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矛盾
突然从每日几乎不间断的连续工作中解放出来,他竟然有些不习惯了。算算时间,也不过是短短的一个半月,他却觉得已经耗去了许多年。和佐伯约好了傍晚在上次的酒吧碰面,现在天色还早,他只身来到g大的校园。正是平时上课的日子,校园的教学区基本是很安静的。偶有学生三五成群,或是两两相携地漫步在校园,也有在草坪上看书或是干脆躺下来睡觉的。感觉上完全与他想象中的大学生活相符,一派惬意平和。
不二带着浅浅的笑意经过他们身旁。
对於放弃了早稻田大学而选择了警校的决定,以前他从未想过是否后悔的问题。直到现在,似乎也并没有希望重来一次的愿望。可能人不身在其境便做不出比较吧,如今又难免怅然。随意地在校园中走着,顺着说不出名字的树所排列的小道,就这么一路来到了体育场。比起教学区这里要热闹许多了,不少体育系的学生在进行训练,也有些空落着的场地,比如建在高台上的网球场。站在坡道上向上看去,蓝色的铁网栏建得很高,似乎最近才重新漆过,没有一点斑驳的锈迹。他并没有顺着转角处的台阶走上去。想起小时候爸爸教他和裕太打网球的事来,那时候爸爸总是表现得像个英雄,咧着嘴炫耀自己年轻时打进地区预赛的事迹。小时候还被他唬弄过,稍大一点裕太就不屑地嚷着,以后他一定会打进全国大赛,然后拿到no.1。
想到他那像小豹子一样的弟弟手中挥舞着没比他身长短多少的网球拍立下的豪言壮语,不二轻轻笑起来。仰起头他闭起眼睛,头顶茂密的树叶缝隙中投下的光细细碎碎,偶尔风动,好像听得到林间密语。他双手插在口袋倚靠在树干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呐呐,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好像王子一样的……”几个女生从一旁经过,虽说是小声讨论着,时不时的惊喜和笑声却很难让人听不到。不二闭着眼睛直到她们的声音远了,这才偏过头笑笑。女生一直是很神奇的生物,这点从他家的宝贝姐姐身上就早有深切体会了。但是不二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她们会认为,王子就是这样或那样的呢?他知道自己给人的第一印象通常是温润如玉的——所以就是王子了么?那么如果换做那人,她们是不是要称他为王了呢。一不小心被拉远的思绪就回到与那个人一起工作的画面。
在组里开会的时候,偌大的u型会议桌上那人总是独自端坐在上首,双手手腕抵在桌沿,或是靠在椅背中十指相扣。脸上通常是面无表情的,偶尔从镜片后狭长的眸中投出锐利的光,可又比什么惊堂木都要有威力得多了。发号施令的时候言简意赅却又不容回绝,聆听报告的时候严肃专注,偶尔眉心一蹙,随时在文件夹上写下意见。——要说起来,还真的是很有王的架势。
像是想起什么不愿想起的事,他的嘴角微微一僵,慢慢放松了表情。正想着要转移注意力,从学区那边就传来了下课的音乐声,很欢快的钢琴曲。他拿出手机犹疑着要不要问问裕太在哪里,是否方便他去找他。
“笨蛋老哥!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的!”不二擡起头来,难怪手机没人听,原来要看望的人就在不远处的棒球场上。他看着一身棒球衣满脸别扭的弟弟,阳光下满头满脸的汗水都透着些晶莹。小豹子摘掉棒球帽甩甩头,就像洗完澡的小狗一样。不二笑起来正要去揉他的头发却被弟弟惊吓地躲开了:“都是臭汗啦!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揉我头发!笨蛋老哥!”
“呵呵,yuuta怎么知道我在这的?”他只好收回手重新收进裤袋。
“你还说呢,来给网球部加油的女生正在到处宣传说看见王子了啊!我一听那些形容就知道只能是你这个笨蛋老哥了!到哪都能引起骚动,什么体质啊你!”
“嘛,我什么也没做哦。说起来你怎么跑去打棒球了?而且网球场上没有人啊,我本来以为你会在那的。”
“哦,因为我们部长和棒球部的部长心血来潮地说要锻炼新人啦!真是的,这边那边都是笨蛋部长。”裕太一脸嫌弃地用手背抹掉额上的汗水,看起来明明就是玩得很高兴。不二扑哧一声笑出来,一点也不严肃地教训道:“那些可都是前辈哦,小心被他们听到禁你部活。”
“切,没有我的话他们才大条了呢!”跟着小豹子往他们练习的球场走,不二落后一步,语气轻快:“诶——好大的口气呐。要进军全国了吗?”
“呃……老哥你明知道一年级不可能去参加全国大赛好吗!”
