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祸根

第二十一章 祸根

可浪花才触碰到箭矢,赫海就又呕出了血。

李清轩下意识要扶,手却堪堪停在了半路,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赫海用剑支着地,闭眸喘息,连开口都显得吃力。

而浅盏这会正死死盯着刚刚落地的桑为和严彦:“你们从上面来,是已经毁掉了魔树?”

“浅盏姑娘。”桑为难过道,“那些东西不是阿郎。”

浅盏面部扭了又扭,恨恨道:“小道士能狠下心肠是因为你师兄无恙?”

她背后血管里的红色液体涌动的愈发激烈了,她的皮肉丶骨骼被撑出起起伏伏的鼓包。这般模样又有谁能想到,她曾是个倾城美人?

浅盏将他们一个个都看在眼里,声嘶力竭道:“是你们又害死了他,我要你们统统都去陪葬!”

黑雾从她指尖疯狂涌出,那些箭矢更加激动了,它们如海中鱼群围聚在一起,瞬间侵吞了荧蝶。

李清轩出手如电,把桑为和严彦拽回身边。

他迎着那些箭矢,说:“赫海,老子救自己的弟子,并不需要你帮。离开这里后,此生我们就再也不要相见。”

他带着雷霆力剑助跑了几步,道袍鼓满了风,喊道:“第三招,风卷狂浪!”

赫海下意识地伸出手,只撩到了粗布的边角。他看到李清轩一个起跳,就扎入了箭矢群中。

箭矢见到他瑟缩地后退了一步。有一缕轻风从雷霆力剑的剑尖冒出,李清轩双指抵住剑身,轻声道:“风起。”

只见那轻风在刹那间化作飓风,它以摧枯拉朽之力卷起了箭矢。李清轩低喝一声,双手握紧剑柄,用力甩下,狂风瞬间搅碎了那些箭矢,一个不留。

浅盏双目圆睁,她只是个普通女子,调动那么多法力已是极限,她先是漏了口血,接着身上的鼓包也冲破了皮肤,喷出一股股血柱。

风太大了,地上都扬起了尘土。

严彦震惊地瞪大眼,目光紧紧跟随着李清轩。

这三招李清轩曾用老太散步的速度仔细教过自己,可自己从没认真学过。

他只道清轩神派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山野小派,李清轩是个嗜酒如命的潦倒散修,直至现在,他才见识到李清轩真正的实力。

此等剑法造诣,他毕生都望尘莫及。李清轩曾说,这是剑修梦寐以求的剑招,这竟不是吹牛,是真的。

那些搅碎的箭矢碎末飞溅在李清轩的衣摆上,像黑色火焰一样燃起。

李清轩恍若未觉,他对浅盏道:“你痛恨他们草菅人命,可兜兜转转到最后,你也变成了他们。”

“不公丶冤屈丶恨意,多少人深陷其中。”他深深地叹息,“他们痛苦万分,可这都不是胡乱杀人的理由。”

浅盏挣扎着伸出鲜血淋漓的手,能看到苍白的指骨。她面目狰狞,喘喘地问:“那谁来告诉我,除了忍着 ,我还能如何……如何做?”

她身后那颗黑色心脏此时蓦地裂出了一道缝,里面漏出刺眼的光芒,魔息直逼而来。

火舌舔着李清轩的衣摆飞速卷了上来。

“清轩!”赫海瞳孔骤缩。

他对着李清轩抛出孔雀羽扇,那扇子在李清轩跟前“唰”地打开,灰色浪花瞬间涌出,浇灭了那些火焰。

赫海紧跟着跃了过来,他握住扇柄,扇面的羽毛被风吹起,荡漾出粼粼紫光,眨眼就勾勒出巨大的扇影,抵住扑面而来的魔息。

这孔雀羽扇居然也是武器。

与此同时,严彦也拽着桑为仓皇躲到了岩石后面。

严彦喊道:“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赫海嘴边还挂着血,他气急败坏道:“这魔源内核有吞世之力,一旦开启,我们将全部被它吞噬殆尽,必须立刻切断供给!”

就这点时间,紫色心脏的缝裂得更开了,严彦和桑为身后的岩石也被魔息激地粉碎。

严彦大骂了句。

桑为几乎是立刻就落下了防御法阵,可严彦还是被魔息卷起,送到了浅盏面前。

桑为惊呼:“严师兄!”

严彦咬紧牙关,对着血管反手就掷下了左手刃,刚刚李清轩一刀就能斩断的血管,而这会荧蝶“叮叮当当”地敲在上面,竟连个坑都没砸出来。

浅盏徒手握住了左手刃,她被魔源内核反噬,那手指上已经没有皮肉了,只见森森白骨。

她凑近严彦,疯了似地重覆:“我的阿郎死了!我的阿郎死了!既然他死了,你又凭什么可以活着?”

她擡起指骨,刚想扎穿严彦的心脏,临了却又改变了主意。

“不……”她歇斯底里地喃喃,“我不能让你死了那么简单,我要你们痛不欲生。”

话音刚落,那指骨就偏了偏方向,接着深深地扎进严彦的左肩窝里。

严彦睁大了眼,额上滚下一颗汗珠,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死亡。他整条左臂失去了一瞬的知觉,左手刃从手中直直滑落,消散不见了。

李清轩急道:“严彦!你平时到底有没有好好练剑!”

