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是秦国人就听我的
赵昌平时负责监督的事情不少。但他愿意接触的，都是他认为自己可以帮上忙的项目，就算不是细节的指引，也可以是大方向上的引导。
抓捕筛选出的可疑赵人，前期的名单已经基本确认，后期的行动用不着他参与，这回要当吉祥物了。他不喜欢完全地坐享其成。
但赵昌根据自己多年的顺毛经验总结，即便他继续拒绝也没有用。后面肯定还有大的在等着自己。
抱着这种念头，赵昌除了认真对接抓捕情况，偶尔去狱中旁观审讯，还相当自觉地把空闲时间填满，省得又被薅走做什么。
他却万万没想到，秦王真正的大招根本不是薅羊毛。
赵昌听到了一些奇妙的传闻。
“父啊……你知道外面说的那些话是怎么一回事吗？”赵昌像飘荡的游魂，走起路来悄然无声，幽幽道。
秦王当然不会被吓到，在赵昌靠近之前他就知道儿子来了。
白天已长，原本是早该进入黑暗的时刻，太阳却仍挂在天边。秦王已经处理完一日的工作，正在休息。
“你说的是哪些话？”秦王从容地回忆，“是公子昌以纸代简，还是公子昌当初建议在咸阳的乡里发放雏鸡，又或者是增产的堆肥，精简的字典，养牛的手册……”
“别说了别说了。”赵昌尬得不行，“您何必做这些？”
“许你做，还不许我说。”秦王不看他，声音缓缓。
他已经做好了向全天下炫耀儿子的计划，突出一个壕无人性。
赵昌：……
“但那不是我的功劳啊。”赵昌向他掰扯，“字典的成书依靠学令与许多博士的努力；纸能够做成，是因为窎带着匠人们日夜不停，之后还有余寿的帮助；雏鸡，即便我有想法，能够实行的重点在于将闾与谷等人的辛苦培育；堆肥与耕种，那也是尺和许多挥洒汗水的农人的研究成果；养牛，那就更不用说了，这还是您先提出的主意……”
秦王不听：“他们已经拿到了各自的奖赏，难道还想奢求其他东西吗？就连奖赏，也是你为他们求的。”
“那这是秦王的功劳，而不是某个公子的功劳。”赵昌道。
秦王想到儿子之前的那番“人财物都是你在支出”的话，突然找不到反驳的点，他问：“你是不是秦国人？”
“……是？”赵昌一时没弄懂他在问什么。
“是秦国人就听我的。”秦王说。
“……不讲理。”赵昌当面锐评，转而道，“让他们将赞誉都冠在您头上不好吗？”
“我不需要。”秦王面无表情地透出一股嫌弃，“我还不至于抢你的功劳。”
在儿子开口之前，秦王就另说话堵住了他的嘴，道：“如果你不认同，那么我就更不认同你将一切成果推给我的做法。我给你的支持不是必要的，钱财、人手，处处都是。假如没有最开始的提议，就不会有最后的结果。
“这是你做的事情，这也是事实。难道我是连事实都不敢承认的人吗？”
赵昌目光晦涩，垂目：“您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秦王蓦地笑了出来，连黄昏的空气都变得舒畅许多：“他们会赞颂我有一个好儿子。”
“……是吗？但我有些害怕。”
秦王一想，觉得这也正常，说：“如果你怕遇到危险，我会再多派一些人保护你，原本我就有这个想法。”
“我怕将来您会遗忘他们歌颂我的开始与起因，而只记得他们对我的歌颂。”赵昌说。
老头你又在埋大雷。
我都不敢想，你这么做，以后他们吹起来会有多过分。就算现在是你在推动，谁知道听多了之后你会不会开始反感。
可恶啊，我得想办法让人多来点“秦王天下第一”的彩虹屁对冲。
李智，就决定是你了！
赵昌在心中敲定了专业人士。
“你怎么……”秦王已经习惯了这份直来直往，但还是有些不适应，“……你怎么成天想这些不会发生的事情。”
“它有发生的可能性，所以不可以放纵。而我在意我们的将来，所以不想忽视微小的隐患。”赵昌认为关系是需要不断维护的，“如果我忽视了它，也许有一天，它会变成妨碍我们靠近的裂缝呢？”
送我登入云霄的人，也是能够让我坠入地狱的人。即便隔阂没有出现，也要在一切发生之前，把可能的危险都尽力扼杀在摇篮中。
秦王扬了扬嘴角，竟然不觉得有任何恼怒，而是轻松又惬意，道：“我不会有那样愚蠢而又昏庸的时候。”
“这样吗？”
“如果我老而愚钝……”秦王确实想象不出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情况，才让他想对儿子乱动手，“……那时我一定是精神错乱了。”
“……嗯，可以理解。”赵昌附和道。
“精神错乱的人，不可以做秦王。”
赵昌吓得一扭头看向他：“什么？”
看到这人真的还要说话，赵昌阻止：“您累了吗？您累了吧？不如回去歇息吧，啊，听说最近新换了一任太官令，不知道他擅长什么呢……”
秦王失笑，说：“你当初说出‘卒车裂’的勇气呢，连句话都不敢听了吗？”
“我觉得您没有休息好。”赵昌严肃道。
秦王目光聚焦在空气中的一点，像是走神又像是叮嘱：“你记好了，如果我失去属于现在的理智，那你就先来说服我、唤醒我，如果没有用，那就……”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别发疯了，吓死个人。
秦王一巴掌呼上儿子的后脑勺：“别打断我说话。”
我才不想将来成为昏聩的老者，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不，我根本不会变成那种人。
“您说，我听。”赵昌委屈地闭嘴。
“哼，算了，不想说了。”秦王又一挥袖，背手硬气道。
赵昌欲言又止。
秦王看着他，说：“你实在是会败坏我的心情。”
“我？”赵昌认了，“好吧，是我……但您不用说出那些话。”
“难道我说出来你就能当真了吗？话语是最容易用来欺骗的。只是一时之言，哪里能相信？”
“嗯，我不……我信我信。”赵昌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气，中途改口。
“您愿意因我而做到这种程度，我很感动……”赵昌给出另一个解决办法，“不如我们从最开始处理掉这些问题，外面的那些传言，可以改成完善的过程吗？”
“就是像：我提出建议，您深表赞同，交给某人钻研，最后一起做出成果……这种更全面的，更合理的，更符合事实的……”
“不行。”秦王严厉拒绝，“我就是要听他们夸你。”
赵昌：……对波对波，我要让人写故事对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