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最后
温漓打理好自己, 离开公寓时已经八点半了。
夜色浓黑如墨,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飘进温漓眼睛里, 凉丝丝的。
雨不小,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温漓抬头看了看天空,直接走出屋檐,任由雨水淋遍全身。
小区里有人和她一样没带伞, 时不时踩着雨水从她身边跑过去,只有她步子不急不慢, 像个异类。
“要一起撑吗?”
路过一个高个儿男生,看到温漓没打伞,好心问了句。
温漓怔了下,下意识以为是陈清轨,明明声音一点不像。
“谢谢,不用。”
天冷雨水寒气重, 温漓脸冻得发白, 她避开对方撑过来的伞, 抓着挎包带在雨中跑起来, 在小区门口打了辆车。
*
康瑞医院,病房亮着灯,白光略暗,显得幽静。
秦母看着床上消瘦苍白的儿子,叹了口气, “你晚上都没吃什么, 饿不饿?我去给你削个苹果。”
秦晓从手机里抬起头, 想说吃不下,可看着她比他还要憔悴的脸, 把话咽回去,说好。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秦母沉默地削好,秦晓安静地吃,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气氛已是常态。
秦晓麻木咬苹果,听到手机响了,迅速拿过手机。
秦母看到他从紧张到失落,心酸得不行,道:“阿漓今天可能有事,也许明天就来了呢。”
上午温漓说今天会来看他,没说几点,秦晓从白天等到晚上。
“我打电话问问。”秦母说。
“别打。”秦晓语气低沉,“她现在只会觉得我烦,不会来的。”
“我没这么说过。”
门口传来一道淡淡的女声。
病房门没关,温漓走了进来,浑身半湿,长发湿漉漉垂下,水珠滑落过白皙下巴。
秦晓愣愣看着她走近,“阿漓……”
“哎呦,怎么湿成这样。”秦母马上站起来,拿干毛巾给她,“淋雨过来的?”
温漓嗯一声,擦了擦头发,“没带伞。”
秦母:“把湿衣服换下来穿我的,别感冒了。”
“不麻烦,晚点我回去洗澡。”
温漓边说,边打量秦晓,他神情激动,不像是抢救过的样子,“阿姨说你自杀,怎么回事?”
秦晓又是一愣:“我没自杀啊。”
温漓看向秦母。
秦母尴尬道:“我要是不这么说,你就不会过来了。”
秦晓这才知道温漓为什么会来看他,脸上激动散去,“妈,阿漓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该打扰她。”
秦母道:“你好意思说,做梦都在喊人家名字。”
“算了,没事。”
温漓打断他们,来的时候她就有所预料。
上午秦母说秦晓自杀,她打电话过去问具体情况,秦母说得支支吾吾,她就猜测可能是假的,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过来。
就秦晓的状态来说,现在是假的,以后可能变成真的。
温漓看着秦晓,“你知道我和陈清轨在一起了?”
“嗯。”秦晓低头道,“以后你还是别来了,被他知道了不好。”
“我们分手了。”温漓说。
秦晓猛地抬头,“为什么?”
“本来就没在一起多久。”温漓注意到他手上的苹果核,将垃圾桶拿近了些,“你别多想,也别乱来,都到这一步了,好好准备手术。”
秦晓说:“你不会是骗我吧,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秦母不自在道:“瞧你说的,我哪里干涉得了她。”
温漓面色平静,说不是,“我们真的分手了。”
她这副样子,连秦母也搞不清真的假的。
秦晓已经信了,“因为我?”
“不全是。”温漓不想谈这个,“手术什么时候?”
秦母回答:“下月初。”
温漓* 对秦晓道:“手术前我会尽量抽空来看你。”
秦晓直直看着她,“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对我还有感情?”
“我,”温漓语气顿了下,“和别人在一起过。”
“我不介意。”秦晓试探性地抓住她的手。
温漓没躲开也没挣扎,垂眸看着他们相握的手。
秦晓终于笑了,眼里重新绽放光彩。
“阿漓,我不在乎你以前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我只要你的未来。”
*
学校有门禁,温漓没待多久就要走,秦晓想送她。
怕他身体出意外,温漓不同意,和他拍了几张照片哄他。
秦母笑呵呵在边上当摄影师,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时候温漓经常来他们家玩,秦母就喜欢拍他们记录生活日常。
温漓走的时候,想起什么,让秦母把拍的照片发她一份。温漓卡在门禁的十一点到宿舍楼,阿姨正在锁门,见到她开门让她进来了,知道她有男朋友,念叨道:“别老和男人大晚上鬼混,闹大肚子后悔都来不及。”
雨还没停,温漓收起秦晓塞给她的伞,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回到宿舍,楚弥和伍玲已经上床休息了,敞着床帐打王者。
“你竟然回来了。”楚弥看着游戏,头也不抬,“还以为你会和我哥在外面过夜。”
伍玲余光瞥见温漓头发是湿的,咦了声,“你怎么淋到雨了,陈清轨没送你回来?”
