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生天柒玥狸

第九十五章 记忆片断

想起千年前萧厌因着上虞和天帝的缘故,对乌暝迁怒颇深,甚至还累得她避走幽灵山千年未归,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好一会儿,才道:“乌暝,当年也是萧厌口无遮拦,你父帝的事着实不该全怪在你身上。待仙魔大战结束后,你就回九重天吧。”

对面端坐的男子有瞬间的失神,似是忆起了当初昆仑墟发生的那一幕,苦笑一声:“东深帝君,当年之事的确是我父帝太过分,怪不得萧厌,我早已放下了,留在这幽灵山与那件事全无关系,你不必介怀,我很高兴,昆仑墟并未因为当年之事为难我。”

东深听闻此话,见乌暝神态坦然,顿感自己实在多管闲事,一时大为尴尬,哈哈笑了两声,如此甚好。

“帝君,你今日来此,可是有事?”乌暝垂眸,将东深喝完的茶杯再次满上,问道。

“天帝给你写了一道密旨,龙吟不放心那些族人在三界交汇处,此处又凶险,便让萧厌托我走这一遭。”东深突然想起还有正事,从袖子里找了找,半晌才翻出一团纸,丢在乌暝面前。

乌暝看着面前揉成团的密旨哭笑不得,多半是萧厌的杰作,拿起来展开看了眼,片刻后眉头微皱,朝东深道:“父帝让我严阵以待,帝君。最近外界的仙魔之争可是更严重了?”

东深点头:“萧厌说他碰到了精灵女王,眼下仙魔大战一触即发,幽灵山如何?”

“幽灵山千年都是如此倒是没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我挺佩服那个魔域的鹤黥魔君的。”

东深挑眉,眼底飞快的划过什么,漫不经心道:“如此说来,这千年的时间,你们都驻守在此处,反倒惺惺相惜了?”

“帝君胡说什么?”乌暝有些愕然,失笑道:“我只是单纯觉得这个男子实力很强罢了,这千年时间,他在幽灵山掀起了上千场战争,无所不用其极,死去的魔族不计其数,换做是我,恐怕早就放弃了。”

“你也不差,”就算再坚韧,乌暝眉间淡淡的疲惫总归是骗不了人的,东深定住眼,道:“看得出来,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魔族大军恐怕早就从幽灵山而进,九重天的福地仙府,迟早毁于一旦。”

两界之争,并无谁对谁错,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但,比起喜好说教的修仙者,魔域确实要蛮横好战些,到底能动手的绝不动口。

乌暝被这双狭长的凤眸看着,温和的声音入耳,一时有些不自在,半晌后才缓过神,有些复杂的抬起眸子:“光凭我肯定是不行的,若非当初王母在营帐后的天门施了屏障,我也难以坚持到现在,鹤黥性子阴狠,幽灵山并非久留之地,东深,让你送信已是为难,你还是快快回昆仑墟吧,有泽煌上神和桑离上神在,这场劫难也不会牵扯到昆仑墟那里。”

“幽灵山再危险你也坚守了千年,更何况鹤黥那些手段我早有耳闻,实在看不上眼,我先休息一日,明日再回昆仑墟。”

听闻此话,乌暝也不好多说,点头应允,只是神情颇有些凝重。

幽灵山另一端,魔域一名魔兵悄悄走近一旁的营帐,见案首上一身铠甲的男子凝神思索,小声禀告:“鹤黥魔君,刚才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昆仑墟的东深帝君来了这幽灵山。”

“哦?”鹤黥蹙眉,道:“可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东深帝君触动了乌暝太子设下的阵法,这才露了身形,唯恐生变,那边的探子才急忙将消息传了过来。”

“好,我知道了,此事不要和其他人提起,我自会通知尊上。”鹤黥摆了摆手,魔兵退了下去。

该死,他等了这么久,总算有机会将乌暝除去,可这东深帝君怎会突然来这里?

