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几斤几两
王母怔怔的望着打断她话的桑离，一时竟不能言语，她从来没看到过桑离眼中有过如此清晰明了的无奈。
“凰罄，你若是想说假话，就应当聪明一点。”桑离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神情复杂:“你到底来自凤凰一族，自当清楚血脉牵连，断不会说断就断，你既然能成为王母，灵力也不算太差，又怎会感应不到任何痕迹？”
王母想起自己刚才所言，神情闪烁，一时大悔。
“你若是不知东深就是那只神界盼了千万年的火凤，又怎会不去寻找？并且澹墨提到过数次，你却因此与昆仑墟结怨，若非有澹墨在，他万年前就死了。”
“当初某位上神就与你说过，日后，你会孕有一子，此子身份非比寻常，日后必有大用，且凤凰涅槃重生，自会拥有一种可以感应的能力，你万年前涅槃，又怎会不知东深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上神……我……”王母垂眸，脸色苍白。
她没想到，桑离竟然会知道这些，这还是后来她才发现的。
“不要忘了，当初我收留你的原因，不是因为你足够优秀，而是我知会有一凰者从你而出，这些当初他们推选你为三界之主时我就知道了。”
听闻此话，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王母抿着嘴唇，垂下的眼底满是无奈？
“不过才八万年的时间，这王母的尊荣，百鸟之皇的地位，对你而言，就如此重要？他们将仙界交给你，你如何对得起他们？”
“凰罄知错，请神君恕罪。”
桑离起身，见王母垂眸哀求，转身不再看她:“凰罄，我念在你这些年兢兢业业，努力维系三界平衡的份上，饶过你这次，但你和神界上万年的情分，自今日起，再也不复，日后神界开启，你永不可再入。”
王母怔住，失声道:“上神……”
其实，她并不在意在三界中地位多高，她想的一直都是，假以时日，神界一开，她也会进入神界，可如今……
王母见桑离神情淡漠，死死咬着下唇，最后只能恭声说道:“谢上神开恩。”
桑离叹了口气，不再看她，收回园中灵力，朝外走去。
龙飞凤舞的长袍随着她的动作分外张扬，她没有一丝迟疑。
桑离早就知晓桑桑来了园外，以她的性子，定是会不管不顾的闯进来，王母就算做错了事，可毕竟是九重天的娘娘，她虽不想和她有任何瓜葛，到底也要为她留份脸面。
不过是隔着一条小路，眨眼间便到了尽头。
桑离出现在门口，跪了一地的仙君差点就让她惊了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甩脾气呢。
桑桑挣脱开金德星君的手，麻利的跑进她的怀里。
“姨姨，你怎么才出来啊？”
桑离哑然失笑，为那些战战兢兢的仙娥叹了口气，抱着桑桑，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见过桑离上神。”其他仙君可没有桑桑的胆子，规规矩矩的请安，个个低眉顺眼，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忐忑和不安。
桑离摆了摆手，正准备说些什么，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夹在这请安的众位仙君中格外的突兀。
“不知神君驾临，上虞有失远迎，还望神君恕罪。”
桑离听着身后有几分恭敬有礼的声音，勾起了嘴角，她倒不知，何时起，她说下的话，竟有人如此有胆量，不过数日时间，竟被打破得如此彻底。
花园入口，跪倒的众仙身后，上虞略行半礼，一派从容，端庄得体，桑离背对着众人，怀里抱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桑桑。
桑桑抬眸看着不远处的上虞，拽了拽桑离的衣袖，小嘴微微一瘪。
桑离似是有所感，拍了拍她的手背。
满园寂静，金德星君悄悄抬眸飞快的扫了桑离的背影一眼，叹了一声有因必有果后，默默退后了一步。
