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安明月新的一天，照例是鬼鬼祟祟，躲躲闪闪的一天。

而这点，程怀逸也注意到了。

比如在走廊里明明看见她从教室走出来，然而她一旦看见他的身影就会莫名的迅速的退回教室里去，像一只神经失常的乌龟。

於是放学之后，安明月做完值日，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经过走廊拐角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并听到一声质问：

“你躲着我干什么？”

安明月吓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脱口啊的一声，破音加变调。

程怀逸忍不住笑了。

安明月惊魂未定，忍不住出手去打他：“你神经病啊，吓死人了！”

程怀逸边笑边抓住她的手腕，安明月一下都没打着，最后只好放弃，撂下胳膊，反问道：

“谁躲着你了，不是你躲着我吗？你忘了之前在校门口，对我视而不见的是谁？我不问你，你倒来问我？”

安明月不正面回答程怀逸的问题，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去反杀他。

“所以为什么不来问我？”程怀逸侧身靠在墙上，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你不理我我怎么问你？”

“你不来问我怎么知道我不理你？再说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哪次你跟我说话我没回答你吗？”

double kill ！

程怀逸摆明了拒不承认之前的反常，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你的眼神，你的表情，你的肢体语言之类的话也是没有用的，所以安明月干脆抱臂而立，脊背挺直，昂首成一个傲慢的线条，直视程怀逸：

“我就是躲着你又怎样？”

程怀逸擡一擡眉毛：“那我就大人有大量的主动来找你喽。”

说完，潇洒的转身，走了。

安明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回味自己语言交锋的失败，忽见程怀逸又转回身来，站在楼梯旁，下颚朝上一扬：

“楞着干嘛，还不跟我过来，艺术节表演人员开会，小会议室集合。”

“开会？没人通知我啊？”

程怀逸自顾自上楼：“我这不是亲自来通知你了吗？”

六楼的小会议室已经坐了好几排人，安明月是最后一个到的。

程怀逸腿长步子快，也不等她，安明月进门的时候，人家已经在第一排煞有介事的看手里的记事本了。

安明月找到第三排的周晓柔，小声问道：“什么时候通知的开会，怎么没人告诉我？”

周晓柔怪道：“短信通知到本人的啊，你没收到？是不是把你落下了？”

“可能吧……”安明月嘀咕。

她擡头恨恨的瞪了一眼前方准备主持会议的学生会主席。

程怀逸刚好擡头对上他的视线，然而视而不见，只低眉说道：

“迟到的也来了，别窃窃私语了，咱们开始开会。”

“哼，官僚主义。”

安明月发现，她已经无法纯粹的崇拜程怀逸了。

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是以一个同学的身份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没有光环，滤镜，崇拜感，所以，他在安明月的眼里一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优点也想吐槽的生动鲜活的形象。

因此，她也无法再将他重新摆上高高的偶像神坛，纯粹的仰望他了。

从最初就已经开始的错误，彻底改变了她和这个偶像之间的相处模式。

原本她以为蜉蝣就是胡悦的时候，她不介意一开始就低姿态的喜欢，那是作为一个多年粉丝的身份带来的感情上的先入为主，可是现在不是这样了，即使程怀逸就是蜉蝣，可是在安明月的心里，他首先还是程怀逸。

她的心情突然傲娇了起来，想要一种平等的相处了。

不愧是理科的学霸，程怀逸的逻辑思维十分优秀，他大概和每一组节目的演出人员谈了一下情况，谈完一组走一组，会议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她们这支舞蹈节目的女生们。

而这个时候，程怀逸在笔记本上写了最后一行字，节目单已经成型了。

他扣上钢笔：

“最后一个节目是胡悦的独唱，抒情歌，正好用来准备散场，你们的舞蹈，人多，到时候搭配上服装和灯光，风格看起来会比较华丽，所以就用你们的节目压轴。”

因为只剩这一组人了，气氛很随意，程怀逸从讲台上走下来，坐在第一排桌子上向大家一摊手：

“大家不认识的互相认识一下吧。”

他首先介绍了两位女生：“陈纭纭，蒋思安，这是咱们年级艺术班舞蹈专业的，这次舞蹈的领舞，和老师。”

陈纭纭拍桌子：

“程主席，你别捧杀我俩啊，我俩是什么老师啊？”

有同学插话了：

“别谦虚了，我们都得靠你们俩教才行，看视频自学成才是不可能的，我都四年没跳过舞了，能把四小天鹅跳成四只大鹅的水平。”

