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胪驹河,夜。
鞑靼大汗鬼力赤脸上蒙着一层阴霾,焦躁地来回走动,鞑靼太尉阿鲁台,太师右丞相马儿哈咱默然无语。
翠环阜之战,鞑靼折损两万精兵,丢失了大量的兵器等军械,军心丧尽,他们沿着胪驹河,一直往西跑了五十里才停下来,可就此也被明军的哨骑盯上。
鬼力赤语气沉重地说道:“大军惨败翠环阜,连太傅也陷在了明军大营中,军心低落人心惶惶,我军该怎么办?”鬼力赤被一战打破了信心,失去了方寸。
闻言,太尉阿鲁台宽慰道:“大汗,我军主力尚在,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当下最重要的是摆脱明军眼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再绕路与其他人马会合。”
鞑靼的老幼妇孺还有大量的牛羊,在明军抵达前,便已经与主力大军分开,撤离到了斡难河区域,鞑靼主力决不能将明军引到斡难河,否则鞑靼的家底都会被明军给掏空了。
太师右丞相马儿哈咱眉头紧锁,道:“太尉说得艰难,明军主帅杨帆阴险狡诈,焉能轻易甩开?”
鞑靼太尉阿鲁台早有对策,说道:“我军可寻浅滩,度过胪驹河,再命少量人把守浅滩,即可甩开明军的哨骑,同时,请大汗再写一封信送往瓦剌,请瓦剌大汗佛家奴出兵,否则我们鞑靼被击破,下一个就轮到他瓦剌了!”
鬼力赤停下了脚步,沉思片刻,说道:“好,就按照太尉的办法办,甩掉明军后休整……”
鬼力赤刚下决定,就有亲卫急匆匆来禀报:太傅左丞相也孙台回来了!
闻言,鬼力赤全身一震,他以为也孙台已经陷入明军阵中,死于乱军之内。
就算也孙台不死于乱军之中,杨帆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呢?怀着复杂的心情,鬼力赤前往迎接鬼力赤。
君臣相见,也孙台二话不说“扑通”跪地,眼泪唰的一下滚落下来,喊道:“大汗!老臣无能!给大汗您丢脸了!”
鬼力赤快步上前,搀扶着也孙台起身,道:“太傅何罪之有?大军惨败,本汗负有最大的责任,太傅快起来!”鬼力赤倒是坦荡,没有将责任推给旁人。
也孙台却却大喊道:“不!大汗没有任何错,是也台,也台投靠了明廷,他出卖了我们!”
闻言,鬼力赤、阿鲁台、马儿哈咱的脸色同时一变,太尉阿鲁台将信将疑,问道:“太傅如何知道的?你可有证据?”
若也台背叛了鞑靼,将鞑靼计划透露给杨帆,那也台就是本次惨败的罪魁祸首,也台的亲眷都将遭受追责,为也台的愚蠢举动陪葬!
也孙台声泪俱下地说道:“是杨帆亲口告诉老臣的,大汗您想想,为何杨帆会提前设下陷阱?他杨帆又不是神仙!”
回顾翠环阜之战,自始至终,鬼力赤都没有犯下什么错误,在当时明军扎营休整的情况下,鬼力赤选择夜袭是最佳选择,否则让明军休整好,鞑靼军再正面进攻,那鞑靼军好不容易积累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趁敌人疲惫、借着夜色偷袭,己方养精蓄锐还是出其不意,无论怎么想都是正确的决断。
但鬼力赤这个“正确的决断”,却一把将鞑靼军带入了大坑里面,折损了三分之一主力军。
鞑靼太师右丞相马儿哈咱咬牙切齿,怒声道:“也台,好你个也台,当初竭力争取去当细作,说得大义凛然,结果是为了投诚?”
随即,他立刻向鬼力赤请命,道:“大汗,绝不能姑息也台,请诛灭也台全家,以儆效尤!”
鬼力赤气得全身发抖,道:“两万将士!我鞑靼两万精锐,就这般被也台葬送,也台不仁,休怪吾无义,传本汗令,诛杀也台全家老小,为死去的将士报仇!”
也台在鞑靼有家眷亲属,但是与杨帆接触的时候却谎称自己没有家眷拖累。
杨帆之所以加重怀疑正是因为这一句话,也台好歹在鞑靼是尚书高官,这个地位怎么可能没有家眷?