忆起当初在精灵王族昆仑墟几人对他的所作所为,鹤黥紧紧抿着唇,眼中魔光乍现。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尊上改变想法。

只要拿下了幽灵山,精灵女王就不能再压在他头上,这幽灵山,他要定了。

无妄海,傍晚,随着落霞云归,泽煌走过重重叠叠的密林,出现在一片极地之域的草原上。

那里,数十个木头人,垂眸望天,苍凉静谧。

泽煌缓缓停了下来,半蹲下去,抚摸着那些翠绿的小草。

他知道白天牧尘所说的那话……到底是何意。

这些年来,除了千年的大婚,他从不曾离开这里半步。

牧尘不能面对的是桑桑,而他……不能面对的是这空洞……又毫无生机的数十个

木头人。

那些……葬送在他手上的那些神界众神。

桑离,我做错了,只不过,你不记得罢了。

我庆幸的不是你不记得夜离那些记忆,而是神魔大战之时那些……你早就忘了……

……

恍惚间,桑离记起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片段。

西界灵山,一片寂静,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紫霄殿内,鸿钧老祖一脸平静看着面前一脸似笑非笑的夜离,却内心不安。

“老祖,我知你不会参与世间之事,亦不会偏袒任何人,所以我若做什么,希望你不要窥破才好。”夜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言辞间隐隐有着威严,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亦不会出此下策。

“世界任何之事,于我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鹅毛,只要不发生毁天灭地的圣人之争,我断不会出面。”鸿钧老祖平静道,内心却在发怵。

夜离,虽只是帝师一族的帝女,身上却也流淌着远古上神的血脉之力,修为不说,身份高贵,又有几人能比,偏偏又精通占卜之术,知晓天机,此刻造访,无非是想他闭口不言,他早乐得如此,今日算卖她一份薄面又如何?

夜离早知他本是混沌中的一蚯蚓,得“造化玉蝶”后证道混元。

自盘古开天辟地,鸿钧得到先天至宝“三千造化玉牒”,成为第一个证得无上混元大道的圣人。后于三十三天外紫霄宫讲道,他就是道,不会参与世间之事情,不会偏袒任何人,世间的任何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鹅毛,真正做到顺天道而任自然。只要不是发生毁天灭地的圣人之争斗,他不会出现。

对他,一向都尊敬,福身道:“多谢了。”

鸿钧老祖捋了捋花白胡须,掩面而笑,“你可想好了?此决定可谓凶险万分,如若不成,你将从此消失,你当真愿意?”

“消失?那又如何?”若能为讨回公道,牺牲自己又算什么?

人生在世,有舍才有得,若不舍得,哪来的得?自己虽算得上是上神,身上流淌着上古血脉气息,终难抵得上这四海八荒。

“你看得透,却也好。”

鸿钧老祖看着她的背影,呢喃着,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世事无常,谁能真看得透呢?

夜离离开后,容貌落于一人眼,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风卷葡萄带,日照石榴裙,美丽不可方物,只是低头蹙额眉,不知心愁许。

云路万里,百邪不侵;西域来此,建旗羽林。

夜离见过鸿钧老祖后,就去见了自己的好友,准确来说,是桑来的好友,西域辟邪。“射鬾辟邪除群凶”,“射鬾、辟邪、皆神兽名。……辟邪、言能辟御妖邪也。”

辟邪,那是一种神兽,似狮而带翼,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凶猛威武,它在天上负责巡视工作,阻止妖魔鬼怪、瘟疫疾病扰乱天庭。它有嘴无肛门,能吞万物而从不泻,可招财聚宝,只进不出,神通特异。

本是龙王九子,主食金银珠宝,浑身宝气,因而深得天帝和龙王宠爱,三界之内,却独与桑来交好。

水晶宫内,晶莹剔透,四周水雾缭绕,有规律的流动着,放眼望去,鱼儿嬉戏,海藻鲜绿,一派繁荣景象。

说也奇怪,有一兽懒懒睡着,却无人敢去打扰。

“龙生九子,神通不一。其子辟邪,胜父千倍,长大嘴,貌似金蟾,披鳞,甲形如麒麟,取而兽之优,有嘴无屁股,吞万物而不泻。可招八方财,可聚宝,只进不出,神通特异。”清泠语气,却似有包含一切,冷淡中透出一股华贵之气。

辟邪闻声,微睁开眼,见来人,声音虽冷淡,嘴角却弯弯。

“真是糟糕,偏偏有这样一个人,貌丑无比,非要来此扰人清梦。”辟邪喃喃自语道,可流露出的眼神却是一抹难得的赞赏,“什么风把你这大贵人吹来了?”