他刚要跃出去救严彦,那孔雀羽扇的扇影竟蓦地变大了,把李清轩困在了中间。

赫海脸上毫无血色,拿着扇子的手在细细地颤抖:“清轩不能去。”

李清轩勃然大怒地回头:“赫海!这是我徒弟,你他妈的给老子闪开!”

赫海额上蒸出一层层的汗,扇影也开始剧烈晃动,可他讲话时的气息依旧平稳:“那清轩告诉贫道,清轩神剑的第四招到底是什么?”

李清轩楞了楞,心死的彻彻底底:“……你他/妈的。”

严彦痛得脑目模糊,他见浅盏凑了过来,对自己私语道:“我曾让你的小师弟共情了我的过去,他啊,在那里有自己的阿郎,他们如寻常夫妻那样生活。”

浅盏加重了“寻常夫妻”这四个字,笑得十分灿烂,“他好爱他啊,愿与他白头偕老,愿与他患难与共,甚至愿为他献出一切。”

魔息不断顺着指骨注入严彦的左肩,和那些话语一起,像毒药一样侵蚀人心,严彦喘着气,勉强道:“你说这些做什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浅盏嘴角漏出鲜血,她蓦地抽出指骨,带出一条血线,笑道:“自然是没有关系,因为他的阿郎不是你啊。”

严彦闷哼一声,他眼里闪过红色碎光,随后往下跌去。

桑为驾着青鸾接住了他,他急着要去看严彦的伤口,“严师兄你怎么样!”

严彦冷汗直流,他吃力地挡开桑为的手,哑声道:“我没事,皮外伤。”

浅盏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小道士,既然你那么狠心毁了魔树,我自然也要回你一份礼。”

桑为擡头看向浅盏,神色悲悯:“浅盏姑娘根本不明白阿郎,他从来不想你覆仇,也不想要重生,他从头到尾,只求你能平安喜乐。”

其实此刻浅盏已经不像个人了,也做不出更多的表情,她浑身泡在血里,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肉,是怎么也活不了了。

可她听了桑为说的话,还是极轻地抽泣了声。er传圕die

桑为撤掉了防御法阵,魔息掀得袍子猎猎作响,他双手交叠在一起,白色光晕绕上指间,连发丝都浸在柔软的白晕里,他道:“浅盏姑娘,我愿为阿郎再开安魂法阵,助你魂归故里。”

浅盏俯视着他,不知怎么的忽地鼻头一酸。她先前怎么说的?若这小道士能放过那些百姓,自己便也放了他。

她是不信桑为能原谅他们的,她不懂,这小道士是有着怎样的一副悲悯世人的菩萨心肠。她深深吸了口气,双眼突然涌出了泪,它们顺着斑驳的脸颊蜿蜒而下。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拍开了桑为的手:“你是个傻子!入了魔的人都没有轮回,这就是入魔的代价!”

白色光晕被浅盏拍散了。

桑为楞住,有温热的泪珠滴在脸庞,他依稀分辨出浅盏惶恐的表情,听到她终於忍不住地问:“小道士,姚海昌来的那日,若你在……”

“若是你在!你会不会丶会不会站出来作证?”

桑为手心一痛,他记得自己拍门时无人应答的疼痛,记得那种无助,记得刻骨铭心。

所以他郑重地点头,说:“我们确实是微不足道,可也不能人摆布,若是我在,我会站出来,不会让你一个人。”

浅盏忽地笑出了声,又哭出了眼泪,她突然想收回种在严彦身上的魔息,收回刚刚对严彦说的话。可她浑身都变得支离破碎了,连屈屈手指都办不到了。

她微微摇摇头,泣声道:“我还是和你不一样的,我不后悔杀了那些人,可我后悔……后悔对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对不起。”

桑为想问她后悔对自己怎么了,可她身后的巨大心脏这时剧烈地搏动了下,浅盏那身残破的血肉瞬间就变成了白骨。

那些血管贪婪地要把残骸拖进魔源内核,要把她变成开启魔源内核的引子。

到了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清轩擡眼看着赫海的背影,说:“赫海,至始至终,你可有过半点真心?还是怕我死了,就没人教你清轩神剑的最后一招了?”

这问题比攻克剑招还要棘手,赫海脸色惨白,几乎就要拿不住扇子,他顿了下才道:“我……”

李清轩打断了赫海:“算了,你不必说了,老子也不会信你说的鬼话。”

他又看着严彦和桑为:“为师今日即是救你们,也是放过自己,你们日后切莫挂怀。”

这话像遗言。

严彦额上的汗水倏地滑进眼里,他看不清李清轩,可母亲离开时的背影却与之重叠在一起,他惊地想要坐起,忍痛道:“师父……!”

李清轩扯下腰间的酒饢,一饮而尽,牵起嘴角,道:“老子绝不会让魔源内核开启。”

他后退了一步,眼里带着决绝:“赫海,我如你所愿。”

李清轩释放了所有的灵力,他的灵流堪称暴虐,所有人不得不运气抵挡。他双手握剑,电光再次注满剑身,他厉声喊道:“第四招!乾坤一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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