早些年，菩提老祖经常会和人论道，那时他就知道有一人在西界非比寻常，不是九重天那些人，也不是胖的人，唯有这位桑离上神。
千年前那场变故他也有所耳闻，当年牧尘上神在无妄海迎娶上虞公主，这才致使夜离上神陨落，就连澹墨神尊也大受影响。
此事虽然过去多年，可那一幕的惨烈到底还是让人记忆颇深。
即便是神界上神相交千年载，可桑离上神到底是因夜离上神才觉醒而来，若说她心里没半分疙瘩，说出来谁信？
这种意料之中的尴尬，上虞公主未
必猜不出，可她仍然跟了过来……想来那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到底让她有几分介意。
看来，无论修行多少年，情都是害人的玩意，要不然，上虞公主怎会如此想不开？
金德星君有此一感，绝非空穴来风。
凡经历千万年的神仙，虽不曾见过上神，却也听说过不少传言，这位桑离上神从无太多笔墨，无关其他，而是这位上神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有谁相信，这位神界唯一的女上神，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是个睚眦必报，且手段了得的人，而且永远猜不透她的举动。
金德星君实在琢磨不透老祖如何和这位上神关系极好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臭味相投，两人都是臭脾气，一旦作出决定的事九头鸟都拉不回来？
片刻，待众仙稍稍感觉到膝盖有些累的时候，那一袭背对着众人的素色身影终于转过身来，众人着实想知道这个当初的夜离上神，如今的桑离上神对这上虞公主会有何态度。
众人一时忘了忌讳，睁大眸子抬头朝桑离看去。
不曾想，只一眼便都愣在原地。
只见转过身来的桑离嘴角含笑，似是丝毫不曾听闻，只是，那眼睛，连瞧也未瞧上虞公主所在方向。
“众仙起来吧。”温和的嗓音响起，桑离放下桑桑，朝金德的方向看去:“金德星君，不是说老祖今日有法会，怎么……还未开始么？”
金德星君一愣，随后恭声道:“老祖近来心情不佳，且随性惯了，谁也不知他何时肯出来……”
桑离挑了挑眉，从袖口里掏了掏，拿出一个锦盒，随后手一抬，直接落在金德面前:“这是我给老祖准备的礼物，算是我的心意，烦请星君交给菩提。”
这锦盒透着丝丝灵气，虽不知里面是何物，单凭这灵气恐怕也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且桑离上神，拥有世间最为贵重之物，尤其仙丹灵丹数不胜数，随便哪一种，都是世间难求的。
是以，神界在时，也有不少修仙者想要求取，但都无功而返。
不曾想，如今这位上神竟然主动送人。
隔着盒子，尚且能感觉到里面浓郁的灵力，若是打开，别提会有多大的震动，金德星君眨了眨眼睛，迅速收了起来，随后往前走了几步，郑重朝桑离行了一礼:“神君厚礼，金德替老祖拜谢。”
众人望着金德星君那宝贝的模样，自然看出其中的不同，要知金德星君本就是炼丹的高手，他能如此宝贝，想来并非寻常丹药。
早知道如此，他们也该早点认清自己的位置，只是根本就没想过上神竟然会来这样的法会，所以，哪怕有何喜事，也只是将请柬交给东深帝君。
“金德星君不必多礼，我听东深说过，星君一直潜心修炼，格外热衷于修丹炼药，且脾气随和，想来日后会有大机缘，”桑离说着，又拿出一玉瓶，“这是天心丹，日后星君若有麻烦，或是想要晋升，可保星君事半功倍。”
桑离一派大方得体，扶起金德，将玉瓶放在她手中，唇角含笑，使人如沐春风，众人皆是受用，刚才的敬畏之心一下也淡了不少。
他们这些修仙者，哪个不想境界更深一层次，虽然没有太高境界，却到底修炼了千万年，自然能瞧得出王母和上虞虽同样言笑晏晏，可骨子里的高傲却不曾放下一星半点，桑离上神身份尊贵，可眼底瞧着众人时却一片平和。
既没有刻意拉近关系，也没有显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更为重要的是，并不记恨他们这些修仙者提升境界。
“拜谢上神，小仙日后若有大机遇，自当亲自拜访上神……”金德星君颤着手，话说到一半，又道:“神君此言，可是神界会再次重现？可神界之门千年前就关闭了……”