说话的是安明月班里，因为接话被李溪点将的那个女生，叫做冯晨，平时性格就大大咧咧，是班里的开心果，十分不吝自嘲，所有人都哈哈笑起来。

陈纭纭从座位上站起来，平肩细腰，头发随意的挽着，拍了拍手，真的有几分舞蹈老师的架势：

“我和负责演出的赵老师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跳古典舞，蒋思安和我这两天会一起研究，改编一个简单版的《采薇》。”

她掏出手机：“大家加个群吧，方便交流。”

众人哄哄哄围聚起来，纷纷加了群，陈纭纭分享了一个视频。

“这是原版的《采薇》，大家回去看看，觉的特别有难度的地方在可以在群里反映，我和蒋思安编舞的时候会把特别难的地方改掉。”

周晓柔点开视频看了会开头，问道：

“跳古典舞是不是得有专门的舞服呀，古装的那种。”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各个爱美，一下子来了精神，全齐刷刷的看陈纭纭。

可这事陈纭纭也不清楚，把目光投向程怀逸，於是所有期待的目光又都唰啦啦转向了程怀逸。

程怀逸面对对面一排殷切的目光，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他点了点头：

“我明天找赵老师开库房看看，应该是有古典舞的衣服的。”

女生们逐渐混熟，又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了一会，最后离开学校的时候，路灯已经亮起来了，女孩子们结伴走到门口，不知谁先惊叹了一声：

“下雪了！”

细小的雪花，无声无息的洒落在校园里，没等落地便融化掉了，路灯金色的灯影里，那些纷纷的雪花蝴蝶似的翩翩然，扑簌簌落着，静美非常。

“天哪，去年一年都没下雪，今年这么早就下了！”

“太浪漫了……”

“这是今年初雪啊，让咱们赶上就是缘分，你说是不是，主席？”

程怀逸正好被簇拥在中间，被各种欢笑声环绕，唯独没听见安明月的声音，便朝她的方向投去一眼，只瞧见她的后脑勺。

安明月是下楼时走在最前面的，所以也是第一个推开教学楼的玻璃门，撞进雪花里的人。

冰凉凉的雪片落在脸颊上，像个调皮的玩笑，安明月微微仰着脸，步子放的很慢，其他人都超过她去，和她打招呼告别。

她在甬路中央停住脚步，回过身。

别人都离开了学校，只有程怀逸还在她身后两步的地方。

见她停下脚步，程怀逸也站住了，然后隔着满目的雪花，她听见他无奈的声音：

“你走路可真慢啊。”

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啊……

雪花从万米的高空旋转而来，落在对面少年的刘海上，没停住的，擦过了他的睫毛，脸颊，最后在他温暖的衣领里心满意足的融化成一点看不见的水。

安明月紧了紧大衣的毛领，将双手插进口袋：“下雪啦，想不想吃烤地瓜？”

还是学校侧边巷子口的那家便利店，上次来的时候在下雨，这次又坐在窗边，是在下雪，四季变换了一半。

店里开了电暖器，角落里放着烤箱，里头滚动着许多地瓜和玉米，安明月挑了两个大小适中的，然后要了两罐可乐。

两个人坐在窗边，一边看人来人往，初雪纷飞，一边撕着滚烫的地瓜皮儿，吹着热气。

“为什么那把吉他是你的，却放在胡悦家里？”安明月开口。

程怀逸沈默了一会，回答：“那把吉他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就在考完中考的那个暑假，她在欧洲出差，回来的时候带着那把定制的吉他，我特别喜欢，但是我爸不喜欢，因为我妈妈是搞音乐的，又为了发展事业和他离了婚，所以他特别痛恨音乐，我有时候想，他大概也不是恨音乐，他只是恨我妈……”

程怀逸停顿了一下，笑了笑，又接着说：

“反正那把吉他我拿回家，藏在衣柜里，可是后来还是被我爸发现了，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正撞见我爸喝多酒，试图把我的吉他砸了，虽然被我及时阻止了，可是这种事，难保没有下次，正好胡悦一时兴起说要学，我就借给他，放到他家去了。”

程怀逸语气低柔温和，说的云淡风轻，但是也挡不住这是一个破碎家庭的悲伤故事。

安明月偷偷看他，很想抚摸一下他的头发，可是终究没有动，她只是默默把地瓜吃完了。

“不过，你为什么那么执着於那把吉他？总觉得你每次看见它，反应都很奇怪……”

“没什么。”

安明月平静地喝了一口可乐：

“我有恋物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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