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上神之火
只是,除了这些,她还曾看到过一幕。
只是,这到底是夜离经历的事,还是她经历的?
神界中诸位上神,和睦相处,虽有分别,可到底自在逍遥。
然,这众多上神之中,唯有桑离一位女上神,是以,每每出行,都是众星捧月之态,直到凰罄出现在神界。
按理说,非达到上神境界的修仙者,无法进入神界,可因着凰罄来自凤凰一族,是以这才有的特例。
而凰罄出入神界,本意是为了陪伴和服侍桑离。
后来,为了让她安心,又多了一个特例,幽九冥带回了当时还不是天帝的修仙者。
哪曾想,不过八万年,如今完全颠倒了。
一切已成定局,那些淹没在洪荒之中的真相,纵然记得,又能如何?
九重天仙宫。
“陛下……”
略带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天帝回过神来,见仙兵淘特万千的站在它身旁,这才恍然回神,将手中已经没有任何热气的仙露递给仙兵,稳了稳心神,淡淡出声:“重现换一碗过来,替公主服用。”
仙兵应了一声,端着玉碗恭敬的退下,低眉顺眼……一如当初他在神界。
天帝长长吐了一口浊气,有些诧异自己竟然会想到当初在神界的日子,那些忐忑万千,步步为营的时光。
他垂眸朝床榻上的上虞看去,神情浅浅凝住,就算是为了上虞,他也不能回头,是神界众神对不起她,他并未做错。
只有将泽煌和牧尘都卷入仙魔之争,才能真正影响到桑离。
无论,最后她帮哪一方,三界局势都会发生变动,他迟早有机会,如当年一样。
只是……要让所有仙兵仙将听令,必须要有王母的支持。
天帝敛眉,似是下定了决心,消失在朝天宫,朝朝阳宫而去。
晨曦殿下的草原上,泽煌对着那数十个石头人神情晦暗莫名,良久后才转身欲离去,却直接愣住了。
牧尘一身素色长袍,站在他不远处,脸色微白,眸色幽深。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他们葬身在此处了,你觉醒了上万年,甘愿藏在魔域,也不曾踏入此地一步。”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牧尘,你到底在桑离面前说了什么,我看她对过去好像有些生疑了。”泽煌皱着眉,将此事揭过,一双狭长的眸子微微一凝。
“你担心什么,就算桑离恢复了夜离的记忆,恨的也只有我,你难道担心她想起你当初壮大了神魔大战的态势,才让她对抗天道,以身殉道?泽煌,你当初一意孤行,难道如今才想起后悔这件事?”
“你到底想如何?”见牧尘声音淡淡,泽煌挑眉道:“牧尘,千年前你分明很清楚夜离就是桑离,为何还要毁了桑离的身躯,逼着澹墨重伤……以桑离的性格,若是知晓这些事,即便是千万年的交情,她也不会原谅你。”
“无所谓,泽煌,你何时变得这般畏手畏脚了?不原谅就不原谅,难道我牧尘要永远在桑离之下,仰她鼻息而活?”
牧尘的眸子里透着清冷,泽煌定定的看了他半晌,朝无妄海而去,在经过牧尘身边的瞬间,停下了脚步,勾着薄唇,有些嘲讽:“牧尘,你这副模样,骗得了凰罄和天帝,但骗不了我,我知道……”他转过头来,面色悠远:“当初桑离在神界之碑前以身殉道后,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可是你却和九冥将我封印在九幽八万年,这是不是太便宜我了?”
牧尘背后的手缓缓握紧,眉眼沉下。
“当初我被封印后到底发生了何事,九冥又去了哪里?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你就不怕桑离打开神界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牧尘猛地抬头,朝泽煌看去,漆黑的眸色微变,极快的划过一抹血红之色:“泽煌,不要多管闲事,当初我能封印你一次,现在一样也可以。”
“你虽有仙力护体,但我们二人同为上神,当初若非九冥帮你,你以为凭你之力,能奈我何?”泽煌嗤笑一声,神情不屑。
“若非九冥,你认为我会留你一命?泽煌,你因一己之私差点毁了偌大的三界,难道如今还是一点都不后悔?”