“嗨——嗨——呐,yuuta会玩棒球么?我都不知道呢。”
“也不算会啦,但也不是没有玩过……”
……
——迎着阳光,眼前的孩子已经比他要高出许多来,好像能看到一株幼小的树苗正奋力地伸展向往着天空。他低下头,刘海遮住了眼睛。
他想他其实并没有后悔,至少能看到这样不再将仇恨放在第一位的弟弟他会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时间真的会淡化一切,也许将那些仇恨都淡出生命是不可能,但是如果都能由他来背负。
他重新迎向阳光。
没有选择,只有必须。而他,必须背负起这一切。
放心地从g大出来就看到佐伯坐靠在路边栏上正在等他。不知他在看什么,不二迎上前去故意站在他侧后方拍他另一边的肩。佐伯没有被吓到也没有回头地扣住了他落在肩膀的手,不二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呐,你在看什么呢?”话音刚落,就见斜对街的大型巴士发动了,从车身后渐渐露出了一辆不二再熟悉不过的红色ferrari。只隐约看到了姐姐的发色身影利落地进了车子,还没待他看清楚,火红色车身已经绝尘而去,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姐姐?”
“嗯,是yumiko。”
佐伯终於转过头来,微低着头,神情很是担忧。不二也紧张起来:“saeki你刚刚看到什么了?由美姐好像心情不好?”不二觉得诧异,由美子泊车的地方是银行门口,又只有她一个人,能是生谁的气?那种飙车一样的举动在这样繁华的地段绝对不寻常。
“我只看到她进了银行又出来,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佐伯没有看他的眼睛,不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站到佐伯面前,双手按着他的肩,蓝色的眸微微眯起,逼得他不得不直视他:“saeki,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佐伯抿了抿嘴,轻轻舒了一口气。
“fuji,你这几天都没有关注过新闻吗?”
“嗯?有什么是我该知道却不知道的?”他确实有几天没有看过报纸了,只因对自己的事都没能理出个头绪来,就更没闲暇去关心其他的事。
“……其实,yumiko她……”一辆黑色porsche停在他们眼前打断了佐伯的话,看清从车上下来的人,不二握紧了佐伯的肩,完全戒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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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讯,今晨在阪神高速公路湾岸线的港口大桥下发现一具浮尸。根据警方查证,该名男子名为高户濑,非本地区常住人口,且无跨区域登记。尸体无明显外伤,已经证实是溺死,死亡时间推断为凌晨一点至三点。据目前所掌握的资料,警方初步推测死因应是意外,暂时排除他杀可能。调查还在进一步进行中……”
将电视新闻的音量消掉,乾转过身来面对仍躺在床上养伤的手冢,神情极为严肃。
“解释。”对於一进房间什么都还没说就先打开电视让他看了这段新闻的举动并不了解,手冢只能想到死去的人应该和最近发生的某一件事有关,而乾的表情正说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回boss,这就是之前你命令情报组去查的关於那一十三枚窃听器的下落。”
“你想说,断在这个人了。”完全没有疑问的语气。乾推一下眼睛低头道:“是的。这一批来源俄罗斯军方的秘密工具经过了多重倒手最终查到是从这个人手中流出去的,但是我们刚一追查到他的行踪,他就……”只有他们两人的卧房里能听得见吊瓶中传来的输液声,手冢靠坐在床上神情若有所思。
“让蜃亲自去看尸体。任何蛛丝马迹也不要放过。”
“是。还有一件事……”
“说。”
“有杀手接了那个一亿元的悬赏,而且昨晚几乎是与这人被杀的同一时间就行动了。”
“橘呢?”
“有我们的人保护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没有受伤。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今天预定在大正区的宣讲取消了。”
“他同意了?”依照对橘的了解,他不可能会同意取消宣讲的。
“不同意,不过暂时算是被忍足压制住了。”手冢蹙起眉,半侧过身将点滴的速度推到头。只剩三分之一的液体,以输液的最快速度计算,还需要七八分钟。他吩咐乾先去备车。
只有忍足出面是不够的,发生这样的事,他必须要去见见橘,并且好好谈谈。必要的时候还需要隐藏橘的行踪,那个未来的议员先生对这类事同样不齿,所以劝服起来也格外麻烦。他默默长出一口气,伸手拔掉了输液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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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不二先生吧?”从黑色porsche上下来的女人遣退了驾车的司机和三名保镖,径自向两人走过来。即便没有摘去墨镜,装扮也十分低调,不二还是一眼就看出这正是那位别具一格的女议员,清水丽子。简单了打了招呼,介绍了佐伯。不二端出惯常的笑礼貌问道:“不知清水小姐特意下车来找不二,是有何贵干呢?”
似乎一眼就将不二的生疏客套看穿,女人笑笑并不介意。她看看佐伯点点头,又从容上前一步道:“难能巧遇,不知不二先生可否赏脸,一起吃个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