“我们分手了。”温漓说,打开衣柜取出干净的睡衣,准备洗澡。
静了静,另两人同时停住手上动作,伍玲还处在震惊中,楚弥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冲到温漓面前。
“是不是因为秦晓?”楚弥问。
温漓抬头看她,心想不愧是兄妹,第一反应都是这个。
“嗯。”她回答。
“为什么?”楚弥真的很生气,“你明明说过现在喜欢的是我哥。”
温漓看了看时间,道:“可以让我洗完澡再说吗?马上要断电了。”
楚弥脸完全黑了,朝她抬起手。
“楚弥,冷静点!”伍玲见她打温漓,吓得爬下床。
巴掌在温漓脸侧停下,不足一寸距离,温漓眼都没眨,平静道:“不打吗?”
楚弥冷着脸看了她半天,走向门口。
伍玲连忙道:“下面锁门了,你去哪儿?”
“去隔壁寝睡。”楚弥甩上门。
伍玲闭上嘴,看了一眼温漓,她依旧不冷不热,拿着衣服转身去浴室。
温漓用最快速度洗澡,洗到一半还是断电了,水变冷,她关掉花洒穿上睡衣出去,头发滴着水,没吹风机很难干得了。
温漓随便擦了擦坐到床上,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不着边际地想反正也睡不着,干不干得了好像也无所谓。
就在她发呆时,手机屏幕亮了,振个不停。
温漓反应慢半拍,低头去看。
温父打来的视频,她不接他电话,他总有别的办法找她。
温漓摁断视频,把秦母发她的照片转发给他。
【这才是我男朋友。】
温父连发好几个问号:【秦晓??他不是死了吗???】
温漓:【没死,在治病。】
温父:【你才有病吧,他都这样了你还和他在一起?陈清轨呢?】
温漓:【分了,我喜欢的还是秦晓,他手术还差十五万,爸,你能拿得出来吗?我以后赚了钱还你。】温父:【开什么玩笑,我都自顾不暇了,哪有钱给你!】
温漓:【你借钱渠道那么多,十五万应该轻轻松松吧。】
温父没回了。
温漓继续问他要钱,刷屏,每隔半小时轰炸一次,就这样到了十二点半,被他拉黑了。
手机也快没电了。
温漓揉了下半湿不干的头发,退出温父的聊天界面,目光不小心落在顶置的微信上。
陈清轨的头像还是一轮月亮,没有变过。
温漓看着,又发起了呆。
没多久,嗡地一声,手机耗尽电黑屏。
*
那天后,温漓再也没见过陈清轨。
他以前送她的东西,她本来想通过楚弥归还,不想楚弥在那之后也不在宿舍过夜,回来也是挑她上课的时候。
温漓做足心理建设,给陈清轨发了一条微信,问他要一个地址,她寄过去,或者给个数折现。
温漓等了一天,他没有回。
意料之中,他没删她就不错了。
可能之前忘了,她的微信提醒了他,现在删了也说一定。
要不要再问问。
宿舍,晚八点,温漓在聊天框删删改改打了一段话,手指在发送键前停顿好几次,始终按不下去。
她看着陈清轨的头像出神。
原以为自己对感情拿得起放得下,就算再见到他也能若无其事,没想到她连他删没删她都没勇气确认。
“阿漓,我洗好了。”伍玲推开浴室门。
温漓回神,应了声,起身去洗澡。
伍玲:“楚弥今天也不回来吗?”
“她没说,应该吧。”
伍玲看了看她,突然道:“你还好吗?”
温漓被问得一愣,“你指什么?”
“你和那个谁分手后,就没见你哭过笑过。”伍玲语气迟疑,“你真的没事吗?”
温漓扇了下睫毛,“没事。”
*
陈母在保姆阿姨的看护下做复健,不用拐杖在家里走了一圈,虽然还有点慢,但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阿姨开心之余不免唏嘘,“夫人已经不需要我了。”
陈母失笑,“怎么会,你跟了我半辈子,我肯定要养你下半辈子的。”趁着还有力气,她又走了一圈,期间接了一个电话,阿姨看她脸上泛起少女羞涩的笑,等她挂电话打趣道:“又是那位王先生?”