“毁了三界又如何,我做下的选择,从来不会后悔,牧尘,你如今不是同样的介入仙妖之争,致使生命涂炭?你有何资格说我?人间生灵,与我而言,不过是蝼蚁,当初如此,如今仍旧。”
泽煌眉宇一挑,冷声道,随后
快速消失在荒漠中。
牧尘脸色微白,望向空中,神情难辨。
是夜,桑离将桑桑哄入睡,才起身朝牧尘的房间而去,途径庭院,见那里火光冲天,甚为热闹,便迈开步子前往。
庭院中间,篝火旺盛,两边用粗壮的枝桠架起来,中间绑着一只小妖,瞪着大眼睛,惊恐万分。
满殿的侍女护卫静静站立,望着庭院角落诚惶诚恐。
桑离靠近,才发现泽煌斜躺在角落的软塌上,双眸微闭,九头鸟装模作样的朝着他讨饶。
“泽煌上神,小妖再也不敢了,您大神大量……”九头鸟哼哼唧唧的说些软话,见桑离现身,爪子动了动,欢喜道:“桑离上神,你可得替小妖做主啊,这一个月咱可是尽心尽力的服侍你,不曾有半点怠慢。”
她怎么知道当初那一身衣袍竟然会惹得泽煌上神震怒,今日这老脸算是丢尽了。
这场景看着着实好笑,桑离眯着眼,忍了半天,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是尽心尽力,不过就是太周到了。”
随后,拂了拂手,转身离开。
九头鸟一身神力,区区火焰,哪能伤的了她半分,准是知道泽煌心中有气,这只聪明的鸟妖故意讨饶罢了。
“桑离说得不错,冷潇,我还没见过胆子这般大的半神,竟敢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明日你再下来吧。”
泽煌许是玩累了,懒洋洋道,起身朝后殿而去。
九头鸟一喜,心想眼一闭就过去了。
看来泽煌上神的性子也没传说中那般糟糕,哪知,这想法还未落地,一道青色光芒从泽煌手心而来,落在火焰上,火焰瞬间化为青色。
九头鸟还未回过神来,身上的羽毛瞬间散发出烧焦的味道来。
我去,上神之火?
九头鸟心底一寒,忙迅速凝聚灵力,护住本体,不曾想仍然能感觉一阵灼热的气息侵入体内。
这泽煌上神可真是重口味,想吃她这千万年的鸟肉不成?
桑离在无妄海住了几个月,这还是头一次到牧尘房间来。
只是,此时房间并无人,她让侍卫和侍女退下,径直走了进去。
随意的坐在桌边,以她的性子,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已是极限,失了耐心后,干脆绕进内室,翻看着牧尘收藏的那些古书来。
抬眸看到一方锦盒被放置最重要的位置,桑离一时好奇,打开来看了一眼,随后神情缓缓凝住。
里面有一只玉钗,泛着柔和的色泽,稳稳躺在锦盒之中。
绝望的悲凉感直入心间,深沉而热烈,红色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握着锦盒的手抖了抖,脸色微白。
和前几次一样,这完全不是她的情绪。
桑离抬了抬手,露出手腕处,隐隐透着几层疤痕,泛着微弱的银光,而头顶的玉钗发出亮光,有股沁到骨头的灼热感。
当初,她醒来之时,发现这只玉钗时有些怔然,问起泽煌这是哪里来的,他说是澹墨神尊送给夜离的拜师礼。
可是,牧尘怎么也会有……
夜离、暮天、上虞……桑离沉下眼,合上锦盒,眉间轻蹙。
一千年千夜离消失之前的事,是时候弄清楚了。
桑离走出房间,一旁候着的侍女连忙迎了上来。
“牧尘在何处?”声音清冷威严,桑离眼底懒散尽失,一派肃穆。
被问道的侍女一怔,急忙道:“上神去偏殿沐浴了,还未归来。”
桑离眸色未动,朝偏殿而去,手中握着的玉钗灼热难耐。
远远望去,她一身素袍,格外清冷。
……
清晰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朝阳宫响起,端坐在王座上的身影缓缓抬眸,望着快速走进来的天帝,神情复杂晦暗。
“王母,仙魔大战一触即发,你躲在这朝阳宫做什么?”王母神情颓废,和一个月前简直大相径庭,天帝有月余不曾见到她,不免有些讶异。
朝阳宫中半晌无声,王母静静看着大殿中的天帝,轻轻叹了一声。
她一直以为天帝仍旧是数万年前性子骄纵,却忠心护主的仙君。却不想,这些年来,他竟是从未瞧清身边人究竟有一副怎样的心肠?
