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一路杀过去

黑夜带来了灰黑的卷云，一团一块，逐渐簇簇拥挤，边缘仍雾化柔和。星星是天幕的孔隙，天用云做胶带，堵住了泄露向大地的光。

项籍抬眼看着天空，最后问：“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此行外出许久，向南寻找，越走山陵越多，人烟越稀少。

楚国的大部分人口都集中在淮水附近的平原，淮北淮南适宜居住，再往南，基本就要开始难住了。

地区渐渐嶙峋，气候也更为湿热，茂密的山林草木，滋养了数不清的虫蛇聚集。稍一不小心，就容易得一些稀奇古怪的病，最后暴病身亡。

“谁说的？咳咳咳。”李智刚回答一句，就咳嗽起来。

这是因为前些天渡水的时候，被项籍坑了，一不小心被绊倒，栽进水里。湿漉漉的出来，小风再那么一吹，之后几天便时常咳。

“但是什么都没找到。”项籍看上去很冷静。

这段时间的经历至少让他学会了不要无能狂怒，不管是对着空气发火，还是牵连到同伴，都没有益处。

所以他不再一提景氏就生气，而是把怒火慢慢攒了起来，等遇到特定目标再进行释放。

半路入队的卢满化身药童，一声不吭地在边角熬药。刘邦则在李智因身体原因不愿过多开口之后，担任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发声筒：“这也确实是怪事……”

看到项籍和小弟们清凌凌的目光，刘邦道：“如果携带年幼的宗室离开，除非那幼子是另一个籍，不然总该有其他作用……我原本以为他会立宗室为楚王，再外传消息，号召士卒跟随反秦……”

但等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动静。带着无用的人逃跑，这根本不合常理。

一个小孩能有什么用……哦，在刘邦眼中，项籍不算小孩，也不算正常人。

他已经强壮到离谱的程度，现在这岁数就能干翻好几个成年男子，再长一长，岂不是能一拳打十个，一枪扫百军。

“对啊。”项籍顿悟，“景平为什么不这样做？”

刘邦不能给出精确的回答，说：“我不知道。也许是他没有找到机会；也许是他已经举旗，但我们离得太远探查不到……”

一直旁听的卫萧时不时添柴，让火焰继续燃烧，闻言，道：“不会探查不到的。”

总是找不到目标，他带的一些士卒心中已经开始烦躁。说到底，他们和景平其实没有深仇大恨，只是在裹挟之下，情绪上头随众去做事。

现在，声音巨大的群众没有了。因为卫萧考虑到后续可能面临的问题，只挑了部分人带走。

毕竟人越多越难管，对后勤的压力也越大。再者，楚地多丘陵，地形复杂，不宜大军出动，更适合精兵机动行事。

“……不会探查不到的。”刘邦小声复述，心中一阵无语。

楚国的范围这么大，可以起兵的地方那么多，我们这么点人总归会有疏漏。你这样说……我就知道你有问题……

“我并没有听说外地有新楚王的名号。”卢满把热腾腾的药端给李智，也道，“如果是他们刚做出决定，还没传出消息，或许有这种可能。”

刘邦沉默。

因为他觉得这个人也有问题。看完一圈，感觉除了自己的小弟们，全都有问题。

生出的这些想法，让刘邦时常半夜时分暗自反省。

难道我的疑心很重吗？

我这么一个开朗豪义的人，怎么会变成这副阴暗的模样呢？

看一个怀疑一个，这样不好……

李智捂着药，感受热源，捂两下烫手，放两下，再捂再放，喟叹：“想念南门严翁的粥咳咳。”

“这……”刘邦老早就想问了，一直憋到现在，“这驱寒的药是采来的吗……”

李智咳咳咳之后，卢满就牵着马消失，最后带着水灵灵的药草回来。

卢满说：“是的。”

采药人去采，那也是采。

“原来您会医术啊。”刘邦因此心安几分。至少队伍里有个医师，这就不错。

卢满自谦道：“我只会一点。”

他对于医药的掌握水平，仅限于把药熬成可入口的样子。

他们闲谈时，项籍顺着最初刘邦的话，转动他时常闲置的大脑，终于道：“如果他不想号召楚人，他会去寻找越君的帮助吗？”

越国虽然被楚国灭了，但是越国封君很盛。国虽死，各地的越君没少过，越人

也不爱听楚国的话。

楚国这么些年很少打秦国，一是真的打不动，出兵容易被秦反杀；二是在腾出手收拾不断乱跳的越人。

先灭鲁，驻军威胁北越，迫使北越南迁，楚再收服平定北方的吴越之地。

但随着楚考烈王逝世，针对越人的有效行动基本到此为止。东南的会稽一带，仍然有大大小小的越君存在。

“……楚和越的关系，比秦和楚还要差。”刘邦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

楚国不仅灭掉越国，还不断翦除越人的羽翼，向外驱赶越人。楚越之仇，堪称不共戴天。

就这还能去求助越君……恐怕刚表露意愿就被越君杀了泄愤，来一个念头通达。

“那你说他会去哪？他不找楚人，不找越人，总不能去找秦国，找齐国吧？”项籍年纪小，养气功夫不足，又要开始进入暴躁了。

“秦国……可能吗？”李智抿一口药汤。

先不说这里一堆秦人，如果秦国有消息，最后总能传来让他们知道。只从逻辑想，根本不会有正常人去求助刚把自己灭国的国家。

这不是行走的肉送上门吗。

项籍一拳捶到坐着的石块上，道：“他不出来，那就逼他出来。”

难得见项籍提出认真的建议，李智问：“你认为应该怎么逼迫？”

“……景平还有族人在外吧。”项籍的话语平平淡淡，但充满暴虐的杀气。

氛围突然一阵沉默。

众人用诡异的眼神盯上内容的提出者。

“你们干什么都这样看着我！”项籍恼，“令尹不是说那些人都是狗彘不若吗？”

众人视线又移向李智。

“……咳咳我是这么讲过。”李智道。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把孩子教得太歪。

项籍环臂，冷漠道：“该死的人，早就该死了。比起一个不知行踪的景平，各地的景氏族人更好寻找。他不愿意出来，那就一路杀过去。”

项籍露出残酷的笑来：“杀得多了，景氏也会帮忙寻找他的。”

这样不就又有帮手了吗？

“在这之前，他们会先追杀我们吧。”刘邦的中年热血蠢蠢欲动，嘴上还矜持一句。

“哼。”项籍不屑讽笑。

垃圾的追杀，那能叫追杀？那叫送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