陈母点头:“他约我周末见面。”
阿姨担忧起来,“他靠不靠谱呀,别又像周谌,是个家暴狂。”
周谌是陈母前夫,同时也是陈清轨生父。
“不会,这回是爸爸介绍的,人品不会差。”陈母在想周末穿什么,往房间走,“来帮我挑衣服。”
“好咧。”阿姨跟着她,犹豫了下还是说:“前阵子我回老家,打听到周谌败光了钱离开了,还扬言说要去找老婆。”
“我早就和他没关系了。”陈母淡了眉眼。
“话虽如此,出门还是得小心,他就是个疯子,万一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两人说着,门口传来动静,陈母转头看陈清轨回来了,他单肩背着包,黑色毛衣牛仔裤,耷拉着眼皮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一只耳朵塞着耳机,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冷又颓。
算上今天,他已经连续回来好多天了。
不正常,陈母和阿姨对视一眼。
“我去泡茶。”阿姨离开。
“清轨,吃了饭没?”陈母走到客厅,“我让张姨再炒两个菜。”
“吃了。”陈清轨取下耳机,抬起眸,“今天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已经能自己走了。”陈母说。
“那就好。”陈清轨懒懒撂下三个字,径自回房间。
张姨端来泡好的茶。
“我来吧。”陈母接过来去陈清轨房间。
门开着,陈清轨戴着耳机在用笔记本,屏幕上字密密麻麻,陈母瞄了一眼,全是医学专业术语,看不懂。
她端茶走过去,陈清轨背对她坐着,没任何反应。
要是以前,她到门口他就会察觉到。
陈母越想越觉得他这些天不对劲。
手机振了下,陈清轨看了眼,然后就不动了,一直保持一个姿势。
陈母在他身后探头,是温漓的微信,内容是……
“你和阿漓分手了?”她惊讶道。
陈清轨没有转头,息屏手机,淡道:“妈,好歹敲下门。”
“你又没关门。”
陈母把茶放在他桌上,“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分手了?”
陈清轨没回答,盯着窗外黑沉的天空。
气氛有些沉重。
陈母看着他削瘦的下巴,衣领松垮锁骨露在外面,凸得明显。
她一阵难过,自从她离婚他们搬到京市,陈清轨从没这么消沉过,他就算情绪不好也不会暴露在人前,现在这样,更像是连装样子的心力都没有。
陈母温声道:“能和妈妈说说原因吗?”
陈清轨眼皮微微动了下,看着窗户上自己没有表情的脸,瞳孔映着夜色,漆黑无光。
“她不喜欢我。”
低哑的声音响在房间里,陈清轨语气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分手后,陈清轨想了很多,帮她找借口,想理由,可越想,越清晰地意识到,她只是不喜欢他,或许喜欢过那么一点,但将他和秦晓放在天平上,他永远不是被选择的那个。
仅此而已。
陈母道:“她这么和你说的?”
陈清轨沉默。
陈母换了个说法,“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陈清轨面无表情道:“我都让步到她出轨了。”
陈母噎了下,顺着分析道:“你做了这么大牺牲,正常来说应该不会分才对。”
陈清轨表情略有松动,声音更低,“你觉得是为什么。”
“不知道。”陈母笑眯眯,“你喊我一声妈妈,我帮你问问看怎么样?”
“我问过。”
“也许我来问效果不一样。”
陈清轨瞥她,“我不是一直喊你妈?”
“不是妈。”陈母认真纠正,“是妈、妈,两个字。”
“……”
*
温漓遵守约定,上课之余,只要有空就会去医院看秦晓,秦晓精神肉眼可见地好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温父没再找过她。
温漓和温母通过电话才知道,温母再一次心软替温父堵上了窟窿,她说温父跪下来哭着求她,她实在不忍心。
温漓听闻没太大感觉,没再像以前那样劝她离婚,只说知道了,不再提及此事。
一个月很快过去,秦晓动手术的日子到了。
秦晓紧张得不行,吃不下饭,温漓前一天去医院安抚他的情绪,表示明天会早点过来陪他。
他要做各项检查,需要充足的休息,温漓没待太久就回学校了,在学校门口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陈阿姨?”