她静静抬眸,声音极轻极轻,却如重鼓敲在心间。
“天帝,当年神魔大战前夕,桑离上神陨落,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问你这一次,若你说
真话,无论真相多么不堪,我都不怪你。”
王母从高座上站起来,朝天帝走来,一步一步,仿佛用尽了权力。
毕竟,她才是正儿八经的仙界之主。
只是,如今,却隐隐有迟暮之感。
掩盖数万年的秘密被突然揭开,而那人竟是他如今最大的依靠。
看着凰罄冷淡失望的眼神,天帝遍体生寒,恍惚之间,似是又回到了八万年前。
弹指轻笑间,那个人就能主宰他的命运,给他希望,又让他堕入无边黑暗中。
幻像皆灭,只有他一人还在其中……自欺欺人罢了。
成仙万般好,长生不老自是不用说,仙界也被四海八荒传颂得美好静谧。
是以,凡间之人,求神拜佛,善事做尽,寻仙访古,也不过是为了能一登仙位,得享永生。
只是他们哪知,这仙人不过是活得长久一点,爱恨嗔痴这些七情六欲一点也不比凡间来得少,同样也有各种糟心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亘古不变。
幽灵山自神界消失后便是仙魔必争之地,这八万年光景,无数仙魔将士战死于此,怨气直达九天。
千里之地,寸草不生,终日昏暗,如临末日。
东深自营帐走出,看着黑云沼泽对面严阵以待的魔兵,心底暗暗感慨,以他的心性,在此处不过一日,都觉得分外压抑,更别说千百年驻守在此地的将士了。
东深帝君,幽灵山在清晨拂晓之际,也就是灵气最甚之时,破开外间魔障会轻松不少。
东深转头,见乌暝从帐中走出,银色的铠甲披在他身上,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他点头,笑了起来:“你不必如临大敌一般,再过片刻我便离去。”
“鹤黥内心幽暗,他这千年被我束在此地,早已对我恨之入骨,当年若木之心发生之事我略有耳闻,昆仑墟与精灵女王交情颇深,他若是知道你在此,保不定会横生枝节。”
仙魔之事他不便插手,东深知道乌暝说得没错,正欲回答,却看见他盔甲之上带着些许浅色的血渍,指了指道:“乌暝,你可是受了伤?”
盔甲乃灵力所化,即便是受了伤,也不应有血渍残留才是。
乌暝垂眸,怔了怔,摇头:“在这里千年,伤肯定是受过不少,但不是这里。”
他抬眸看向黑云另一边,神情悠远,眼中盛满东深看不懂的空茫和成熟。
“帝君,我当初会来幽灵山,的确是因为萧厌的缘故,因一时赌气而行,过去八万年幽灵山都是帝君金曜星君驻守,我虽为九重天太子,但他对我一视同仁,你应该不知道,我光是守门就守了百年。”
东深有些讶异,金曜之名他曾听闻过,神界消失后,三界中最善战的仙君,坚守幽灵山八万年,未曾离开这里一步。
和百鸟众族的龙吟族长以及西界的金德星君齐名,只是听说一百年前就已经战死在幽灵山了。
当时,消息传来之时,仙界一片震惊。
他抬眸朝乌暝看去,见他右手紧紧握着红缨枪,一派肃然,连敛神静气。
“百年时间在仙界不过一瞬,可在幽灵山,却恍若千年之久,仙魔两族死者不计其数,魂飞魄散者更是屡屡皆是,在外界的修仙者,永远都不会知道三界中竟然还会有这样一处炼狱,对我们而言如是,对魔族同样也是,打的太久的战,到最后连仇恨都变得麻木了,所有人想着只要能赢,就能有走出这里的一日,当初我也是这般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