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甘愿放弃
泽煌担心桑离身体，见她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那灵力落在凰罄身上，只是让她结结实实受了一巴掌，倒也放下心。
“神君。”凰罄垂下眸子，面露苦涩，满眼愧疚。
“做出这样一副样子做什么？如今你那几个便宜孩子的年纪都比我的寿元要长，我可承受不起。”桑离见他半天不出声，冷哼一声就要走。
凰罄以头触地，怦然脆响，额头泛红，似有血迹。
“神君，天帝大错，无论您如何惩罚，还请看在我的份上，免他入九幽炼狱之刑。”
泽煌上神创下的九幽炼狱，乃世间最为可怖之地，妖魔鬼怪众多，且都是至邪至恶之人，进入此地，永世都难以超生。
泽煌嗤笑一声:“你倒是知晓他该受何罚，也不是傻的。”
桑离看着凰罄以头碰地，沉默下来，没有阻止，直到半晌之后，泽煌看着凰罄满头鲜血有些不自在时，桑离这才出声:“凰罄。”
她的声音清冷且凌厉，凰罄兀地抬眸，见桑离神色一片清冷，陡然怔住。
“你们成亲已有八万年，陪伴你左右，你们不曾孕有子嗣，你爱他，护他，都没错。”
她眸中的瞳色一点点沉下去，形成一道盛怒的漩涡。
“可你想过没有，他八万年高坐云端，享世间无上之誉，和你琴瑟和鸣，儿女双全，九冥却在那无人之境，八万年不得安息。”
“我和九冥尽心教导你万年，是想让你做这九重天上最为明智的守护者，而不是跪在我面前如此卑微的为一个阴险狡诈至此的人乞求原谅。”
“你当真让我太失望了。”
桑离拂袖，转身离去干脆利落。
凰罄怔怔的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嘴角微微一涩。
半晌后，隐在一旁的金德仙君从林子深处走了出来，扶起王母，叹声道:“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王母望着九重天的方向:“金德，神界尚在之时，众人只觉得神君淡漠，其实她是个心软的性子，若我让她再失望些，想必她是不会伤心的，况且，桑离上神知道，我是真心想为天帝赎罪。”
“我是不是很自私，明知她犯了错，且是大错，竟然还让桑离上神左右为难？”
金德眼眶微红，道:“陛下，你当真要如此做？如今魔尊步步紧逼，九重天怎能少了您？”
天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东深会比我做得更好。”
话落，她将手中金灿灿的御牌交给金德，沉声道:“将我的御牌带回去，传本尊御旨，这样便不会有人阻扰她即位。”
“陛下……”见王母转身欲走，金德星君不知该如何挽留，急道:“若凤皇明日不来，仙界该如何是好？”
王母顿了顿，径直朝云霄而去，声音隐隐自空中传来。
“金德，他会来的，自此以后，东深乃仙界新主，你要好好辅佐于他。为了乌暝，东深一定会来。”
凰罄垂眸看向无妄海，似是看到那伫立在草地上的数十个木头人，待眸子落在昂扬穹苍的男神君身上时，微不可见的叹声消逝在风中。
晨曦初现，跨过九霄云海，宏伟的天门近在眼前。
桑离停在半空中，望着那南天门若有所思。
泽煌看了看，提声道:“桑离……”
“泽煌，九冥性子乖张，活了那般岁数，也只认下凰罄一个弟子，这些天门还是当初他设计的，说是要送给凰罄的礼物。”
“桑离，凰罄她……”
“我知道，她却故意而为，我讨厌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心软，她都知道。”桑离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是，那人犯下的错太大了！”
她停住声，抬步朝南天门而去，却眉头微挑。
浩渺的钟声从九重天深处传来，威严的风吟响彻天际，缭绕在四海八荒的尽头。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仙族百年一次朝圣之时才会敲响的凤鼓声。”泽煌看着桑离，眉眼微挑:“九重天怕是要出大事了。”
