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染月叶惜语

第37章 见面

就在温漓收到陈清轨回复的同一时刻, 楚弥朝这边喊了一声。

“阿漓,过来,我们要走了。”

温漓陡然回神, 楚弥催得急,她咬咬唇收起手机跑过去,“去哪?”

“去医院啊。”

楚弥笑着拍了拍岳悦的肩,“岳悦妹妹愿意带我们去找人了, 可喜可贺。”

“还不是你威胁我!”

岳悦擦干眼泪,扭头就走。

“我们跟着她。”楚弥扬了扬下巴, “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不然线索又断了。”

“嗯。”温漓犹豫地摸了摸口袋里热乎的手机,忍不住拿出来,开口:“其实,他刚刚回我了。”

“谁?”

“陈清轨。”

“什么!?”楚弥呆了呆反应过来,“他回你啥了, 不对, 你先说你发他啥了?”

温漓道:“我问他在吗, 觉得不妥又撤回了, 没多久,他说在。”

“就这?”楚弥无语,“我给他发了几十条微信,他鸟都不带鸟我一下。”

她吐槽陈清轨双标,“那你回了他吗?”温漓说还没, 反复看微信, “我还没想好。”

“先别回。”

“为什么?”

“有话等下当面对他说, 让他也尝尝被无视的滋味。”

“.....”

前方,岳家大奔停在马路边, 岳悦拉开副驾车门,不耐烦朝她们喊:“喂,你们再磨蹭,我就不管你们了!”

温漓和楚弥跑过去,一前一后坐进后座。

“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温漓系好安全带,不解问岳悦。

岳悦头都没转一下,摆明不想搭理她。

楚弥慢悠悠道:“我和她说,如果不想被我哥知道她耍的小心眼,就乖乖带我们过去。”

岳悦冷哼,“你以为他不知道?”

陈清轨又不蠢。

那一天,她的计划本来很完美,坏就坏在温漓竟然直接出来了,陈清轨还看到了。

一切就变得不可控制了。

事后陈清轨做了手术,她去看了他好几次,全程都是被无视的状态。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楚弥道:“那你怎么想开了?”

岳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安静的温漓,不答反问:“你是怎么知道清轨哥以前的名字的?”

温漓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她在问自己,抬起眼道:“我们是初中同学。”

岳悦愣了愣,苦笑,“果然就是你啊。”

她才是他真正的月亮。

平辈女生中,岳悦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知道陈清轨的旧名,是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

可当这个名字从温漓口中出来时,除了震惊,她就知道自己输了。

一败涂地。

*

陈清轨目前在京市最好的耳科医院,岳池飞是那儿的主治医生。

医院位置远,车子开了将近二十分钟。

一路上,岳悦没藏着掖着,把知道的都说了,温漓对陈清轨的病情大致有了一个初步了解。

他最初只是左耳听力不好,包括他本人在内谁都没有太在意,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右耳听力也开始变弱了,并逐渐恶化,发作起来有时甚至完全听不清声音。

恶化到最后,听不清才是常态。

“为什么不治疗?”温漓问。

岳悦瞟她一眼,“一直在治好不好,不仅我哥,我家也是专门搞医疗器械的,技术在国内都是顶尖,一直在帮他延缓病情,清轨哥的失聪情况很特殊,普通助听器对他没用,上次去花鸟岛也是因为我家在那有实验室,他们过去做研究。”

楚弥皱起眉,“我记得他一月就动不动失联,也是因为这个?”

“嗯。”岳悦淡淡道:“当时他已经彻底听不到了,还想着去找某人,结果被关禁闭强按在家里接受治疗。”之后有效的助听器做出来了,不过不稳定,还有副作用,第二天他人就不见了。”

说着,岳悦又瞟了温漓一眼。

温漓微顿,在心里推算时间,刚好是她相亲那天。

那天,他戴着刚做好的助听器,从京市到芜江来找她。

温漓有些艰涩地开口:“那之后,他找你去拿的东西是.....”

岳悦道:“改良后的助听器。”

空气陷入沉默。

“他现在怎么样了,”楚弥打破寂静,“做完手术恢复了吗?”

