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它是你的怀疑与我的背叛
“我当然会担心他了,他孤身一人在外……”赵昌操心得很。
最主要的是,扶苏他,是个莽夫啊!
虽然他看起来斯文,说话温温柔柔,还容易被感动,情绪十分丰富,可也正因如此,他很容易上头,被情绪控制脑袋。
秦王似乎在采取一种“能长大就好,长不大那是天意”的野生放养式培育,回答道:“他有卫卒随行。”
所以不是孤身一人。
赵昌觉得很难评,道:“……兄行千里弟担忧,您不懂。”
秦王额角一跳。
“就算您在外面,身边跟着那么多人保护您,我也仍旧会担心您遭遇不可控的意外状况。”
秦王脸上的阴云渐渐消散。
“更何况他身边的卫卒远远比不过您的。”赵昌走近将信件拿起来,看了看,“他现在身在东垣,再向北不远就可以到达燕代所在的地方。”
可恶,我就知道他想去燕国溜达。
阻止他和赵国人接触是来不及了,谁知道信送到这里的这段时间,他和人聊成什么样了。
“父王,不久之后燕地的军队应当分兵南下,协助攻魏,以图齐楚。”他边走边思考。
赵昌的意图很明显,他希望他们南下时顺手把扶苏所在的中山地附近犁一遍。
秦王没意见,说:“那时经过恒山、邯郸,前往东郡屯兵,也可以。但至少要等到春夏之际,也许他会在这几月之间出现什么意外呢?”
语毕,上扬的疑问似乎带出几分期待。
赵昌:……
你这种看好戏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应该……不会吧……几个月的时间太短暂,他们想要行动至少应当囤积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他走到了原位,把信揣回袖中。
想在扶苏身上下注,这又不是小事,除非某人现在就生命垂危,赵昌才愿意相信那群赵人会仓促起兵。
“昌,也许扶苏是有意借此让你放松警惕呢?”秦王虽然喜欢他们感情好,但又不希望儿子毫无戒心,不希望他忽视扶苏会假戏真做的可能性。
赵昌看着突然有些阴暗的人:“他将事件向我讲述清楚,我还要因此怀疑他的真诚吗?”
秦王垂敛眼眸,不辩神色,道:“你可以不怀疑,却要做好被背叛的准备。”
不然,猝不及防地接受一切,会很疼的。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仍然难以忍受过去灰暗的经历。
赵昌知道这人很少直白地讲话,更何况是这种不能说的话题,也许是扶苏和赵人搞事势力的接触让他ptsd了吧。
当年支持成蟜谋反的也有赵人来着。
“如果我时刻提防着他‘可能’的背叛,即便我不表现出我的怀疑,他也可以感受到我内心的疏远。于是最后,他就会背叛我。”
越是害怕某一种可能性,越是会让结局滑向最恐惧的深渊。
赵昌道:“所以我不会做出这种准备的。”
“愚蠢!”秦王怒斥。
我可是拿自己的亲身经历给你打样,老子对你这么好,在你面前自揭伤疤,你还不识相!
你嘴上答应我,说点好话会死啊!
“谁都有可能背叛你!即便他现在愿意倒向你,如果他和那群赵人来往过密,你又怎么能轻言信任!”
秦王像是在训斥儿子,又像是在跨越时空,训斥过去的自己。
赵昌回答:“如果您认为与赵人过于亲密会影响他的选择,那么,只要我与他更为亲密就好了。在这种时候选择疏远,不是反而会将他推向赵人吗?”
秦王发现这是个比扶苏还拧巴的犟种。想骂,但骂不出口。
他可以认为这是对的,可现实不能这么讲。
秦王想把这种坚持打碎,让昌好好看一看人性,可是又有些舍不得。
事已至此,赵昌干脆把话摊开了说:“畏惧背叛的人,最终会被背叛选择。因为害怕被背叛,所以吝啬于给予信任,而给予的信任越少,就越容易被背叛。”
秦王恼了,你这是在嘲讽谁呢!
“你把人想得太简单了。”秦王低沉着声音开口,“能够诱惑他们的事物有太多,他们受到的牵绊也有太多,而你给出的信任只能占据其中一部分。如果你不能事事合乎他们的心意,他们就会反过来威胁你。所以你应当学会防备。”
“原来您
是这样看待他人的。”
秦王不答。
“也包括我吗?”赵昌问。
蹬鼻子上脸问这种问题,突然把秦王问住了。
只是短暂的沉默之后,赵昌道:“我还以为我已经足够特别。”
秦王艰涩地挤出一个字:“你……”
“如果您走向衰老,而我又年轻力盛,今天的这些话,您恐怕连一句都不会对我说吧。您会像劝我提防兄长一样,在心中提防我吗?”
哪怕我事事向你请示,哪怕我绝不沾染决策。
秦王突然感觉到了这个儿子的恐怖之处。
比以往更甚。
“闭嘴噤声。”秦王似乎心中战栗,不愿就此深谈。
赵昌利落下跪,道:“我想请您写一封诏书。”
他抬起眼帘,看着那个逃避话题的人,说:“请写‘公子昌反,卒车裂’。”
秦王如同被针扎一般,骤然起身,怒而瞪视:“你干什么!”
赵昌也自顾自地起身,拱手:“假如您时常心有疑虑,并依靠疑虑来寻求内心的安定;假如您忧心我的忠诚,担忧我们的未来;那请将它写出来吧。将您对我日渐生出的怀疑与我可能的背叛存储于其上。请您将诏令封存,等待日后的启用。”
秦王愤怒地走过来,看上去想狠狠地揍他,停在他面前,胸膛起伏不定:“启用什么!难道你还真的想谋反吗!”
“不。”赵昌道,“让它寄存取走您与我对人生的某种预想……之后,请让我们一起来创造另一个结局。”
“您愿意尝试着一直相信我吗?再一次,也许是、即便是最后一次,向您的亲人托付一份信任。相信我永远不会给予您背叛。”
秦王袖中的手指难以抑制地颤抖。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赵昌牵引着他回到案前,道:“请写吧。”
“不用了。”秦王此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话来的,甚至分不清任何想法。他只知道他不想写出那样的诏书。
“啊?但我觉得等我们老了,把它拿出来回忆过去会很有趣。”赵昌略显失落。
秦王对他看了又看,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咬牙道:“……你可真是……”
“哎呦!为什么突然打我!”
“你不该打吗!你不该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