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事情真相
“牧尘,我以神界上神的名义起誓,生生世世,不爱你,不恨你,从此只为陌路,永无再见之日。”
桑离一字一句,落入牧尘耳中,他突然觉得,碧月弓冰冷刺骨的寒冷,竟然不及桑离话语的一半。
桑离,我好像高估了自己能承受的范围,也低估了你对我的恨。
不过,这样也好,我也能继续做那些事了。
他看着碧月弓的箭矢一点一点剥离,看着桑离消失在紫竹林,看着泽煌匆忙的追了上去。
看着偌大的世界,又只剩下他一人。
这一幕,和千年前的晨曦殿一般无二。
鲜血沿着衣袖滑落在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仿佛世间最绚烂的桃花。
牧尘陡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轰然跪倒在地,面容失尽了血色。
漫天霞色,世界嫣红。
唯有他那一头白发,又雪白了一度。
这世间真的有朝生夕死吗?桑离,我只怕你有意表现出这样不近人情的一幕,但并非如此。
你能恨我,大抵是这八万年来最大的期盼。
竹林之外,泽煌跟在桑离身后,亦步亦趋,听着碧月弓在空中噌噌噌作响,眉头紧皱。
不知行到了哪里,偌大的极地之域,葱翠茂林逐渐消失,前面嘛女子好像不知疲倦,亦失了心神。
终于,金色的神力和银色的灵力相互交融,碧月弓恍然消失,桑离停在一颗一块巨大石头下,无声静默。泽煌脚步微顿,随之停在她身后,看着她笔直的肩背一点一点颓废下去,茫然的转过头,轻声唤了一句:“泽煌……”
桑离嘴唇微动,眸中墨黑深沉,声音低到似是要淹没在这静默无声的世界中。
“我……伤了牧尘。”
话音落定,竟毫无预兆的朝那块石头倒去。
泽煌大骇,忙身影一闪接住她,见她脸色苍白,才觉察到不对,待探到她体内混乱的灵力,才怒声道:“桑离,你明知强行聚拢神力取出碧月弓已经伤了本源,如今还用碧月弓去伤牧尘,你是想寻死不成?”
他慌得不成样子,嘴唇气得发抖,他们在神界时宝贝了她上万年,平时芝麻大小的事都不忍让她动手,到如今,她竟如此作贱好不容易才重生的躯体?
想想这八万年时光,泽煌心里头憋屈得很,也怪他们,才让桑离养成了如今这般固执决绝的性子。
桑离却不管泽煌的恼怒,只是垂着眸子,低声,一字一句。
“泽煌,我伤了牧尘。”
泽煌微怔,唇角抿着,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桑离手中,道:“我看见了。”
“泽煌,我将他放逐在极地之域,永无归期。”
“我听见了。”
“泽煌,我以上神的名义起誓,和他永不相见。”
“我知道。”
“泽煌,可他是牧尘。”仿佛浑身失去了力气。荒凉到了极致,桑离抬眸:“他是牧尘啊!”
“桑离,”泽煌叹了一声,“你还有我、桑桑和东深,还有昆仑墟很多人。”
桑离垂下眸子,默然无声。
只是,这一幕只有一瞬,待她再次抬起眸子时,又是往常那般清冷淡漠的样子。
桑离站起身,苍白的脸色已经有些红润,泽煌这才舒了口气,见她转身欲走,突然出声:“桑离,为何你相信我不会为了私欲灭了三界,却认为澹墨和夜离之事都是牧尘之错。”
他的话语中有股难得的恬静坚持,桑离转身看着他,神情莫名:“澹墨和夜离之事原本就不只是牧尘一人之错,若不是当年我坚持从九幽回来,在他大婚之日去无妄海,他们……就都不会出事。”
看着桑离眼底的寂寥,泽煌眸色暗了暗,桑离,真是如此吗?
你可知原谅九冥之死,却无法释怀澹墨和夜离的离开,是不是因为……牧尘与你而言,太过重要?
重要到你根本无法承受他出现在你面前?亦无法接受他是伤害澹墨和夜离之人?
