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假如他死了

“应该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地对着贵族下手?”

赵昌愉快地把事情再移交给秦王,回屋里准备小眯一会回复精力,睡前不禁思索这个问题。

贵族们所代表的权力庞大,除非负刍能够确认自己毫无希望,不然没有人会愿意砍断将来的臂膀。

又或者在负刍已经达到目标之后,他才会开始愿意清除贵族的力量,以此保证自己的集权。

负刍一定会和熊午对上,他们现在本来就是敌对关系,只不过隐藏得更深一些。而赵昌的想法是,让这种敌对早日转化为明面上的矛盾,让隐藏起来的暗涌转变为可以看到的波涛。

也就是说,要激化矛盾,加速它孕育的过程。

赵昌心中升起指甲大小的歉疚,然后思维混沌,逐渐变为睡意,轻轻呼吸,进入浅眠。

正如他所想,熊午一开始探望负刍的时候,愧疚、歉意、感动、自责……这一类对他来说更为正面的情绪占了上风。

因此熊午时常发表关心的话语,或者用行动表明关怀。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负刍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偶尔还可以起身散步,活动筋骨。

熊午在最初的惊喜之后,有时候竟然会产生不妙的想法。

他……要痊愈了?真的假的?

“啊哈哈哈,负刍食量渐长啊!”熊午感慨又欣慰。

在无法对人的身体健康状况进行实时监测的时候,食欲就大致象征着一个人好转的进度。

通过食物不断摄取营养,加快恢复速度。

能吃,代表着能活。

如果连饭都吃不下去了,不管是病人还是老人,基本上就可以宣告结局。

熊午照常看望完负刍。随着负刍的身体态势稳中有进、缓慢向好,熊午的心态却也在悄然之中转变。

在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的时候,熊午希望他活下来。

等到医师感叹负刍的生命顽强时,轮到熊午偶尔开始想:

假如他死了……

念头一起,熊午表情凝固,啐了自己好几口。

“呸呸呸。”

我怎么能这样?

我对得起负刍吗?

我对得起他那一身伤吗?

熊午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由于往年的人生经历比较正常,他的道德底线还没有太过灵活,更算不上深不可测。

这时候假如有人悄悄把负刍弄死,熊午可能就受了这个大礼,顶多嚎两嗓子,掉几滴眼泪。

但如果让他亲自下令,他有点儿下不去手。

“唉……”熊午心情烦躁。

我答应了他的,答应把位置传给他,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

难道要把我的儿子排在他的后面吗?

要把人从咸阳接过来吗?但如果这么做,负刍不就很快能想明白我的想法吗?他会不会觉得心寒?

“如果秦军……”熊午呢喃,声音渐息。

如果秦军打过来就好了。

熊午倒没有喜欢吃瘪的意思,他就是有点想把负刍派出去抵抗秦军。

战场上刀枪无眼,说不定负刍出去了就回不来了呢。

可恶,我的心真脏啊。

熊午唾弃自己,接连好几天没再去探望负刍。

他生怕被负刍看出来什么,可是又不想留在王宫面对生活,思来想去,竟然只能去李智那里溜达放松。

“你说,他关押你的事情,是真的吗?”熊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李智:你自己都已经相信了,还问我是真是假?

“……是真的。”他答。

熊午点点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李智抬头出神凝望,让熊午不禁低头吃了口水果。

“我忘记了。”李智回答。

“哦哦……他这样对你,你就不气愤吗?”

李智宽宏大量:“我与他都在为了您努力。所以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气。我很生气,我都要气死了。他没有杀我,难道只是因为他不想?我跟他的关系已经不需要你再来挑拨了。

任谁在成功前突然失败,都不会甘心接受现实。只要身心还活着,负刍就不会选择安分的。

只要他不安分,我就一定要想办法报复回去。

“那……”熊午踌躇不决地问,“如果我让他做令

尹,你认为这可以行得通吗?”

其实他本来是想把负刍和自己的即位约定说出来。熊午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就算他说自己想反悔,不想传位给负刍,李智也会站在他这一边,然后给出解决办法。

但在他即将开口的那一瞬间,好像有千万只阻拦的手,握住他的胳膊,捂住他的嘴巴,不断将他向后拉扯,拽入阴影。

等到熊午将它们的束缚挣脱,再次回到光下,原本心中打好的腹稿,似乎已经被他丢失在阴影中了。

“这不是很好吗?令尹就应该让您最信任的人来做,公子负刍正适合这样的职位。他一定能够帮助您,成为您的得力助手。”李智知道令尹位置还空着,盯着它的人不少,也许这群人背地里已经开始利益交换准备抢位子了。

底下的小萝卜坑差不多都重新塞上,但越往上越难定夺。

让王族做相邦、令尹并不算少见,只不过,如果选负刍,这是在诈尸插队吧?

他们眼中的负刍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原本视作囊中之物的东西,突然被别人拿走。这个剧本似曾相识……

这是在给负刍拉仇恨呐。

熊午则关注到“令尹应该让最信任的人来做”,他顿时生出一种被污蔑为渣男的悲愤,说:“什么最不最信任,我只是认为他会合适一些。智,千万不要误会我啊。”

说到这,他又略显激动:“智,我认为你也是合适的人选。如果你愿意的话……”

李智诚恳地拒绝,并把候选人的帽子再扣回负刍头上:“我的年龄和资历都不够,难以服众。但是公子负刍与我不同。他才是您真正的辅佐。”

唉,以前你从来不会抠字眼的,这才多久,就开始注意这种问题了。还是说,当负刍和“最信任”连接到一起时,让你变得警觉了吗?

你对他的警惕心增长得真是快。

就像你刚来寿春没多久,就似乎毫无缘由地迅速警惕秦人一样。

李智又道:“不瞒您说,我还想要再玩一段时间。做令尹一定会很劳累,但我的追求只有享乐而已。如果您愿意包容我的话,那就太好了。”

熊午不为他的拒绝而失落,出神反问:“你竟然只想玩乐而已吗?”

追求这么低?负刍他……难道骗了我吗?

“是啊。”李智坦率承认,“不管是在秦国还是楚国,都是这样。”

我没有骗你,但具体怎么玩,这就是定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