“只是个修复的小手术而已,还是什么都听不到。”岳悦说。

*

耳科医院,病房里,蓝色窗帘扎成一捆,垂在窗户一侧,一到白天,光线亮得晃眼。

陈清轨无知无觉,眼皮耷拉着,穿着白色病号服,耳里贴着止血布,冷白的脸像玉石,无暇,又波澜不惊。

他面前摊着一本书,半天都没翻一页。

陈清轨眼神很静,像在出神。

岳池飞走进来,看到这幕,把检查的仪器放在柜子上,“直接把真相告诉她不就行了,现在这个样子做给谁看。”

陈情轨眼皮未抬,“滚。”

岳池飞惊喜,“你听到我在说什么了?”

“不听也知道。”

岳池飞点点头,“行吧,你就抱着你这一点自尊心孤独终老吧。”

手机亮了,陈清轨没动,找他的人太多了,他现在没心思搭理,只用余光随意瞥了眼。

屏幕上,温漓的名字一闪而过。

陈清轨一顿,迅速拿过手机。

【阿漓】:在吗?

真是的她,陈清轨抿了下唇,一瞬间,好像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

没几秒,对面撤回了信息。

陈清轨准备回复的手指僵住半空。

“怎么了?”岳池飞做完例行检查,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陈清轨眉皱起又松开,看着他问:“你说,发了消息又撤回,是什么意思?”

岳池飞道:“能有什么意思,肯定发错了呗。”

“......”

岳池飞猜到了什么,看了眼他手机,果然是温漓给他发的,也只有她能让他死寂的心湖掀起波澜。

陈清轨盯着消息撤回的提示信息,看了好一会儿,在岳池飞的注视下,若无其事接了句:

【我在。】

“......”岳池飞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硬生生读出了几分倔强。

半个小时后。

“清轨哥,我来看你啦!”岳悦出现在门口,“哥你也在啊。”

“你的语调是不是太抑扬顿挫了。”岳池飞看过去,眉梢一挑,碰了碰陈清轨的肩,“你看,谁来了。”

不用他说,陈清轨也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

温漓清凌凌地站在门前,米白色毛线连衣裙,漂亮纤细,黑白分明的眼,静静看着他。

陈清轨像是被定住了,整个人一动不动。

岳悦看望过陈清轨很多次,第一次见他这副表情。

楚弥见陈清轨还活着,心安了大半,只寒暄了十分钟就和岳家兄妹出去了,把空间留给另外两个人。

病房恢复安静。

温漓和陈清轨对视,两人都没说话。

十几秒后,温漓终于有反应了。

她看到床头柜有水果篮,问:“吃苹果吗?我削一个给你。”

说完,想起他听不见,拿出手机要打字。

陈清轨哑着声道:“不用,我读得懂唇形,刀在桌上。”

温漓又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好。”

她去洗了一个苹果,在他床边坐下,垂着头,边削皮边问:“你还记得秦晓吗?”

没头没脑的问题,陈清轨看着她文静的脸,没多想就嗯了声,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到她。

温漓没有抬头,继续道:“他当年也是得了病不告诉我,你还记得他的结局吗?”

陈清轨神色微顿,有点微妙。

长长一截苹果皮落入垃圾桶,温漓终于看向他,道:“他死了。”

“……”

第38章 求婚

“对不起。”陈清轨低声说, “没想骗你,这不是什么绝症,我只是想在治好后告诉你。”

温漓下意识问:“治得好吗?”

陈清轨轻嗯一声, “准备了很久敲定方案,年前做手术。”

“可以恢复听力?”

“嗯。”

温漓不太信,“既然这样,当时怎么不说清楚?”

陈清轨看着她手中的苹果, 缓缓问:“当时说了,你会信吗?”

温漓握紧水果刀, 道:“如果我不信,你永远不说了吗?”

她定定看着他,“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永远不来找我了是吗?”