凤鼓声经久不息，越来越多的修仙者自天门而入，朝朝阳宫而去。
桑离和泽煌早已隐了身形，站在不远处。
“泽煌，你说九重天会有何事发生？”
“在这种时候，或许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泽煌朝大殿看了看，道。
殿内威严肃穆，金德星君之下，各司职上君皆位列，天帝、上虞和墨言匆匆而来，见这般郑重场景，也有些诧异。
“不过是商量对魔域出战事宜而已，何需如此劳师动众？敲响凤鼓，召众仙觐见？”
待他们步入大殿，见王座上并无凰罄身影时，天帝才隐隐觉察到不对，朝平时监管凤鼓的金德星君看去。
“金德，王母何在？你为何敲响凤鼓？”
金德星君就这般恭恭敬敬的站在王座下，神色肃穆，朝天帝行了一礼，道:“娘娘行前如此吩咐，让下君召集众仙，颁下谕令。”
“哦？”天帝越发觉得不对劲，沉声道:“那王母何时归来？”
听闻此话，金德星君两道眉峰抖了抖，神色瞬间暗淡下去，但仍然一派肃穆:“陛下稍等，凤鼓声停下之时，娘娘自会出现。”
他说着，朝朝阳殿外的大门处望去，眼底藏着一抹恳切的希冀。
天帝微怔，神色有些不快，但到底众仙聚在一起，他也不便发作，只能沉下眼坐在了王座上的另一张椅子上。
一声一息之间，当朝阳跃上天宫之顶，光泽大地时，四十九道凤鼓声终于在四海八荒的尽头落下了悠远缭绕的终章。
满殿肃静下，灿红朝阳中，金色的飓风突然拂过大殿，随后一道阴影落在朝阳殿前，化为人形的东深一身黑金色帝袍，眉目肃穆含威，朝大殿内走来。
隐在一旁的桑离眉宇微挑，眼底划过明了。
大殿中的众仙讶异不已，唯有王座下方的金德星君轻叹一声，似是松了一口气。
天帝敛目，望着正装而来的东深，心底忽而生出一抹不安。
东深走进大殿，一片请安行礼声接踵而来，他乃百鸟众族之主，更是凤凰，如今又有上神之尊，身份尊贵，比起天帝尤甚。
只是，众仙着实猜不出以凤皇和九重天的宿怨，为何会出现在朝阳殿。
这一派请安声此起彼伏，倒是让高座之上的天帝着实有些难堪，她位分上本不输东深，但奈何东深乃凤凰。
是以，按规矩，他亦是要行下半礼才是。
正在他面色微沉，不知该如何对待东深时，金德星君已朝东深迎了上去。
“凤皇，您总算来了，下君也可安心了。”金德神色激动，朝东深行下一礼。
东深眉头皱了皱，并未避过，结结实实的受了他一礼，沉声道:“王母何在？”
这声着实算不上礼貌恭敬，甚至带了点冷硬和淡漠的意味。
天帝微有不悦，冷下声道:“今日群仙聚集，商议发兵魔域之事，凤皇数日前在幽灵山已颁下凤族御旨，退出仙魔大战，不知今日何以大驾朝阳殿？”
东深瞥了天帝一眼，见满殿仙君翘首待她解惑，朝四周望了望，眉一挑，从袖口里掏出一物，朝下首端坐成石四海龙王扔去。
古朴的卷轴泛着威严的气息，四海龙王手忙脚乱地接住，才刚刚触碰到，见卷轴边角金色的古文时隐时现，花白的胡子抖了抖，相似一眼，暗呼倒霉。
敬天之召？
不少仙君神色微震，哪怕是千年前发生那样的事都不曾出现，凤凰今日携此前来，绝非小事。
众仙的眼珠子随着那道卷轴在四海龙王身上移动，又见一向稳重的龙王们眉头紧锁，顿生好奇，朝这边看来。
“四海龙王，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帝沉着眸子，淡淡开口。
天帝发了话，四海龙王只得不情不愿地打开卷轴，才打开了边角，便神情顿住，随即慌忙展开，眼底俱是讶异。
这么一副模样不免让人更加疑惑，墨言沉不住气，朗声摆手道:“龙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倒是给句话啊？”
四海龙王吞了口唾沫，低声道:“王母娘娘有旨，将……”
他们吐词不清，众人听得着急。
上虞移步上前:“四位龙王，到底是何事？”
“娘娘有旨，即日起，九重天掌权者由凤皇接任，仙界众君，皆奉凤皇为尊。”四海龙王被上虞一问，顿时提高了嗓门，中气十足。