还有一件事,解决之后,我们就回神界。许是泽煌的目光太过透彻,桑离移开眸子,打断他的沉思,出声道。
泽煌敛下心神,朝她挑了挑眉。
“你那般做的原因我不再过问,但是九冥……他是如何会误入你布下的阵法,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泽煌顿了顿,突然拉着桑离朝极地之域最深处而去。
极地之域极致荒原边缘有一片草地,桑离看着数十个木头人,怔了半晌,许久之后才回转头。
她看向泽煌:“这……就是你当初布下阵法的阵眼所在之处?”
泽煌站在她身后,点头,神色沉重。
桑离朝前走去,行到一个仰望苍穹的男神木偶前,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却在触碰到他身体时,猛地顿住。
“九冥,你竟然在这里,等了我们八万年?”
风餐露宿,日升月落,不知岁月……等了八万年吗?
她回转头,眼底深沉凛冽,似是冷到了极致:“泽煌,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桑离,有些事,该告诉你了。”低叹声消逝在风里,两道人影淹没在极地之域边缘的草色中。
九重天朝阳宫后花园里,天帝正在仔细研究仙将送来的对阵图,仙魔两族交界处接连爆发战火,魔域来势汹汹,若非仙界几万年的根基摆在那里,恐怕仙界早已失守。
听着侍女轻声问安的声音,天帝抬眸,见上虞和墨言相携而来,顿时笑了起来:“上虞,你这几日气色好了不少,看来让你做点事还真是有用。”
如今九重天大小事务皆由上虞执掌,他一心只在两族交战上。
自从乌暝不在后,他倒是不如往常一般心心念念的将牧尘和夜光搅入战局,只想着能保住上虞的尊荣安乐便好。
“前些时候累得父帝担忧,是上虞不懂事。”上虞走上前,给天帝倒了杯热茶,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太子哥哥惨死,族人死伤惨重,让她成熟了不少。
“陛下,公主将九重天打理得甚好,您只管放心便是,各洞府的仙将亦奔赴交界之处,魔域成不了大气候。”墨言抿着唇,沉声道。
“有你们在,我自然相信九重天定会无忧。”天帝拍了拍上虞的手,神情欣慰,道:“今日如何一同来了?”
墨言微怔,道:“陛下,娘娘唤我和上虞一同前来,我还以为您知道……”
凰罄?天帝愣了愣,神色微暗,但马上敛住,笑道:“准是王母有事交代……”在天净山送走乌暝后,凰罄便不知所踪,看来应该是回来了。
“你们来了。”王母出现在院门口,走进来对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去将我酿的仙露取来。侍女急忙应声离去。”
天帝见她神色和缓,微微松了口气,道:“你这几日去了何处?如今魔域步步紧逼,你怎能不坐镇九重天。”
“随便出去走了走,你们坐。”王母朝上虞和乌暝招了招手,道。
“娘娘,往年您酿的那些仙露可是每年父帝寿宴那日才会拿出来,您今日怎么有兴致了?”上虞已有千年未曾好好和家人相聚,心里有些欢喜,但有些千年前跳脱的模样。
“迟早都要饮用的,又何必等到那一日?”王母笑道,见侍女将仙露奉上,亲手一一倒上,让几人微微一怔。
“娘娘……您……”墨言连忙接过王母手中的琉璃盏,面带忐忑。
“无妨,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对饮了。”王母面色温和:“大战之前,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她看着上虞和墨言:“转眼间,你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我平日里只顾着修炼,倒是忽视了你们。”
上虞眼眶微红,别过了眼,墨言也有些唏嘘,心生暖意。
天帝和王母看似和谐,但却少有温情相聚的时候,如此这般相处,这上万年来真的是少之又少。
天帝眸光微动,端起桌上的琉璃盏轻抿了一口,看着轻声慢谈的几人。嘴角露出了笑容。
只是,目光终究落在那空出来的位置上,生出了浓浓的悲伤来。
若是乌暝还在,该有多好!