“不是。”

陈清轨断然道,抬起眼皮,“我准备做完手术去找你, 拿着医院给的诊断书和证明, 就在情人节那一天, 那时我能听到你的话, 也有证据证明我的话。”

“你别生气。”他语气轻轻的,像在哄她。

温漓的脸要板不住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冷淡的男人温柔起来太要命。

陈清轨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珠是淡薄的茶褐色,平时冷淡疏离, 此时深邃得像海底漩涡, 牢牢吸附着他注视着的人。

视线相交几秒, 温漓眼睫微颤,不自在地移开眼睛, 注意到床对面的茶几上有小型砧板和盘子,拿着削好的苹果走过去。

这儿应该是vip病房,地方大,家具多,还有简单的厨房,只住着他一个人。

陈清轨视线跟着她走。

温漓先打开水龙头洗了下苹果,然后切成小块装盘。

没有牙签,她又把刀洗干净,放在盘子里一起端回来。

“是要我要喂你吗?”

他一直在看她,温漓抬手把发丝拢到耳后,坐下问。

“没这么想。”陈清轨道,“你还能和我说话,我就知足了。”

温漓好气又好笑,还有一点心酸,“你骗我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可怜。”

她问:“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告诉我?”

陈清轨顿了顿。

温漓:“我们分开那天,你一开始就在骗我的事,指的是什么?”

沉默。

陈清轨看了她半晌,无奈轻笑了声,“你不是猜到了么。”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白月光,我喜欢的一直只有你。”

“漓月。”

即使温漓做了心理准备,听到他叫出只有父母才知道的小名,内心的震撼还是难以言喻。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咬了咬唇,声音还是没忍住梗了下。

“那时你心里只有别人,我想留在你身边。”

陈清轨伸出手,拇指揉了下她发红的眼尾,“这有什么好哭的。”

温漓尝到落到嘴中的咸味,拿他的手胡乱擦了擦,道:“你以前是叫周裕书吗?”

陈清轨一怔,确认了好几遍嘴型,声哑,“你想起来了?”

温漓道:“没有,我在家里的老相册里看到你了。”陈清轨笑了笑:“这么久了,亏你妈还留着。”

“你来过我家,什么时候的事,能详细说说吗?”温漓很想知道答案,见他突然不说话,意识到唐突了,“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他小时候好像过得很不好。

陈清轨:“不是,你能慢点说么,最好再离我近点。”

“……”

温漓听话地往前坐了几厘米,仰起脑袋朝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近在咫尺,陈清轨安静地看着女生卷翘的睫毛,乌黑的眼睛,柔软长发斜垂肩侧,肌肤白得像象牙,细腻光滑看不到毛孔,很乖,漂亮得没攻击性。

清雅的橙花香弥漫四周。

此刻,她嘴巴一张一合,在叫他名字,“陈清轨?”

“我看清了。”

陈清轨闭了闭眼压下内心的躁动,理了一遍思路开口:“正如你所知道的,我小时候生活条件很差,我妈是名门望族,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娇生惯养又不谙世事,喜欢上了一个男团成员,砸了很多钱送他出道。”

“甚至最后,她拒绝了我外公给她定下的亲事,义无反顾搬去和他同居,还怀孕了。”

温漓:“那个人就是……”

“我爸。”陈清轨神色平静,“外公知道后很生气,和我妈断了关系,而我爸空有一张脸,什么才华都没有,失去了我妈那边的经济来源,他在娱乐圈一天不如一天,在京市买不起房,我妈为了不让我没书读,求着我爸带我们回他老家芜江上户口。”

陈清轨低着眼,缓缓道:

“回到老家,意味着我爸的明星梦彻底碎了,他似乎觉得,因为我们母子俩,他才必须放弃梦想,落入平庸,从记事起,他天天喝酒,带给我的只有暴力和谩骂。”

“我以为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初中遇到了你。”

温漓迟疑:“我帮了你?”

陈清轨嗯了声,“你收留我去你家过夜,鼓励我告诉老师,尽管没什么用,就算报警,我爸也只会说是家庭矛盾。”

“为什么不离婚?”温漓问。

静了会,陈清轨道:“我妈不想。”

短短四个字,让温漓脊背激起一阵电流,发自内心和他产生了共鸣,忍不住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

陈清轨抬了抬眼。

温漓:“我懂。”

陈清轨顿了下继续道:“后来事情闹大,我外公知道了,说服我妈离婚,把我们接回京市。”

“抱歉,我全都想不起来。”温漓说。

不仅他,初中其他的男同学她都没印象了,她只和女生玩。

“都过去了。”陈清轨会说这些,不是为了让她记起来,纯粹是因为她问了。

温漓还是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有接触的?”

