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插翅

第七十一章 插翅

游沈离席并不在严彦的计划里,严彦只是见机行事,他先前以为是桑为诓走的人,这会却不确定是识魂还是桑为。

总之,这三人至今都未再露面。

严彦拽着宋平腾空而起,从混乱的人群上方跃至大厅外。他在浓烟滚滚中轻而易举的分辨敌我,他的断剑,他的左手刃,都精准落在对方身上。

“闪开!”严彦咆哮,又对宋平他们喊,“快随我去救人!”

到了此刻,游沈的人已无心恋战,他们见游沈迟迟不归,自个又斗不过严彦,索性跑了得了,他们这念头一起,眨眼就溃不成军。

一根木梁忽地砸落。

下面先是尖叫,接着就是死寂。可怜这些看客不过是投机倒把的富贵常人,今日要是逃不出去,就都要葬身火海。

严彦管不了他们了,他带着宋平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又在那可上可下的楼梯口停下脚步。

他回身,当机立断道:“宋道长,你带人去二楼,厢房里还有女子,我去地牢救人。”

宋平抱拳:“好!”

但当宋平带人推开那些厢房的门,发现这每间房里都空无一人。

***

小半个时辰前,严彦刚开始决斗。

那会桑为还坐在厢房的桌边饮茶,站他身边看守的道修哈欠连连。

他与桑为相处了几日,也摸索出这游沈的心头好不爱讲话,这厢房也看不到外边,竟能耐着性子发呆坐上整天,实在是无趣的紧,也不知游沈看上他什么了。

屋里安静,大厅里的嘘声和打斗声就听得更加清楚。

道修悄悄观察着桑为,这人的师兄就在下面打斗,可他没露出任何表情,担忧没有,期待更没有,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干系。

隔壁厢房又有女孩在抽泣,紧跟着还有男子在调笑。这种声音倒是在芳湘馆实属寻常,这几日也总能听到。

以至於桑为突然开口询问时,道修都没反应过来。

道修这几天憋坏咯,这会能讲话,立马堆了笑,自然也想与这未来的贵主攀点关系。

“公子小小年纪,是好奇吧?”

这会屋里明明就他俩,可道修偏像要传授什么秘术经验似的凑过去,悄悄地说,“这是人生最大的乐事,你没试过,试过就知道上瘾啦!”

桑为又不甚在意的“哦”了声。

道修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他不信有人会不好这事,便搓着双手,愈发雀跃道:“您和师兄若能好好为游道长效力,这种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到时候挨个让您挑。”

隔壁的声越来越大,渐渐不堪入耳起来。桑为像没听见似的,他提杯饮茶,淡淡地问:“你也为游沈效力,所以已经挑过了?”

“我那不叫挑。”道修点头哈腰,“只是用他们剩下的。公子就不一样了,您深得游道长垂爱,自然会找些干净的给——”

桑为“啪”得放下茶盏,道修吓了一跳,可他小心地侧目瞧过去,也看不出这人是生气还是高兴。

道修老实的闭了嘴,不由腹诽,这病痨子真不好伺候,该不会是身体不好,这这这不行吧?

道修僵站了会,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他心里慌张,隔壁那响动和大厅的打斗又听得内急,他想出去叫人轮个班。

这道修才转身,桑为就动了动手指,若是仔细瞧,能见到指尖被自己掐出血的痕迹。

他袖里的雀鸟已经探出了头,血烟绞杀阵也在手中跃跃欲试,桑为面色发冷,摆袖探指,这是施法的手势。

可就在这瞬,桑为的手忽地一顿,他突然怎么也想不起开阵的诀窍。阵法他没开过万遍也有过千遍,就算在梦里也能顺利摆出。

他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但那断片的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阵法图册上的一切又倏然回到脑海。

桑为来不及细究,血烟绞杀阵的绞刀直逼道修,过程与之前一般流畅。

只是那绞刀快擦到道修的背时,不知是桑为心软,还是内伤未愈的缘故,绞刀寒芒骤敛,只是重敲在那背上,并未削肉碎骨,到底还是留了这道修一命。

道修闷哼一声,就要歪倒在地,桑为眼明手快地架住了他,又把他悄无声息地搬到位上,从他腰上解下了自己的剑。

二楼的走廊同样有人巡逻,每间厢房又都从外用灵力上锁,要带走这些女孩,从外边走廊逃跑势必是行不通的。

楼下大厅的打斗没断,桑为熟悉严彦,也熟悉清轩神剑,他与那女孩就隔着一堵薄墙,他凑到墙边,在等一个时机。

桑为在心中默数,他忽地举起剑,在大厅爆发出激烈响动时砸向墙面。

大厅那声极大,是剑与剑灵流碰撞后迸发出的威力,也是严彦使断剑时惯用的手法,它掩盖了二楼墙面破裂的声音。

桑为跨步,踏入隔壁。

隔壁屋的男子慌张合衣,他弹坐而起,只看站在墙边的男人目光冰如寒潭,他打了激灵,那人从腰间挥出道剑光,他就两眼一黑,昏倒在床。

那女孩抱着锦被,惊慌失措:“你是……”

桑为走了过来,他目不斜视扯放下床帘,背过身去,对女孩道:“将衣服穿好了与我走。”

芳湘馆二楼的厢房都是一间挨一间,隔着的都是薄墙。

桑为用这样的方法,在巡逻的眼皮子底下,带上女孩们一路往最后那间厢房去。

可外边走廊里,巡逻的脚步忽地变得凌乱,谈话间似在找人。桑为觉着不妙,自己不见的事多半已被发现,他不得不加快速度。

他们终於到了尽头的那间,这最后一堵墙的后面已经没有厢房,若是破了,就能到外边。可这是外墙,几剑下去竟只裂未破。

走廊里的脚步愈发匆匆,逐渐清晰,已到了厢房门口。

桑为眉头拧起,这些女孩若被逮住,定是凶多吉少,他在弹指的功夫里思索。

厢房的门被“嘭”的推开。

两个巡逻站在门口,却只见到一个女孩。

这女孩站在门边的镜前梳妆,见了巡逻,疑惑地问:“大人何事?”