温漓讶然喊道。
眼前的女人身着黑色长裙,长发飘飘,妆容显年轻,丝毫看不出有四十岁。正是陈清轨的妈妈,陈美枝。
“阿漓,好久不见。”陈美枝温和打招呼,“我到你宿舍找你,你室友说你出去了,我就想在校门口应该能等到你回来。”
“不用这么麻烦,找我的话可以发微信。”温漓下意识寻找陈清轨的身影,没找到,来的只有她一个,“您的腿……”
“已经可以自己走啦。”陈美枝笑道,“现在方便吗,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温漓从她的表情可以确定,她知道他们分手了。
“好。”
她们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
陈美枝看着菜单,“想喝什么?我请客。”
“不用。”温漓直接进入正题,“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美枝点了两杯热可可,道:“想来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
严肃的气氛一消而散,温漓万万没想到,啊了声。
“开玩笑。”陈美枝看她懵懵的样子,笑了,“不过确实有可能,就是没那么快。”
服务生端来可可,温漓捧着瓷杯暖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和有礼,很绅士。”
“挺好,恭喜。”
陈美枝喝了一口可可,道:“好巧,清轨也这么说。”
温漓久违听到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摩挲杯壁。
陈美枝声音放轻,“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是来问你和清轨分手的原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果然是为了这个,温漓低头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不喜欢他了,抱歉。”
“我还以为是你家出事了。”
陈美枝说着,看到她抿了下唇,继续道:“想去你家拜访一下呢。”
温漓哑然,她本来就不擅长在长辈面前说谎,陈美枝还这么敏锐,无论她回答什么,只要去她家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和我说实话好不好?”陈美枝缓了语气道:“我不告诉清轨。”
她的声音太温柔了,温漓逐渐卸下心防,略作迟疑,把一切都说了。
“我觉得,离开我他会更好。”
陈美枝听完后没太大意外,旁观者清,又经历得多,她看得反而更透彻。
“你问过清轨,他也是这么觉得吗?”
温漓没吭声。
“你家里的事不难解决,你要是不想拖累他,可以直接和他说,清轨不傻,会和你一起想办法,而不单单只是借钱;他向来很有主见,你觉得他应该出国,他本人不一定喜欢,只要有能力,未来无论做什么都能有作为,至于你生病的前男友,”陈美枝语气顿了下,看着她说:“我想清轨应该不会反对你照顾他一段时间。”
所有矛盾都被她三言两语化解,温漓哑口无言。
仔细想想,那些事也不是那么可怕,为什么没能好好和他说呢。
她怔了很久,声音渐哑,小小的,“我,还能和他和好吗?”
她对他说了那样的话,他会原谅她吗?
“当然。”陈美枝冲她眨眨眼,“明天休息日,他就在家哦。”
温漓咬了下唇,“明天,秦晓做手术,我答应要陪他。”
陈美枝笑,“不急,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我想不管过了多久,他都会等你的。”
两人聊了一个小时,陈美枝要回去了,她们离开咖啡厅,温漓想送她回家,陈美枝摇头,“我等下还要去超市买点东西。”
温漓不放心,“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我送你回去吧。”
“真的没事。”陈美枝失笑,“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你们要和好哦,我很喜欢你呢。”
温漓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我也喜欢。
陈美枝故意道:“是喜欢我还是我儿子?”
温漓脸红了红,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小姑娘害羞真好玩,陈美枝还想逗她两句,目光瞥到马路对面,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一僵。
“怎么了?”温漓问。
“没。”陈美枝猛地回神,“好像看到我前夫了,应该看错了。”
温漓离开后,陈美枝一个人走在路边,和陈清轨通电话。
陈美枝道:“我刚刚和阿漓聊了哦,她告诉我了分手原因。”
陈清轨安静了足足十几秒,气息明显变重,“是什么?”
他第一次这么紧张,陈美枝起了逗弄的心思,“人家果然是不喜欢你,不过你要是……”
刺耳的车喇叭声盖过她的声音。
有人惊恐大喊:“车来了,快躲开!”
陈美枝愣愣转头,眼睁睁看着一辆黑色轿车横冲直撞地朝她开过来。
电话还通着。
陈清轨听到那边突然变得很吵,陈美枝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嘭地一声重响,人们疯狂尖叫。
他脑袋一片空白。
“妈……妈?”
*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温漓起早去医院。
伍玲已经醒了,在床上玩游戏。“阿漓,昨天学校附近出了车祸,你走路当心点啊。”
“好。”
温漓心头浮现一丝异样感,本想问问具体情况,可时间来不及,她背上包走了。
医院,秦晓看到温漓来了,由衷露出笑,“吃了早饭吗?”