“说来话长。”

“那长话短说。”

陈清轨道:“你喂我吃块苹果,我说。”

“你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吗?”

温漓依言,用刀插了一块苹果送到他嘴边。

“骗你的。”陈清轨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下果肉,“当时你是班长,也是语文课代表,早上找到我,要我……”

他只说了一句,看着她。

温漓又喂了块苹果。

陈清轨边吃边道:“交作业。”

“……”

温漓:“没了吗?”

陈清轨:“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话。”

温漓不知道该说他记性好还是口风紧,把果盘放到床头柜上,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也对你说一个秘密,作为交换,你不准敷衍我。”

“什么?”

“你闭上眼。”

陈清轨现在闭眼就是聋子,他看了温漓一眼,还是乖乖照做。

确定他看不见了,温漓拿起他的左手,从包里拿出那枚黑金戒指,慢慢戴进他的无名指中。

她想的没错,果然很配他的肤色,就是卡在他的指节上方,下不去。

尺寸买小了。

温漓有点尴尬,心想要不然还是寄回厂家等情人节送吧。

陈清轨的手指动了动,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看到戒指明显愣了一下,“这是……”

温漓正要解释,陈清轨已经看了过来,“求婚?”

“……”

她的表情一定很呆,对视几秒,陈清轨弯了下唇,好像被她的反应逗到,用轻松的语调道:“我开玩笑的,那这是……”

“没错,是求婚。”

温漓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推翻了原本的腹稿,定了定神道:“本来想情人节送你的。”

陈清轨这回是真的愣住了,第一次,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让温漓觉得,戒指是送对了。

她笑起来,眼睛明亮,两只手捧起他削瘦的脸,很认真很用力地道:“我喜欢你。”

“虽然你现在听不见,但我还是要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表情害羞,但还是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我们毕业……五六年后吧,只要你还戴着这个戒指,我就嫁给你。”

陈清轨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要说什么,耳中传来一阵刺痛,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温漓看在眼里,立马紧张道:“耳朵不舒服吗?”

“没。”陈清轨刚说完一个字,温漓已经起身跑出去喊医生了。

岳池飞迅速赶来,检查陈清轨的情况,啧了一声道:“你们聊什么了,他情绪波动这么大。”

温漓心虚,“也没什么。”

陈清轨看着岳池飞,第一次觉得他十分碍眼。

出于安全考虑,岳池飞检查完后礼貌请温漓离开。

陈清轨现在受不了一点刺激,上次她给的刺激就让他做了一场微创手术。

温漓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无论陈清轨说什么,还是出去了。

陈清轨静了几秒,把矛头转向罪魁祸首,“你少唬她。”

“你确实需要静养。”岳池飞笑得蔫坏。

*

岳池飞出去,带上门,看到温漓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没走。

“医生。”温漓立刻站起来,“他没事吧?”

“没大碍。”岳池飞摆摆手,“你和悦悦一样大,叫我岳哥哥就行。”

“岳医生。”温漓当没听到,望向陈清轨的房门,“他的耳朵,真的可以治好吗?”

岳池飞挑眉,“这可说不准,我又不是神,治不好怎么办?”

温漓被问住了,仔细想了想,“和他一起学手语?”

岳池飞稍愣,随后笑了,“放心吧,虽然不能百分百保证,但手术成功率至少在百分之七十以上。”

温漓松了口气,她就怕陈清轨又骗她。

“岳悦和楚弥呢?”

她没看到人。

“都回去了,她们家在这边。”岳池飞从裤兜里摸出盒烟,懒懒问她:“要出去转转吗?换个心情。”

温漓直觉他有话和她说,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下楼,到了医院外,岳池飞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才问:“你不介意吧?”

温漓摇头,“医生还能抽烟?”

“可不是,那小子抽得比我凶多了。”岳池飞哼笑了声。

温漓见过几次陈清轨抽烟。

不过在她面前,他都会掐灭。

岳池飞吞吐烟雾,看着天边的云,“有什么想问的吗?他不爱说自己的事,我可以当一回知心大哥哥。”

温漓问:“你们很熟?”

岳池飞笑,“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初中生,个头很矮,营养不良,身上还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