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我不要这样的太子
赵昌也是气昏了头。紧急时刻,使者本来就是驾着车马加速奔来的,压根不需要他再另备。
他的脑海中划过凌乱的想法。
前线怎么办?士卒会出事吗?消息有外传吗?要压制吗?
还有最重要的:老头你不要死啊!
很快,赵昌镇静了下来,问:“除了要告知我这件事,还有其他嘱托吗?”
“……王上想见您,您也要做好防备。”
“我知道了。这就走。”
鱼默契地去召集护卫队做准备。
“现在,把过程告诉我吧。”赵昌道。
使者便说:“王上在阳夏巡视,现在正是要收获的时候,查看收割的谷物时,王上被农人伤到。”
赵昌绷紧嘴角:“是刺客的伪装,还是真正的农户。”
“是刺客。”
“阴险而又恶毒。”赵昌声音冰冷。
以秦王的性格,受过一次伤害,就会扩大警戒范围,连带着戒备整个群体。
伪装成的农户,那也是农户。从此之后,秦王一定会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这群人。
“他现在怎么样了?”
使者低声道:“王上被刺伤了手臂,划伤了胸腹。其余没有大碍。”
赵昌目光不可置信,克制着呼出长长的气息,咬牙问:“他身边的卫卒呢?”
“算了,不用说了。”
既然是外出查看谷物,就不可能让卫卒团团围护。不管是表演,还是真的关心当地的种植情况……
只可惜,现在的经历会让秦王认为,这样亲民的做法是错误的。
走近基层的好处另说,但被人钻漏洞的坏处无疑已经体会到了。
赵昌想捶骂什么器具发泄,可惜身边还站着个外人,堵得心中梗塞,再问:“刺客是楚人吗?他还有多少同伙?”
“这,我不清楚。”使者所了解的内容就是表面的情况。这已经够多了,还有许多人连阳夏为什么突然戒严都没弄懂。
无法再得到更多信息,赵昌便等鱼带着护卫来,一路不停歇地奔回阳夏。
这个地方看起来安静又萧瑟。
周围满是守卫的士卒,越向里走,护卫的力量越多。临近秦王休憩的寝室,赵昌心里不禁发慌。
这里太静了,除了吹过的风,似乎没有其余声响。
“他在休息吗?那等他醒了再来叫我吧。”
赵昌不想打扰伤患的恢复,停在门外,对看守说。
仅仅是这样一句话,让室内的秦王眼睫微动,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睁开眼睛,道:“昌回来了。”
赵昌尚不清楚,秦王压根就没睡着,他转道要去找随行太医了解伤势的情况。虽然这么做有点违规,但他们不会瞒着自己。
还有那刺客……
他在心中第不知道多少遍对人千刀万剐。
纵然外人有千万条理由要杀秦王,于他而言,那都是教导自己、维护自己、纵容自己的父亲。
……该死……谁都别想逃……
还没走多远,赵昌就被追上来的看守拦住:“二公子,大、大王醒了,他想见您。”
看守被二公子的眼神吓了一下,嘴上不禁结巴。
“嗯。”
赵昌心如止水般,去看望卧榻静养的秦王。进去见到人第一眼,他的表情就有些控制不住,很快眼眶泛红。
“您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啊。”
与上次见面相比,秦王好像突然被吸走了许多生命力似的,面庞憔悴许多,暗淡的皮肤,泛青的眼底,似乎连胡须都要干枯。
“我又不是瘫了,为什么不能坐着。”秦王总算觉得能够安稳了。
按理来说,他应该好好休息的。
但他做不到。
这里不是咸阳,周围又有刺客,即便有可以大致信任的亲信,他也无法安心入睡。
仿佛一闭眼,身侧就骤然闪现面目狰狞的恶贼,意图取他性命……
他也担忧孤身在外的儿子。
赵昌所见的秦王,正是因为这种忧心忡忡且精神极其紧绷的情况,才显得格外枯槁。
“您的嘴倒是没受伤。”赵昌被杠到,气笑了。
他上前,不顾礼节,强行小心翼翼地扶着人慢慢躺好。
“我听说您的胸腹被划伤,怎么能随意起身呢。”
秦王躺平,对着空气发出一声不屑地冷笑:“呵。”
感觉是在说:区区小伤,不值一提。
常年气爹,现在终于轮到赵昌拳头硬了。
但不论如何,好歹这人还能生龙活虎地嘴硬,比起恼怒,他心中更多的是庆幸,守在一旁,道:“我还没有向人询问您的伤势如何,很疼吗?有多严重呢?最近有发热吗?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秦王闭上眼睛,说:“……不知道。”
疼当然是疼的,身体也很难受。但总不能让他在儿子面前卖惨。
赵昌放轻了声音:“是我太多话了,您还是好好休息吧。这样才能早日康复。”
感觉儿子要离开,秦王睁开双眼,道:“我如何能休息?”
