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安明月远远看见程怀逸的身影就赶紧避开，像在独自玩一个老鼠躲猫的游戏。
连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同桌都发现她时常鬼鬼祟祟，出个教室门要往走廊窥探半天，於是在某一天课间主动问她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遭到了打击报覆，并很严肃的建议她去和班主任老师反映情况。
安明月正哭笑不得，班主任李溪走进来，把书往讲桌上一放，清了清嗓子，静待班里的声音退潮般逐渐降下去，然后开口道：
“学校艺术节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吧。”
“是！”底下声音齐刷刷的回应。
李溪哼了一声：
“都很热情嘛，平时上课我问问题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群情高涨齐刷刷的回答呢？”
“老师，几号开啊？”
“老师，咱班出节目吗？”
“老师，你去不去表演啊？”
老师丶老师丶老师丶老师……
教室里嗡嗡嗡嗡的议论声像茶壶里细密升腾的气泡再次逐渐沸腾起来。
李溪对一大堆问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安静，安静！”
“艺术节在下个月15号，星期六。”
教室里想起一阵小规模欢呼。
“个人想出节目的可以报名，但是整个年级有一个舞蹈节目，需要咱们班出几个人，至於我……”
李溪推了推眼镜：
“你们看我像我想会唱歌还是会跳舞？我参加什么？瞎起哄！”
“舞蹈不应该艺术班出吗？舞蹈艺术生呢？为什么从咱们普通班抽人啊？”卢晔问。
“艺术上大多数都集训去了，剩下几个人凑不出大型舞蹈，所以从咱们普通班里凑人。话说回来，艺术生都开始集训啦，你们已经高二了！某些还不知道紧张起来的同学赶紧紧张起来吧，再不抓紧时间学习，每天想着玩，考不上好大学，再哭就后悔啦！”
班主任老师的神奇能力，不管开始的时候是什么话题，最后全部会变成劝诫学习的老生常谈。
“哎…………”班级学生集体唉声叹气表示抗议。
李溪也跟着唉声叹气起来：“你们这些小孩，一说学习就不爱听啊……”
他抿了抿嘴，这是他思考问题时候的小动作：“咱们班有谁学过舞蹈吗？”
无人响应。
“咱们文科班这么多女同学，一个都没有？”
一个女生接话道：“老师，学过是学过，但是都小学的事了，早不记得了呀？”
没想到李溪很高兴：
“你学过？行，就你了。”
“嗯……”班主任又再次扫视全班，试图在剩下的女生里搜寻出合适的人来凑数，他目光在乔莎莎身上停留了一下，又移开了，然后他看到安明月，眼前一亮，遥遥一指：
“安明月，新同学，积极参加学校活动，很有意思的啊。”
最后李溪又点中了周晓柔，凑了三个人：
“找时间去一班找程怀逸报一下名，行了，咱们开始上课吧。”
李溪的课上完，周晓柔来找安明月一起去一班报名，安明月推说肚子疼，让周晓柔替她去。
不一会周晓柔回来：“报完了。”
安明月装作随意的问道：“主席说什么没有？”
周晓柔回答：“没说什么，就填个表，哎，对了，你的名字是程怀逸替你写的，哎呀他字写的可真好看啊。”
“哦，谢谢了替我跑一趟。”
安明月笑眯眯看周晓柔回到座位上，才发现自己紧张的一直提着一口气，这才放松下来。
同桌韩明忽然合上书问她：“你肚子疼吗？”
“不疼啊。”安明月脱口而出。
韩明叹气说了今天的第三遍劝告：
“被人欺负不能老躲着，还是和班主任谈谈吧。”
放学时，安明月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被人叫住，回头一看，是高胜男。
高胜男梳着很利落的短发，这样走在安明月身侧，安明月才发现她右侧耳边戴着一个很漂亮的珍珠边夹。
“我想问问，能不能借你的英语笔记来看看？”高胜男开口，因为和安明月虽然是同学但并不算很亲厚，所以语气里有一丝腼腆。
“可以。”安明月摘下书包，刚要拉拉链，忽然想起，英语笔记不在书包里：“哎呀，笔记在教室呢。”
高胜男马上说：“啊，那我明天再借吧。”
安明月想起了那天在广式餐厅吃饭时见到高胜男和她妈妈的场景，觉得这个女孩家里给的压力未免太大了些，自己能帮忙的话还是帮个忙吧，於是拉住高胜男的袖子：
“没事，你今晚就想看的话，就在这等一会，我回去给你取。”
“真是谢谢了，我和你一起去吧。”高胜男也转身逆着人流往回走。
上楼的时候，人还很多，一直挤着上楼梯，没顾上说话，到了教室，拿了笔记，教学楼里的大部分学生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下楼的时候周围明显安静下来，安明月笑说：
