前的故事,两者之间是等效了,于是主观之中或许也不会有太多区别。
当然了,如果愿意,他完全也可以在无可奈何的生命与死亡之中,于谈玄的形而上学中得到宽慰。因为他是在生命之中诞生的,而后又是在死亡之中消失。
死自然是痛苦的,但在死亡之后,死就也消失了,只余下死亡。因为个体的生消失了,但是整体的生命却还存在。个体的死在告终之后,整体的死亡却还是在有序地流逝下去。
他完全可以想,若是没有死亡,又怎么会有生命,怎么会有生命的一切呢?
这一种想法,既是在故事之中所读到的,人类在生死之间无可奈何的嗟叹,但也是他的意愿和愿意。
这一种愿意同样也可以施加给另一种如果,他可以更久地活下去,他可以占有更多的东西,他可以承担更多的东西,他可以知道、可以聆听、可以增长,甚至可以在故事之后,寻找关于往昔,不可追回的故事。
在两种如果中,夏天在客观上,在行为上,勉强还算是倾向于前者。如果可以允许,他希望自己能够如人类的标准值般,在种种不可捉摸的变化之中,诞生而后死亡,纵使经历选召,也不必有再诞。
因为这一种希望,在自然之后的自然,夏天当然需要尝试将他受选召的故事写下来。
因为希望接受死,接受死亡,自然也就同样希望接受生与生命,他则自然应当履行久远的盟约,至少给生命留有只是故事的字句。
这是夏天在早起之后,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而后在黑暗之中一团昏黄的明光包裹下,对着纸笔艰难搏斗的动机。
在客观上,虽然夏天似乎有了决心,有了计划,甚至有了尝试和努力,但是关于过去冒险故事的写作,还是异常艰难,除却破碎的文字和涂抹,以及对痛苦记忆的剖析外,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在书架上的笔记本中,夏天取出空白的一册,摊开扉页,仿佛凝视水母的呼吸、通道的镜面、高处的海洋般,他也只是凝视着空白的文字。
真的要写吗?
夏天陷入了屡次的迟疑,似乎另一种思绪就要涌现出来了。
在上一个休息日,我和朋友相约去了水族馆……他可以就只是在没道理的兴致中,只是仿佛结绳记事般,如流水账般,只是描写无趣的日常般,只是依附在项目和节点之中,流入、流出、余额……
但真拿起笔来时,夏天却终究还是更换了说辞:
失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么自然可以选择失败的方法,我是这样想的。所以,若非要有一个开始,就假定这样一段乏味的序言,在早起之后,这个名字叫做夏天的人类坐下来,他写道——我是以这样一个身份,来展开我被选召的故事。
同样,我也是这样,向我所遇见的每一个人,如此介绍自己。
我是景山实证部的夏天。
于是,我就模仿远去的先辈,将我旅途所需要做出的一切选择、经历的一切痛苦、剥离的一切失去、遭遇的一切背叛、给出的一切奉献,都合情合理地,作为践行道途中,为了前进的给予。
在给予之后,在得到回报之前,我这一部的修行,是需要参考的。
往往,这个参考在最初是道标、是树阵、是技术、是德行、是律法,或者别的什么。
当然了,真正有成效的,往往还是围绕道标开始。
因为一切首重实证,自然我这一部的衰败,固然有诸多原因,但同样作为实证需要的参考,大概也只在无有实证之利了吧?
作为这无有,自然也归结于诸史的沉降、潮汐的退去、树阵的隐没,还有圣人的选择。
在圣人去往洛阳,并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后,作为一切历史决定的既有结果,天命五郡就仿佛笼中鸟雀般,不再是任何发展与突变的爆发地了。
因此,作为一种学派的理论,实证部既然是在既有之中寻求改变和发展,当这两者消失之后,自然也无从存续了。
自然,在强弱逻辑更改后,伴随选择的承压,生命往往会变得面目全非。在流变之中,人类的组织,或许有时也会仿佛蓝鲸与其祖辈,那在浅滩寻求鱼虾的小兽那般变化。
造化的伟力如此强大,但这也只是一个比喻,因为从无之中制造有,生命最初的诞生,从微观到宏观,甚至是宏观和微观的演变,难道不比生命体态的变化,更显现出不可思议之处吗?
从这一段逻辑,我这一部的纠结之处,大概也可显现一二吧?
所以,在我在现实世界的立场而言,实证部就是山上张师居住的,不再招收学生的旧学校,然后就是我这一个学生,至于其他的源流和分支,就不在我的考虑之中了。
我在现实之中的故事,还有我在选召之中的故事,同样也可以互为参考。仿佛实证部本身,也是数百年的帝昭阳,在向黄庭伯王政治靠拢的实证。
阳光普照大地,在地球最初形成之后,所给予的能源中,支撑着最为广泛的生态圈,而后在演化之中拾阶而上,再有人类可以运用和造化的一切。
于此生境之中,人类则有万方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