“交给我吧。”赵昌毫不避讳地说。
秦王哼笑一声,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道:“如果我薨逝,以公子昌为太子……”
“我不要这样的太子。”赵昌打断。
他难过又委屈道:“安排好了后事,您就可以安心地离去了吗?您要抛下我了吗?难道您没有想要继续教导我的事情了吗?难道您认为我已经足够可靠了吗?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事情啊。”
心中没有顾虑,如果就这样泄了一口气……
说不定一念之差,就撑不过去了……
“你就不能让我放心一下?”秦王也被气到了。
赵昌斩钉截铁道:“不能!您至少得再活三十年!然后把孙辈带大!”
“……三十年?”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无力的四肢,此刻竟然逐渐充盈上力量,让秦王想要起身对某个逆子拳打脚踢。
“不行吗?我还嫌少了呢。”赵昌不豫道。
“你出去吧。”
“我不,我要等您睡着再走。”赵昌牢牢地守在榻边。
这样的脸色,看上去很久没有睡好觉了,这实在太让人忧心。
秦王也不再多说,只是故意不悦地从鼻尖呼出一段气,然后闭目养神。
环境终于又安静下来。
“……刺客已经死了吗?”赵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嗯。”
“他有其他同伙吗?”
“嗯?”秦王懒得再张口说话,用另一种语气表达。
“抓捕与搜查的事情可以让我参与吗?”
“嗯。”
“您最近应该没有再批阅奏疏了对吧。”
秦王突然沉默。
倒不是非要工作狂到这种程度,他只是睡不着觉,身体也不舒服,还不如看点奏疏麻痹自己。
反正没有人能犟得过他。
赵昌也因为老父亲的沉默而沉默了,冷静片刻,道:“在伤好之前,您还是不要随意起身了,就这样躺着吧。”
你居然一点受伤的自觉也没有吗!关你禁闭!
“嗯?”但凡换一个人敢这么说,他就死定了。
“我很担心您啊。”赵昌叹气,默默握住老爹的手,碰上去竟然是冰冷的,与记忆中温热的手掌完全不同。
这也让他越发忧虑。
“……您会康复的,周围也不会乱,不必担忧,请相信我吧……我会把凶手抓出来,您要好好养伤……”
“……嗯。”也许是从手上传递回来的温度,也许是终于见到平安无事的儿子,也许是轻声的承诺,也许是太久没有深眠,让秦王昏昏沉沉地慢了一拍,才给出应答。
在宁静中,听着榻边坐着那人的呼吸声,他缓缓地进入混沌。
赵昌等待着,感受到了秦王变得绵长的气息,把他的手盖好,起身悄然离去。
“我父王遇刺后,谁在负责探查与警戒?让他来见我。还有,让诊治的太医也过来。”他的怒火并不像其父的势如雷霆,似乎更像汹涌的潮水,澎湃而又连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