“我笔记记的很乱的，龙飞凤舞，你可能看一会就坚持不住了。”
高胜男把笔记放进包里：
“没关系，就是因为记得快，所以才全面嘛。”
她想了想又说道：
“上次在餐厅的遇见，我妈妈一直说我，所以咱们也没打个招呼。”
安明月拍拍高胜男的肩膀：
“当家长的不都这样吗？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我妈妈也老是念叨我，烦着呢。”
高胜男却轻轻摇头：“不一样。”
声音轻的像在自言自语，所以安明月没有接话。
高胜男到家之后，在自家门前站了一会，把头上的珍珠发夹摘下来收进书包，然后才按门铃。
高胜男的妈妈王娟已经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了，看见高胜男站在门口换鞋，才擦手开始上菜。
王娟做菜可以称得上大厨级别，专门有一个笔记本用来记菜谱和安排明天的餐饮搭配。
碳水丶蛋白质丶维生素丶各种微量元素考虑的非常齐全，王娟一丝不苟，像最尽责的农民给庄稼上营养液一样打理着女儿的夥食。
高胜男换下校服洗了手，在餐桌边坐下，她爸爸也关了电视过来吃饭。
高胜男的爸爸叫高承祖，可见出生时，被家人给予了做顶梁柱的厚望，名字里满满当当的祖宗丶祠堂和宗庙的分量。
细品品，感觉能品出祭祖的香灰味来。
高承祖坐下，拿起筷子，还没吃，忽然想起什么，说道：
“我妈说，她下星期就来，待到过年。”
王娟本来正给女儿碗里夹菜，筷子忽然的滞了一滞。
高胜男在桌子下边踢了她爸爸一脚，偷偷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
吃饭的时候，你说这个干什么。
王娟哦了一声，继续把最软的牛肉挑给高胜男，只是嘴角一点笑容也没了：
“不是说年前才来吗？怎么现在就来。”
高胜祖也有点后悔怎么一不留神就在饭桌上谈起王娟最不喜欢谈的事，这下这顿饭只怕该食不知味了，但既然已经开口了，还是得接着说下去：
“哦，我妈说今年老家冷，不比每年舒服，所以决定早点来，等过完年开春暖了再回去。”
“她那么喜欢她孙子，怎么不去你弟弟家？我看她每次在咱们家，张口就是数落，也没见多舒服。”
高承祖知道王娟不高兴，只好低声下气些：
“我不是长子吗？我妈认死理，觉得就应该上咱们家才对，她岁数大了，思想老旧，你别嫌麻烦，多担待，也就俩月，啊。”
谁知道，这话一说，王娟啪的一声撂下了筷子：
“高承祖，你怎么说话呢？我嫌麻烦？我王娟是嫌照顾老人麻烦的人吗？我为什么不爱让你妈来，你不知道吗？你没有良心，给我扣嫌麻烦的黑锅！”
高承祖吓了一跳，连忙安抚：
“我知道，我知道，我妈是有点重男轻女，来了老说咱们男男不好，你不爱听，我保证，就年前这一段，过完年就送老人家回家，行不行？”
“你少敷衍我！我25岁生你女儿，20个小时阵痛，差点就过了鬼门关了，我醒过来，听见你妈第一句话说的什么？她说折腾这么长时间，结果是个丫头，真是白折腾了！我告诉你，这句话，我记她一辈子！”
王娟气的手颤，高承祖不敢插话默默听着这些已经重覆过无数次的指责。
“后来，女儿起名字的时候，你妈特意打电话来，说丫头名字不用排族谱叫胜字辈，然后又唉声叹气的说，说可怜你们高家到你这一辈，长房人丁就断了，怎么？我女儿漂亮又聪明，在你妈眼里都算不上个人吗？我就偏让她叫胜字辈，还要叫胜男，我就叫她看看，我养的女儿比你们高家所有儿子都强！”
“你喊什么呀，消消气，消消气……”
高胜祖一面安抚，一面将两手举在半空向下压，像要将妻子这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哀怨给压回去似的，结果自然是徒劳无功的。
王娟一边说一边敲打椅背，挂在餐椅后头的高胜男的书包被拍的掉落下去，那只珍珠发夹，从书包内格的小口袋里滑落出来。
王娟低头看见了，将发夹捡了起来，转向了一言不发的高胜男：
“你妈我这么些年受这些委屈，你要体谅我呀，你要好好学习啊，说了不要让你搞这些没用的，你就是不听！要不然期中考试成绩能下滑吗？还有，你今天晚回家十五分钟，我告诉过你多少遍，别和别人一样逗留在门口晃悠，买这种没用的东西！”
“够了！”
高胜男的尖叫声锐利，将王娟的声音劫杀在半路：
“我晚回来是为了借英语笔记！这到底是家还是监狱！”
高胜男从王娟手里一把夺过发夹，冲回了自己房间，咣的一声紧闭了房门。
王娟楞住了，声音像被噎在嗓子里，戛然而止。
高承祖烦躁的用筷子拨弄了一下桌上那盘红烧牛肉：
“吵吵吵，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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