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崽,你生气了啊
事情来得快且急。
大臣无法觉醒神通,不能瞬间扫清从家门口到章台宫的所有积雪。现在路况不好,雪又没停,一时半会是等不到人凑齐的。
“我要去换衣裳吗?”赵昌小声哔哔。
他原本只是想把人从榻上搅和起来,既然是私底下见面,穿着就很随便,厚布皮裘裹了好几层,怎么暖和怎么穿。
瞥见外面进来的人都穿得很正经,冷,但正经,赵昌觉得他要么不出去,要么就出去格格不入。
虽然他自己不在意,但老爹之后可能会叨叨。
“你这裘衣之下的是什么?”秦王这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
“还是裘。”赵昌说。
秦王:……
“你是把裘衣当作裼衣穿吗?”秦王无师自通了吐槽技能。
他在咸阳、章台等宫虽然会准备各季常用的备用套装,包括儿子的那份,但很少启用过。上次换衣服,还是荆轲在场的时候,因为赵昌的衣袖被划烂了。
“您看外面。”赵昌都不想说,真想让这人出去顶雪转一圈,他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温度不要风度了。
秦王直接令人把儿子往后带,不忍直视,虽然不丑,但是真的很怪,说:“快去。”
——
在章台宫等待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时,将闾也穿好衣服先出门,举火往外趟雪上车。
火光所覆盖的地方白茫茫一片,见积雪都要到膝,将闾的心凉凉的,比天地间的雪要凉得多。
他从没觉得路这么远过,从前很快就能抵达的距离,现在却要走好久好久,久得他焦躁不安。
身边那赶来的人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地说:“十三房那里冻死了好多雏鸡,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雪太大,留了飞在看守,他们要去取柴,存的地方有些远了,供暖跟不上,还有其他的几房没有来得及去看……”
养鸡场听起来像是一个整体,其实是许许多多分散各处的地盘组成的巨型联合体,连咸阳之外,周围几个县城都有分场。
现在他们最大的难处是通行不便。
“十三房东面不是在种麻吗?现在应该是在泡纺吧。把他们也都喊起来帮忙。”将闾被雪扑得脸上很快挂上了水,水又冻结成薄霜,说,“我先去西边那里看谷做得怎么样。”
同为农业大家庭的一员,鸡场和农庄都需要大片地域,而在咸阳,两者大都是结伴出现的,有人养鸡的地方,不远处就会有人种地。
将闾很快和部分人分开,去他的初始地盘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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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难耐的。眼见积雪越来越深,赵昌觉得或许有不少人被困在半路了。
但秦王没说要开始,赵昌暗戳戳催促还是被摁住,外面的人得继续等,从漆黑一片等到天色渐灰。唯一的好消息是,雪在变小。
“就这样吧。”秦王放出了终止符。
一个小会变成了私下小朝会,虽然还是有暂时缺席的人士,但这破天气,完全能理解。
在场的人都知道被秦王召唤的原因是什么,有这段等待的时间,也足够他们在心中理出重点以及各自的想法。
如此雪况,堪称灾难,但这时候没有人会提什么上天的惩罚啊这种玄玄的东西。
“大王,我认为尽快派人扫除道上的雪,如果有它们阻碍行走,那就做不成许多事情。我见到雪已经要有二尺那么厚,不如调集卫卒吧。”
廷尉丞紧随其后,给出了另一个建议:“保证与各地的交流很重要,但与其令卫卒清扫,不如率领刑徒劳作,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应该留有更多卫卒去保证治安。”
秦王无异议,听着他们讨论。
而后又有卫尉关注战场:“如果雪到现在仍然不算结束呢?大王,还应该小心提防,假如楚国借这个机会生事,要令在外的将军做好准备。”
简单说了几句,他把视线投向旁边的奉常。奉常主礼,属下也有一群人负责观天占卜。
奉常嘴角动动,没有骂人,也没有按计划让信任的属官开口,因为他的发言人住得有点偏远,今天没及时赶到现场,他出列简短地说:“风雪的持续由天决定,更不是一时就能够看透的。”
回去就让太史令丞天天夜观星象,没有星也要看,太卜令丞也统统给我去占卜!拿不到结果就不要吃饭了!
刑徒大户少府丞在这之后道:“如果要使用刑徒清扫积雪,那么就
先让兼作外墙筑造搬运的那些进行吧。想让做工技艺娴熟并不容易,宫内的匠人应当小心使用。”
少府丞得到卫尉反驳:“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节省刑徒。道路通行之后,才能够得知各郡的消息,面对战况,也才能够及时运粮前往前线。”
急急急啊,你懂不懂?快点带人去铲雪。
平准令作为粮食部的暂时小发言人则道:“等到道路通行,能够得知各郡的情况,了解到底有几处面对同样的风雪,那时才好定策放粮。如果范围并不大,那应当稍作节制,不久之后与楚的作战需要准备更多粮草。”
“……您说……要等什么?”一侧突然传出一道陌生又年轻的声音,语气耐人寻味。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怔住了,连带秦王在内。
而后他们才意识到,出声的人是那个二公子。那个总是保持沉默,总是在旁观的二公子。
赵昌没事就被秦王拎来参加讨论已经有段时间了,但他很少发言,只有偶尔秦王把话题递到他嘴边,他才会回应,简直像个设置好说话程序的人偶。大家早就习惯了赵昌的不戳不动。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回见到二公子主动在这种场合开口,真是见证奇迹啊。
赵昌向上方先行一礼,以示自己骤然出声的歉意。
秦王老神在在,从容平和,挥袖表示根本不在意这种事,饶有兴致地看戏欣赏。
儿子好像有点生气了。没见过,好看,爱看,多来点。
“平准令,我在问你。”赵昌略微侧首,就像是隔着人群看到了刚才出声发言的人。
你不该回答我吗?
平准令作为治粟内史的属官,勉强也能算赵昌旗下的人了。毕竟现任治粟内史的孙女是赵昌未婚妻。
但他们两人平时没有交集。赵昌只是气自己要从半夜等到现在,也气听了一圈发言没有一个人说要怎么救灾,更气唯一一个提到救济的人只是旁敲侧击,而且想要拖延。
传入耳中的声音平缓,平准令却微怔,脚底发麻,不禁垂首,仿佛隔空感受到那双沉静而深邃的黑色眼瞳中,藏着噬人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