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感觉我已经死了
“里面没有熟人吧？”赵昌没迈开腿，而是先问。
吴全疑惑地转身，思索片刻：“原来我不是吗？”
“您哪能一样啊。”赵昌笑着说，“我就不进去了。来的路上，我看到西面新建了许多设施，您带我去那里看看吧。”
这一片依山傍水，风光恰好。
“也可以。”吴全拄着拐，走起路来却很利落，嘴里也没停，“那看到的应该都是水力的工具吧，难道咸阳没有吗？水真是好用啊，可以日夜不停，一直舂米，一直磨面……”
他讲的都是与吃有关。
说着就激动地用拐再敲敲地，道：“哎呀！上回你来，我只给你看了水磨，你都没有尝过做出来的餐品吧？这次你得尝尝。”
“咸阳都有啊。”赵昌两个问题一起回答。
吴全挺直弯驼的身板，目光有神：“咸阳和房陵哪能一样呢？”
我们这里的可都是初版！
“我尝我尝。”
“早知道今天您要来见我，我就先让人备好……不过现在也不晚，听说秦王来，我就清楚早晚能遇到你……”吴全笑得神秘兮兮，“我这的食蔬果肉齐全着呢。”
“如果我吃不下能带走吗。”
“能啊，给秦王也带一些吧，但他可能不爱吃。他的伤怎么样了啊，听说那件事时，把我吓了一跳。”
“没什么事。”
“那就好。还有楚国啊……”吴全砸吧砸吧嘴，最后说，“……要狠一点。”
“您不是楚人吗？”赵昌没有答，调侃。
“谁还没有几个祖宗。再往上数，那我还是个晋人呢。”吴全没心没肺地洒脱。
都到这个岁数了，他基本已经没有多少在意的东西。活一天少一天。
农忙时节，路上的闲人很少，男女老少都被动员起来耕种。也就那些搞研究的处于半脱产状态，无地可种。
周围可见的农田也很少。四周有搭建的棚屋，堆放石料、木料；还有一些半露天的水力设施……
赵昌看到有几个陌生人在一旁看守。那几人看了他们一眼，没做什么。
“这是在磨菽……这是在磨麦……这是在磨黍……”吴全最终还是兴致勃勃地先带人去石磨区，乐呵呵地说。
声音不停，伴着流水。嘈杂，不够悦耳，但很充实。
“……这里怎么什么都磨。”听到的话还正常，但赵昌看着深处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后方已经进入视线没有被介绍的，他在里面看到了晒干巴的葵菜。
你们不太对劲啊。
吴全还是很洒脱：“都可以磨，都可以磨。如果刚收割完的时候来看，会普通一点。现在该弄的已经弄完，就多试试别的嘛。”
赵昌大为震撼。
他们穿过那个联合大磨坊，吴全没带着他继续向西走，而是往北拐，停在一个石碑前，说：“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这个。”
赵昌看向后面干燥的大圆水车：“这是最初做的那个？已经损坏，所以收在这里？”
“是的，是修过的。运来后，原来的地方另放了一架。”吴全实在忍不住笑。
赵昌心里毛毛的，有不好的预感。再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盯着碑文，炸了。
“这什么东西？！谁写的？”赵昌看到最后的署名，咬牙切齿，“甘、罗。”
碑上简要记述了此器具出现的来龙去脉与带来的变化。倒是没有直说某人的身份，也没有提“房氏”，但是明明白白地记上个“昌”字，而参与制作设计的人也列名其上。
好丢人。还有一种“我已经死了很久，所以被刻下来”的感觉。
“能把它砸了吗？”赵昌有点冷静不下来。
吴全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不知多久，总算等到了，笑得咳嗽，说：“您竟然没有去看过。最开始的那条水边，那里也有啊。”
赵昌：……甘罗你完了，等着吧。
这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老头子呢！他是不是也知道！
淦，刻这碑肯定上报过，还被同意了。什么时候发生的，是甘罗来房陵把我舅接走的那次吗？
我不干了……毁灭吧！
赵昌脸色一言难尽：“除这两处以外，还有没有别的？”
“嘿嘿。”吴全笑。
“……这个房陵一天都不能待了。”在秦王终于想要停留的时候，赵昌迫切地想打包行李离
开，恨不得直接飞回咸阳。
吴全在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之前，先行洗清嫌疑，道：“这和我无关，都是他们想要感谢你。”
“这样的方式，我受之有愧。”赵昌不想承认那是自己的功劳。如果夸他坑楚人，他愿意认；骂他对燕贵族下狠手，他也愿意认。
他不仅不会有任何羞愧，反而还能厚颜无耻地自夸，顺带看情况嘲讽回去，把人喷一顿。
但计谋、策略与这类事情不一样。先祖智慧的结晶不该系于一人之身。
也就是碑上如实把普通的参与者记录下来，没有过多吹“昌”的彩虹屁，不然赵昌说什么都要把它砸碎。
吴全不能理解，但不纠结，看着石碑道：“他们还记得你，你不见见他们吗？”
这也是他带人来看的缘由。
“他们知道我是谁吗？”赵昌问。
他这些年往房陵送过几次零食野货，但从来没有让使者主动坦白，用的也是更普通一点的货车。
不过房陵住着他舅一家，还有一些了解详情的吕系人士。
前两年秦王又在咸阳周围洒谣言、吹儿子，所以赵昌拿不准当前的状况。
吴全思索，摇头，说：“不知道吧。”
他们这些知情人都没向外乱说，没攀亲戚没攀关系。黔首天天忙着种地纺织养殖创收，谁有心思去关心什么秦王公子。还有不少人连秦王叫什么名都不晓得。
“那不如不见。”赵昌清楚他们过得挺好，“跟随秦王来的是位公子，不是昌。”
上次分别后他就没再给过承诺。多见会多有破绽。暴露身份，平生隔阂。
“……”吴全眼睛睁得眼角的皱纹都要摊平，惊讶，“小雨还一直戴着你送的锁呢，你都不想看他长成什么样了？如果你想让他们知道，我可以去告诉他们啊。”
“知道我就更不见。”赵昌笑了下，“见面做什么，看他们向我恭敬行礼吗？”
吴全不说话。
“这里我已经看过，还有其他地方吗？嗯，您备了什么餐？”赵昌外出前没咋吃，有点饿，谈到这话题，他眼神也不太对，视线往后方飘，表情充满怀疑，“……不会有那些磨坊里的诡异粉末和浆汁吧？”
“怎么可能！”吴全争辩，“那不是诡异粉末。”
“我不信。”完了完了，被骗了，你居然还真想让我吃那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