鞑靼太师右丞相马儿哈咱,主动前往行刑,也孙台则将他在明军大营内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末了,马儿哈咱说道:“杨帆说想让大汗您投诚,他会请大明皇帝为您封侯,并此后爵位、官职世袭罔替,大汗,您千万不能上当!”
鬼力赤冷笑一声,说道:“就算杨帆说的是真的,本汗也不可能接受他的条件!”
鬼力赤如今是鞑靼的大汗,若是答应了杨帆的条件,以后就是大明的一个侯爵、指挥使而已。
不多时,右丞相马儿哈咱归来,同时还带来了也台亲眷的人头,如也台这种高官,妻子、孩子都在军中随行,处理起来也方便。
鞑靼在河畔停息了一晚,翌日便启程寻找浅滩,准备摆脱明军的纠缠。
赛音山达西北五十里,某处草原上。
梁国公蓝玉率领的明军主力,已经逼近三峰山,过了三峰山不远便是忽兰忽失温。
一路上,蓝玉并未急躁行军,而是稳扎稳打,防备敌军的偷袭,不过事实证明,蓝玉的防备是多余的。
因
为遭遇了极端天气,蓝玉的行军速度被拖延,导致鞑靼本来给蓝玉准备的手段,用在了杨帆的身上。
明军大营,夜。
蓝玉放声大笑,拿着战报对众将说道:“漂亮!长安侯在翠环阜这一战打得漂亮,重创了鞑靼主力,如今鞑靼主力正往西逃。”
郭镇闻言精神一振,说道:“那岂不是正在往忽兰忽失温靠拢?将军,我们正可以打一个阻击战!”
大军北征以来,他们仅仅遇见过两股小规模的敌军,轻松将其剿灭,大战未曾经历一场。
眼见着辽东军大破鞑靼主力,他们都很是眼热,铆足了力气要大干一场。
郭镇的话引得众将附和,他们费了大力气北征,就等着立功,建功立业呢。
耿瓛见众人战意昂扬,便轻声提醒道:“杨总兵的战报里面还附赠了一封书信,瓦剌与鞑靼疑似勾结,不可不防啊。”
耿瓛给众人浇了一盆冷水,若换了一个人的话,早就被众将官给顶回去了,但耿瓛有个好爹长兴侯耿炳文,不看僧面看佛面,长兴侯在军中还是颇有人缘的。
蓝玉看了耿瓛一眼,笑了,说道:“瓦剌,鼠目寸光的鼠辈罢了,鞑靼被打压多年,瓦剌都没有与之联手,反而激战于杭爱山,瓦剌就等着我大明重创鞑靼,将来它好侵吞鞑靼所控制的土地,那佛家奴小儿岂敢出兵?”
蓝玉为这件事定调,郭镇也附和道:“将军说得没错,瓦剌不敢出兵,我军宜加快行军,直取忽兰忽失温,阻断鞑靼的前路。”
耿瓛始终觉得瓦剌是个隐患,但是蓝玉话都撂在那儿,耿瓛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从中军大帐中走出来,郭镇见耿瓛心事重重,主动与他同行,开解道:“耿兄,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像长兴侯,过于谨慎了。”
耿瓛苦笑,说道:“杨总兵非一般人,深谋远虑,他不会无端提醒我们,有个防备总是好的。”
郭镇往左右看看,拉着耿瓛走到僻静的地方,道:“你呀!难道看不出梁国公心情急迫想要立功?你这时候提瓦剌不是与他对着干?”
耿瓛依旧坚持己见,道:“事关大军安危,岂能为了抢功就不防备瓦剌?明日我还要去见梁国公,请命防备瓦剌去。”
郭镇有些头疼,扶着额头说道:“你这榆木脑袋怎么就不开窍?行,明日我与你一起去请命,帮你争取,行了吧?”