“还早,晚点吃。”温漓仔细看他,“身体没问题吧?”
秦晓感受了下,不确定道:“应该。”
他好像很紧张,离手术还有两个小时,温漓陪他去病房外透气。
隔壁楼是急救科,一大早就有人进进出出。
温漓和秦晓没进去,在下面空地逛了逛。
温漓问:“紧张吗?”
秦晓摇头又点头,“本来有点,看到你好多了。”
他沉默了一下说:“如果手术成功了,我们……”
温漓忽然不动了,直直望着前面。
秦晓看过去。
陈清轨在草坪边抽烟,穿得单薄,脊椎骨瘦得突出,衣摆风吹起,空荡荡的,似乎注意到他们视线,陈清轨侧了下头,眼神黑漆漆,阴郁而压抑,绷紧的下颚线凌厉尖锐。
温漓从没见过他这么可怕的表情,心重重跳了下,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秦晓显然也被震慑到了,皱眉挡在温漓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陈清轨看都没看他,目光落在温漓身上,极其冷淡的一眼,让温漓浑身发凉。
她张了张口:“陈……”
“哥!”楚弥从急救大楼跑下来,大叫:“情况不妙,外公让我喊你回去!”
她看到温漓,动作一顿。
陈清轨脸微变,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步子又急又大。
“他们到底来做什么?”秦晓看着兄妹俩的身影消失在楼口,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温漓有种不详的预感,又说不出所以然,秦母这时打电话过来叫他们回去,她只好按捺下来。
*
陈清轨回去后没多久,陈美枝的生命体征就消失了,抢救了一晚上,她眼睛都没睁开过。
陈进伏悲痛欲绝,扇了陈清轨一巴掌,“都是你,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搭上你妈一条命!”
陈清轨一点反应都没有,人很静默,不动也不说话,低头看着母亲的脸,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他一滴眼泪未掉,像尊沉默的雕像。
“哥。”楚弥红着眼拉他的手,宁愿他哭出来,“你说句话啊,别吓我。”陈清轨依旧没反应,手指上的黑金戒指被她碰掉了。
楚弥捡起来还他。
“扔了。”陈清轨终于开口。
楚弥愣了愣,“可这戒指是……”
“扔了。”陈清轨哑着嗓重复。
*
秦晓手术后处在昏睡状态,秦母在他旁边守着,病房太闷,温漓坐到外面走廊等。
“秦晓的手术怎么样?”
温漓刚拿出手机,抬头看到楚弥走过来。
“很成功。”温漓顿了顿,“你知道他今天……”
“嗯。”楚弥坐到她身边,“伍玲告诉我的。”
温漓哦了声,她们已经太久没说话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楚弥看到她手机里是陈清轨的聊天界面,输入框已经有文字,就是还没发出去。
楚弥:“分手了还发信息?”
“我昨天和陈阿姨聊了聊。”温漓声音轻,却坚定,“秦晓的手术也成功了,我想和他解释,道歉,然后……”
“和好?”楚弥淡嗤,“放弃吧,不可能了,他妈死了,刚断气。”
温漓脑袋嗡了下,“你说什么?”
楚弥淡淡道:“昨天下午的车祸,离学校不远,肇事人酒驾,连死刑都判不了。”
温漓完全懵了,全身血液好像倒流,冷得要命,她瞬间明白了陈清轨为什么会在这儿,也想起了伍玲早上提起的车祸。
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什么时候……”她艰难地问,手机掉在地上都没发现,“车祸什么时候发生的。”
“下午六点四十。”
是在她们分开后不久,温漓呼吸急促起来,无数次回想当时的情景,一遍遍想她为什么没有坚持送她回去。
“别想太多。”楚弥看她脸色苍白,拍了下她肩,“我过来是给你这个。”
楚弥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这你的吧?”
温漓脑中绷紧的神经在看到黑金戒指的那一刻,忽而断了,呆呆愣愣的。“他要我扔了,但还挺贵的,我想了想还是还你……”
楚弥看着她,声音一停,说不下去了。
不可否认,她心里也有点怪温漓,想过要不是她,陈美枝就不会死了,可当看到她掉眼泪,楚弥就没这个想法了。
大学三年半,楚弥没见过温漓哭,秦晓假死的时候也没有,至少在她们面前没有。
温漓哭的时候很安静,不哽咽不抽噎,一点声音都没有,就是眼睛很红很红,一眨不眨看着戒指,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楚弥不确定她在哭什么,自责,愧疚,后悔,可能都有。
也有可能,是因为很清楚,她和陈清轨再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