夕阳西下,月上枝头。
上虞和墨言有些醉意,见天帝王母仍旧端坐不动,长眼色的退了出去。
行至门口,听到王母淡淡出声道:“墨言。”
上虞和墨言同时回转头见王母转头望着他们,眼中似有看不清的复杂之色。
“你比上虞年长。日后要好好照顾上虞。”
墨言微怔,点头,还未来得及应答,王母已经坐直身子,摆手道:“明日邀众仙入朝阳殿,我有事宣布。你们下去吧。”
两人转身离去,花园里又恢复了静默。
良久后,天帝朝王母看去,道:“凰罄,你明日召集群仙,可是为了和魔域正式开战之事?”
王母既没否认,也不曾点头。
“那日在幽灵山,你为何没有告知桑离上神当年之事?”
王母没有回答,只是端着酒盏没有出声。
“为了乌暝,还是上虞?”天帝自嘲,勾了勾唇角。
“天帝。”王母突然抬眸,神色寂寥:“你我成婚已有八万年了。”
天帝辈王母突然的一句话怔住,随即怅然道:“是啊,已经八万年了。”
时光匆匆,当年神界还在之时,他从未想过,日后的妻子会是那个肆意潇洒,对谁都分外和气的单薄女子。
“当年,谢谢你能选择我。尽管那时,听闻你已有欢喜之人。”
天帝转眸,微微有些不自在。
“还有乌暝和上虞,尽管你我并无子嗣,可他们每一个,都是我的骄傲。”
“天帝,我一直没有说过,我动心的,不是神界初见时就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而是当年努力为这世间正义而行,会为了四海八荒的稳定和谐拼尽全力的男子。”
王母起身,不再看愣在座位上的天帝,一步一步,朝园外走去,动作极慢却也分外坚定。
“天帝,那日在幽灵山,我什么都不曾说,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你。”
“无论你做过何事,犯下何错,你都是我丈夫,也都是他们的父亲,是我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人。”
当年之事,纵使无法挽回,也想要尽全力弥补。
王母消失在花园,天帝望着空无一人的入口独自端坐在那里,良久良久。
日落余晖,弯月悄悄爬上枝头。
桑离站在木头人面前,停歇泽煌的话终于落下了帷幕,唇角难辨神色,只是道:“这就是九冥惨死在此处的真相?”
泽煌点头:“我没有想到天帝那小子会将他们引入阵眼,当时大阵已经布成,我远在千里之外,等赶回来时已经来不及,那小子不知所踪,你随之殉道,等我闯进神界时,才得知这些,之后牧尘和其他上神联手将我封印在九幽,三万年前,我才醒过来。”
“他做这么多事,到底为什么,他都已经是九重天的天帝,难道还不满足不成?”桑离转身,冰冷的声线微微起伏。
“不过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泽煌叹道,天帝害死了九冥,让桑离殉道,牧尘和其他上神悲痛之下将他封印在九幽,之后的事他虽不知晓,但为了救回桑离,牧尘和其他上神想必也付出了代价,否则神界也不会消失,那些上神更不会不知所踪。
说来说去,他们这些上神的命运。虽是自己选择,可到底都是因天帝一时之念所致。
“走吧。”桑离看着九重天的方向,微微眯着眸子,瞳孔中划过一抹肃杀之意,回转头,朝九冥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身影一闪。朝极地之域上方而去。
泽煌低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
刚离开荒原,皎月之下,却见一人已等在荒原外的林子里。
凰罄一身素袍,迎了上来。
桑离眼皮子都懒得抬,径直从她身侧飞过。
“神君。”直挺挺的磕地声响起,带了一丝恳求,桑离顿住,停在原地。
泽煌轻叹一声,退到一旁,凰罄发霉跟在桑离身侧千万年,论失望和痛心,恐怕无人能及得过她。
桑离转过身,看着当初寄予厚望的女子跪倒在地,掩下眼底的情绪,淡声道:“凰罄,天帝之事,你早就知晓了?”
凰罄点头,语气自责:“都怪我没有……”
桑离蹙眉,拂袖而过,怒道:“凰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要护着,八万年前你二人尚未成亲,他做下的事与你何干?九冥对你千好万好,拿你当弟子,教导你,你就是如此报答他的?”
这千万年来,她极少动怒。
今日先与牧尘决裂,后又得知天帝背叛,如今……当初一手教导的女子,也成了这般模样,桑离一时气急,浑厚的灵力便朝凰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