耿瓛的脸色这才好了不少,与郭镇并肩离去,耿瓛不会想到,他的决定将会将自己置入绝境之中。
洪武二十六年,十一月初,瓦剌,杭爱山。
冷瑟的风吹打在佛家奴的脸上,让他的头脑越发清醒,他望着东方,道:“今日鬼力赤又来了书信,请求我瓦剌出兵。”
在佛家奴身后,站着如今瓦剌的重臣阿木尔、全国公观童,分别执掌瓦剌的军、政大权。
全国公观童眉头紧锁,说道:“大汗,明军势大,辽东军更是在胪驹河畔杀了鞑靼两万人,杨帆此人太可怕了。”
全国公观童当年随着纳哈出与杨帆激战于辽东,双方你来我往打生打死。
没有人比全国公观童更清楚杨帆的厉害,辽东军的三大营几乎各个都是老兵,是久经战阵的百战精兵,这样一支军队谁能敌得过?
佛家奴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他看向阿木尔,道:“阿木尔先生的意思呢?”
阿木尔沉默片刻,道:“辽东军锐不可当,我瓦剌万万不可与之正面交锋,然瓦剌、鞑靼唇亡齿寒,又不能不救……”
阿木尔顿了顿,说道:“这战场层层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如从蓝玉军入手,搅乱战场,为鞑靼主力提供脱身的机会。”
阿木尔的战略很聪明,不与辽东军接触,进攻蓝玉撕开一个口子,协助鞑靼主力突围即可。
从当前的局势来看,鞑靼要被杨帆、蓝玉包围,瓦剌与明军硬拼胜算不断,便用奇袭的手段或许能起到奇效。
佛家奴一声长叹,道:“鬼力赤啊鬼力赤,你为何不在翠环阜赢下来呢?你若赢了,我瓦剌何必去蹚浑水,为你承担风险?”
瓦剌与明廷的关系,可比鞑靼与明廷的关系要好得多,佛家奴也曾上书,向朱元璋表示恭顺。
但局势变换,大明攻占了高丽,横扫天下的雄心昭然若揭,他瓦剌与鞑靼就成了大明案板上的鱼肉。
唇亡齿寒下,鱼肉若不互相扶持,只会一起下锅,最后成为人家锅里面的肉。
全国公观童见佛家奴这话,知道佛家奴已经下了决定,便说道:“大汗,蓝玉所部还有三日左右的路程,就会抵达三峰山,您看?”
佛家奴思忖片刻,说道:“派出探子严密监视,耐心等待机会,不要急于动手,首战务必一击成功!”
留给瓦剌的机会不多,论兵力,瓦剌麾下的军队满打满算有三万多,将近四万,这些军队的核心骨干,是当初金山之战后随着佛家奴一起逃走,还有后来幸存下来陆续跑来归附的纳哈出麾下兵将。
这也
是他们瓦剌绝对的主力精华,是佛家奴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损失过大,佛家奴的地位都会被动摇。
全国公观童领命离去,佛家奴则眉头紧锁,忧心忡忡,问阿木尔道:“阿木尔先生,我军能赢么?”
阿木尔则轻声宽慰佛家奴,道:“大汗,我军就算战略没达到,只要及时抽手撤离就好,毕竟,冬日已经来了。”
闻言,佛家奴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笑容里有太多苦涩,说道:“本汗当真是急得糊涂了,对啊!冬日快要来了,明军征战的时间不多了,本汗一听到杨帆的消息,就会乱了阵脚,失去判断,什么时候我瓦剌能击破明军,诛杀杨帆呢?”
杨帆这个名字,对于佛家奴来说就是诅咒,纳哈出当年屯兵金山何等强势?结果遇见了杨帆,被两年之内打得兵败人亡,佛家奴九死一生逃到了这边,杨帆又追打了过来!
阿木尔走上前,道:“大汗不要着急,您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时间来复仇,大明的洪武皇帝却已经老迈,新君继位还会给杨帆那般信任、荣宠么?”
阿木尔老谋深算,道:“他日洪武皇帝逝去,杨帆不可能继续掌控辽东、永安都司这广阔土地的军政大权,到那个时候您依旧年轻,正是一展宏图的时刻!”
阿木尔的劝解,给灰心丧气的佛家奴注入了一股力量,让佛家奴振奋起来。
佛家奴喃喃说道:“没错,本汗还年轻,他杨帆只是一个臣子,一旦大明皇帝换了个人,杨帆必定会被忌惮,到时候辽东没有了杨帆,鞑靼又衰弱下去,正是我瓦剌大展身手的时候!”
野心在佛家奴的胸膛里面膨胀,他握紧了拳头,发誓一定要将辽东给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