两个巡逻着急又粗鲁地推她:“走开!装什么装!搜人!”

他们踏进屋里,粗略扫视,谁知这墙边竟乌泱泱的站着二十几个女孩。

巡逻反应不及,惊了一跳,接着暴跳如雷,大骂道:“你们居然——”

劲风掠过发顶,他们蓦地擡头。

他们要找的桑为正从房梁上扑下,手中剑直指而来。

他们猝不及防,擡剑抵挡。

桑为落地,腕间使力,压住那两把剑身,厉声道:“是没什么好装,我们就是要逃了。”

又对那些女孩喊,“砸墙!”

但凡坚硬的东西都被拿了起来,在那原本就开裂的墙面狠砸,这二十多人的力量不容小觑,很快就砸出了窟窿。

桑为正在尽力拖延时间,这屋里人多,他怕血烟绞杀阵会伤及无辜,只能与那俩巡逻不断周旋。

这要是别人,巡逻也就下死手了,偏偏这是游沈的心上人。女人丢了也就丢了,可万一伤了未来的金贵主子那不更加麻烦?他们颇有顾虑,缠斗的也十分费力。

谁知楼下大厅这会儿又出了变故,那爆发出了极混乱的打斗声。

这声不对!绝不是严彦和宋平单打独斗能发出的响动!

俩巡逻听了不由心慌,对桑为的剑招也使得更狠了。

桑为见墙面已破,生路已开,自己也越发不敌,便冲着女孩们喊:“快走!”

可女孩们不走,她们确实手无缚鸡之力,却个个有情有义。

她们恨透了这个糟污地方,更恨透了这些人,今日得了桑为的救助,又岂能在这种时候抛下他独善其身?

明华道修大多出身高贵,看不上常人,更别说烟花女子,他们用的是剑法,拼的是灵力,怎会特意去了解世俗害人的蠢笨手法?

他们不屑。

甚至在与桑为缠斗时,这两位巡逻也没把那二十多个女孩放在眼里。

所以当他们被寻常的香粉扑面,惹得本能闭眸,又被那二十多支廉价的发簪扎入背部与脖颈时,他们该是震惊大於痛苦的,他们睁不开眼,也喊不出话。

桑为冷眼看着他们的脖颈喷出一道道细细的血柱,身子剧烈抖动着倒进血泊。他支着剑,对那些女孩道:“多谢。”

有个女孩把带血的簪子扔在地上,眼中恨意不掩:“能够手刃敌人,这是痛快。”又坦荡抱拳,“恩人莫要客气。”

话毕,女孩与另个女孩又将床单麻利地拧成绳,一头系在床脚,一头扔出洞,好让女孩们顺着绳一个个的下去。

她留到了最后,见桑为站着不动,又问:“恩人不一道走?”

桑为摇头:“我得留下,芳湘馆做的是人口买卖的生意,今日若不彻底翻了它,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受难。”

“那……”女孩握着床单绞成的绳要走,“恩人珍重。”

“还有一问。”桑为道,“这里除了你们,还有别的百姓吗?”

女孩回道:“有二十个被充做奴人的男子和好些个道修被一同关在地牢里,可恩人若是去救,怕是比救我们要难上许多。”

桑为问:“为何?”

女孩道:“因那铁栏上都施了法,除了姓游的谁都解不了。”

这会儿大厅里的打斗似乎更激烈了,他们这边的动静也不小,巡逻进来后也未再出去,可居然没人再来。

桑为未有言语,心中隐隐不安。

眼前的女孩瞧着才满十五,眉眼却微含凌厉,她翻出了洞,对桑为道:“今日恩人救我们於水火,来日若能再会,我必报此恩!”

接着她双脚蹬离墙面,双手交替,很快就与其他女孩汇合。

女孩们暂得了自由,她们在明安城的街头狂奔起来,偶有回头的,又都是一张张还很稚嫩的脸。

今天出了这芳湘馆,便是天大地大,却也前路茫茫,她们也未必能寻到容身之处。

桑为匆匆一撇,忽觉这些女孩便是人间缩影。是他的师父,他的严彦还有自己,一直都在守护的丶鲜活的人。

这才是人要修道的缘由。

他顿觉茅塞顿开,源源不断的灵力正汇於胸口,犹如久逢甘露,竟睁眼能见到千里之外的林风波涛,耳边更有高处云雾间的水珠滴嗒。

这分明是道丹要成的征兆!

可下一瞬他又觉四肢被何物束缚,连胸口也痛到滞气,刚刚那些灵力瞬间消散,就像汹涌的海浪被高耸的堤坝挡住,不得不退。

林贤南给的阵法图册有误,若不能找到错误之处,再对自己的阵法诀窍加以修正,那他是这辈子都得不了道丹了。

桑为拳掩袖中。

他转身出了厢房,忽见二楼走廊另一端尽头的屋里正冒出浓郁灰烟,又听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快去救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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