夜离一听,嘴角含笑,知他是怪自己许久未来看他,有些吃味,不忍笑道:“辟邪大人好是悠闲呢,倒让人有些羡慕了。”

辟邪全然睁开眼眸,正眼看向面前不过两万岁的美丽少女,却身份高贵,法力无边,身边本就不乏天上众神殷勤,却无意争宠,只是……

若非帝师一族突遭横祸,想来不久之后就会承接帝师,成为这四海八荒顶尊贵的人。

每每想起此事,只觉得可惜不已。

夜离也看着他,龙王九子

,虽无完龙形象,能力却胜父千倍,只因好懒贪睡,才盘踞在这水宫之中。

虽是旧时,辟邪仍是惊讶一番,若不是相识许久,成了好友,如此佳人,明眸皓齿,肌肤胜雪,清雅脱俗,周身自有一股轻灵仙气,三千青丝,用一根玉白色丝带轻轻绑着,一袭白衣,让人忍不住惊叹一番。

“辟邪,醒了么?”夜离见他虽睁开眼,眼中却仍是一片混沌,掩面含笑,轻柔出声。

辟邪听着声音一如既往悦耳动听,才回过神,忙道:“醒了,你此次前来,是专程来看我,还是另有它事?”

“嗯……”

夜离出声却未说其他,辟邪等了许久,见夜离似有苦衷,忍不住开口:“你我相识多久?”

如今,夜离便是桑来,桑来也是夜离,如此,也算是和他是好友了。

“许久了,如是认真计算起来,也有千万年之久了吧。”

“既然如此,有何话不能直说呢?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夜离一愣,随后眉眼相笑,辟邪果真是了解自己的,“辟邪,还是你最了解我,今日前来,我是来辞行的,同时也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辞行?你要去何处?有何事我能帮得到,你尽管说。”辟邪认真道,相识千万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神情,平静中并着忧心,这不应该是她应有的表情。

夜离知晓他是猜到了什么,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你知帝师一族已灭,如今三界我无容身之处,更别提为族人报仇,所以,我早已入了昆仑墟,拜师学艺。”

辟邪怔了怔,疑惑地看着她,“昆仑墟拜师学艺?你是想用凡人之躯重新修炼仙法,这……你可想过后果?”

夜离不再言笑,认真看着他,“我知道,可这是我的使命,你知道我需你帮的忙是什么,你自己决定吧。”

夜离说完,便化作一缕青烟,离开水宫,独留下辟邪怔在当地。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是人界唯一能够到达天界的路径,但不周山终年寒冷,长年飘雪,非凡夫俗子所能徒步到达。

万年前,魔界带领鬼兽二族进攻九重天,激战中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覆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

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女娲于是炼五色石补天。

四根擎天大柱倾倒,九州大地裂毁,天不能覆盖大地,大地无法承载万物,大火蔓延不熄,洪水泛滥不止,凶猛的野兽吃掉善良的百姓,凶猛的禽鸟用爪子抓取老人和小孩。

女娲怜悯,不忍天下百姓受此苦难,决心炼石以补苍天,用东海五仙山之一的天台山的五色土,借用太阳神火,历时九天九夜,才炼就足够的五色神石,又历时九天九夜,才将天补好。

又砍断海中巨鳌的脚来做撑起四方的天柱,杀死黑龙来拯救冀州,用芦灰堆积起来堵塞住了洪水。

天空被修补了,天地四方的柱子重新竖立了起来,洪水退去,中原大地上恢复了平静;凶猛的鸟兽都死了,善良的百姓存活下来。女娲背靠大地、怀抱青天,让春天温暖,夏天炽热,秋天肃杀,冬天寒冷。她头枕着方尺、身躺着准绳,当阴阳之气阻塞不通时,便给予疏理贯通;当逆气伤物危害百姓积聚财物时,便给予禁止消除。

夜离曾经看到过这一幕,知道女娲在补天之后,再次开始用泥造人,每造一人,她消一份灵力。

可那里却有一块顽石,不甘心留在空中,受万年寂寞之苦,悄然坠落,依旧在山顶之巅,吸日月之精华,早已修炼成精。

而那块顽石,正是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