“无妨，若干年后，还会重新开启，桑桑顽劣，给星君惹了些麻烦，还请星君莫要计较。”桑离拍了拍桑桑得肩膀，道:“还不谢谢星君。”
桑离规规矩矩的朝金德星君行了半礼，一板一眼道:“星君，多谢您照拂。”
金德星君连忙避开，将桑桑扶了起来，道:“小殿下言重了，小仙万万不敢当。”
这小女娃身份来历何其尊贵，他受不起这样大的礼。
桑离听见金德对桑桑的称呼，微挑了下眉，倒也没解释，牵起桑桑的手，道:“本君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话落，便便来时的方向而去。
众人行礼回首，才发现一旁脸色青
白交错的上虞，响起上虞方才向桑离上神见礼，竟从头到尾都没得到桑离上神的半点回应……
甚至，就像是从来没有听到过一般。
也正因为如此，上虞一直保持着见礼时的姿态。头略微低下，手执半礼，一直都未能抬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跟着桑离身后而过，不敢多言。
上虞独自站在路旁，刚才桑离背对着她，她不曾见过桑离的容貌，此时低着头，见桑离牵着那个名唤桑桑的小女娃从她身边经过，仍只能看到那随风而动的龙凤，以及那精致无双的步履。
她知道觉醒的桑离纵然再大度，也不会愿意见到她。
却不曾想，桑离竟然会全然无视到她的存在，让她难堪到这种地步。
终究是太过不甘，明明惶恐到了极点，明明知道修仙者和上神有天壑之分，她仍然在桑离走出她视线的最后一瞬间抬起了头，朗声道:“仙君上虞，见过桑离上神。”
声音不大，却极为坚定，本来徐徐自上虞身边走过的仙君皆是一怔，他们不可思议的望着上虞，终是不敢说什么，沉默的垂下眸子，不敢妄语。
路尽头沉稳的脚步声停住，略带玩味的声音半晌后缓缓响起，和刚才的清明和煦完全不同，甚至差异颇大:“上虞，我沉睡数万年之久，仙界之事大多都不清楚，是以，不知你今昔多大年岁了？”
她可以对凰罄当年之事不再追究，全看在几万年前的情分在，她存世千秋万载，上虞见她殿中的侍女都不如，竟然还妄图挑战她的威严，简直可笑至极。
若今日站在这里向她见礼的是牧尘三媒六聘正式迎娶过门的神侣，她尚能为她留一份颜面。
听闻此话，原本憋足了劲的上虞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见一众仙君眼巴巴的望着她，耳朵竖的老高，只得回答:“回桑离上神，上虞如今不到三万岁。”
“哦？不到三万岁……那却也不小了，本神问你，这三万年间，你可曾执掌三界，造福苍生？”
清冷的声音中透过隐在逆光中绝色的容颜淡淡传来，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深意。
上虞垂下眸子，指尖微缩，道:“不曾。”
她生来便是九重天公主，自小受万人敬仰，万万人之上，三界琐事哪里用的着她操心。
“那你可曾开宗立派，如金德星君一般广收弟子，为三界安危略尽绵薄之力？”
“不曾。”上虞咬住下唇，眸色微暗。
四周安静极了，众人朝徐徐转身的桑离看去，只见她眉峰微挑，神情威严，姿态高冷淡漠:“既无尊荣之德，又无居功之能，上虞，本神问你，你凭何求见于我？难道就凭你区区九重天的公主之尊？”
此时，才看到桑离容颜的上虞猛地一怔，瞬间心慌不已。
这番话落在她耳中，更似一个惊雷，立时便将她震得恍然无措。
上虞脸色一阵青白，嘴唇动了动，硬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是神界消失后才降生的仙君，自然不知晓神界存在之时，进入神界都必须拥有上神之力才可以，更别提见到桑离。
看着上虞强撑着摇摇欲坠的模样，众人将一口凉气默默吸回肚子里，垂眸不语。
神界里的众神性子高傲三界尽知，更遑这位神界至尊的桑离上神。
上虞公主这次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恐怕她到此时都还不知自己几斤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