东深挑了挑眉，硬是忍了下去。
满殿俱惊，唯有四海龙王哀嚎的声音在殿内回响，颇有些滑稽。
侧殿，泽煌朝桑离看了一眼，道:“你……早就猜到了？”
桑离不语，突然抬眸朝首座上的天帝看去。
到如今，天帝尊位之于你，是否还如此重要？
在桑离移开眸子的瞬间，满殿仙君不是看着即将即位的凤皇，反而齐刷刷的朝天帝看去。
敬天之召降下，即便是天帝也不容更改。
是以，若是仙界由凤皇执掌，那天帝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念头一经产生，众仙的目光就变得有些许微妙起来。
天帝僵坐在主位上，感觉到殿上探寻的目光，眼中盛怒之色席卷而来。
他看向金德仙君，厉声道:“金德，这是怎么回事？王母到底去了何处？如此重要之事，怎可随便降下一道旨意？”
敬天之召，此时在天帝口中眨眼就变成了一道随意的旨意。
东深微微眯着眸子，勾了勾唇角。
“陛下……”金德垂下眸子，沉吟半晌，突然转身面向众仙:“王母留下御旨，众仙友过目。”
话落，他手一挥，金凤玺印自掌中出现，缓缓升空，虚无的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王母一身素袍，神态威仪。
东深没想到王母居然真的不出现只留下一道神识藏于金凤玺印中，遂抬眸朝空中看去。
“众仙听令，今日起九重天掌权之位传于凤皇，众卿受令之时，便是凤皇即位之日。”
亲耳听到王母的传位之语，大殿上众仙君纷纷对望，一时不免有些慌张。
凤皇虽为上神，但到底年岁尚轻，仙界重担不知可否担得起？
更何况仙魔之争迫在眉睫，王母却在此时突破禅位，着实让人费解。
虚无的人影顿了顿，才望向远方，神态有些空茫。
“吾执掌九重天八万载，得众卿相助，才能创仙界太平盛世，然吾对魔域心生执念，以致如今三界不稳，仙魔血仇难平，此乃吾生平大错之事，悔之晚矣，故无颜再执掌九重天，统驭众仙。”
王母垂眸，似是看向满殿仙君，眉宇郑重请托。
“凤皇公正不阿，心无两界之争，乃九重天执掌最合适之人，望众卿尽心辅佐，以渡仙魔之劫，护九重天永世万全。”
虚幻的人影缓缓消逝，空中的金凤玺印黯淡下来，落在东深手中，随之变幻成七彩金凤的模样，威风凛凛。
满殿无声，众仙望着凤皇手中的御牌以及脸色铁青的天帝，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界交汇之处，一身素袍的王母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仙界，目光一凝，幻化为五彩凤皇腾空而起。
天际凤鸣骤响，如临九霄，三界交汇处，五彩凤凰腾飞于空，浩瀚的灵力向四周蔓延。
最后，巨大的凤凰之身朝碧月弓开天辟地而出的深渊而去。
受烈火和冰川影响多年，毫无生命之力之处焕然复苏，生机骤现，平地之上，青草凄凄，绿树环绕，溪水潺潺，灵力弥漫。
凤凰落地，轰然巨响下，三界为之震动。
待万物寂静，灵力消散之时，两界之内的族人才恍然察觉此处蔓延千年的血腥战意一扫而空，而在交汇之处，高大的凤凰图腾屹立其间。
浑厚的仙障自凤凰图腾周身涌现，陡然生于两界之内，将仙魔两界隔开。
古籍中有记载，若是神兽已达上神境界，幻化而成之屏障，犹如上古神器。
这世间，唯有至高无上之神方能破开。
五彩凤凰，妖兽啊，那是王母！两界彼端的仙魔聚拢而来，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忽而有一人打破静默，惊呼起来。
随即而来的是漫长的难以置信，无论仙魔。
王母凰罄自神界消失后便只想九重天，御临众生，她在位八万余载，仙界昌盛，安享太平，但她之存在亦是魔域头上不可逾越的高山。
尽管如今仙妖混战，势同水火，可从未有一个仙君或者魔域中人能否认她对四海八荒所做之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