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明军阵中，蓝玉本已经胜券在握，只待挫败鞑靼军，擒拿鞑靼大汗鬼力赤，然而从后方杀来的瓦剌军，导致明军混乱。
后方的明军急匆匆迎战，挡住了瓦剌军的冲击，瓦剌大将全国公观童亲自上阵，带着瓦剌军猛攻明军后方，生生将明军的阵营撕裂出一道缺口。
全国公观童披坚执锐，吼叫道：“突破！突破！谁都不能后退，凿穿明军！”他亲自领兵冲杀，瓦剌军自然拼命，将明军产生的缺口撕裂得越来越大。
明军刚刚还是围困敌人，胜券在握，转眼间前后遭遇夹击，陷入了危局。
郭镇第一次上战场，就遇见这种局面，瞬间脑门上出了一层汗，道：“将军，这仗没法继续打了，我们……我们还是快撤退吧！”
明军的军阵眼看着要被击溃，郭镇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撤退，能撤离多少就撤离多少。
蓝玉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冷得吓人，道：“撤退？我军遭遇前后夹击，若在原地固守尚且能维持一二，若下达撤退命令，必溃败！”
顺风的时候打仗，谁都会打，逆风的时候才考验将领的决断与经验，蓝玉恰恰是经验丰富，临场指挥得当的将领。
他很清楚，若在这时候下令撤退，明军的阵型彻底散乱，想要再组织起来，根本不可能，到时候乱军之中明军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只会被瓦剌与鞑靼军联手绞杀，还能活下来多少明军？
蓝玉负不起那个责任，更不愿意精锐大军被歼灭，他一人苟活下去，遂下达命令全军坚守，并逐渐往西边移动，退守到西边的一处岩壁之下。
有了岩壁为依靠，明军的后方就不会有敌人进攻，便能获得喘息之机。
蓝玉的决断挽救了陷入危局的明军，明军一边承受着前后两边的夹击，一边顽强地朝着西边移动。
战场上，不时有明军的士卒倒下，被拖入乱军之中斩杀，亦有瓦剌、鞑靼的士卒死亡。
鲜血流淌满地，喊杀声此起彼伏，乱军之中鞑靼大汗鬼力赤，在一众亲兵的保护下，终于杀到了山下，与瓦剌军合流。
曾经，瓦剌与鞑靼是仇敌，在杭爱山一带大打出手，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然而世事无常，曾经生死搏杀的对手因为明军，不得不联手合作对敌。
全国公观童浑身浴血，杀气腾腾，见到鬼力赤后上前行礼，道：“全国公观童，拜见鞑靼大汗！”
全国公观童虽然不喜鬼力赤，但这礼节不能乱，鬼力赤是与佛家奴平起平坐的。
鬼力赤立刻将全国公观童搀扶起来，很是激动，道：“将军快快请起，若不是将军来援，我军可是难以脱困，你家大汗呢？”
全国公观童起身，道：“我家大汗还在路上，土剌河以南有一伙驻扎的明军，我家大汗安置好那边的事情就会赶到。”
鬼力赤点了点头，心中越发安定，道：“好！好！今日待我们击溃明军，生擒蓝玉后，吾要与你家大汗结为异姓兄弟！”
鬼力赤死里逃生，当真萌生了这个想法，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解决明军。
全国公观童望着还在缓慢移动的明军，道：“明军顽强善战，末将领兵再去冲杀一轮！”
鬼力赤豪情万丈，大笑道：“将军去冲杀，怎么能少了吾？你我两军一起动手！”
鬼力赤亦领军冲击明军，将勉强维持的明军，冲击的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溃散。
明军遭遇前后夹击的情况下，苦苦维持，奈何敌军的冲击太强烈，一轮接着一轮。
蓝玉凭借个人的指挥与威望坚持了小半个时辰，可惜，在即将抵达岩壁前，军队溃败。
这一溃败，明军的战力锐减，而敌方却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杀入明军之中，横冲直撞。
此刻，蓝玉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到处都是溃军，到处都是敌人。
明军被四面夹击，局势岌岌可危，郭镇率领着蓝玉的亲卫，掩护着蓝玉往外冲杀，可无论他们怎么冲杀，四周都是敌人，压根杀不出去。
这时候，蓝玉才想起了驻守在土剌河南的耿瓛，他后悔没有听耿瓛的话防备瓦剌，更后悔率领精锐贸然追击，到了这般地步。
但蓝玉的悔恨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很快他又振作起来，收拢兵卒尽量往外冲杀。
渐渐地，蓝玉等人还真就杀出一条血路来，眼见着就要冲出去，奈何全国公观童领着人扑来，填补上缺口。
全国公观童眼珠子兴奋地通红，对兵卒喊道：“谁能杀了蓝玉，赏百金，谁能生擒蓝玉，赏千金！”
蓝玉乃大明的梁国公，生擒价值最大，但若不能生擒，即便杀了蓝玉，也能极大地打击明廷的脸面与士气。
自从金山大败后很憋屈，全国公观童恨极了明廷，如今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全国公观童哪能不拼命？
眼瞅着明军越来越式微，全国公观童更加兴奋，不要命地冲杀，要彻底击溃明军。
喊杀声充斥在全国公观童的耳中，他
挥舞长刀不断拼杀，忽然，全国公观童的胳膊被人拉住，他本能地挥刀就砍，结果被亲信拦住。
亲信急迫地对全国公观童喊道：“将军，明军杀来了！”
明军杀来了？全国公观童微微一怔，道：“蓝玉的主力还未到三峰山，土剌河南的明军也被困住，哪里来的明军？”
亲信的脸上满是惊恐，道：“骑兵！好多的骑兵！恐怕是辽东的三千营到了！”
全国公观童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辽东军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刚刚好这个时候来了？
全国公观童咬了咬牙，道：“你去告诉鬼力赤大汗，请他挡住三千营半个时辰，不，两刻钟的时间就好！本将一定能诛杀蓝玉！”
全国公观童想得很好，但与三千营一起来的还有五军营、神机营精锐，鬼力赤也想配合全国公观童，然而三千营的冲击几乎瞬间就将外围的鞑靼军贯穿。
神机营与五军营从侧翼，稳扎稳打，不断削减鞑靼军的战力，且三军加在一起，人数足有四万余人。
这般大规模的大军来袭，一举扭转了战场局势，让三峰山战场形成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格局。
最里面被围困的是蓝玉为首的明军精锐，外面是瓦剌、鞑靼军队，在瓦剌、鞑靼之外便是赶到的大明辽东三大营精锐，一环套一环，每一处都在激战。
辽东三大营很聪明，没有急于长驱直入，一直在维持阵型的基础上，往前推进。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鞑靼军被击溃，这一次他们没有再集结，而是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从三峰山上下来，死里逃生，他们不想再打了，也打不过辽东三大营。
鞑靼撤退，瓦剌也不得不撤离，往杭爱山方向撤去，他们已经解了鞑靼的危局，没有必要再与明军死磕。
饶是如此，三峰山激战也从晚上一直打到了第二日的正午，才彻底结束。
三峰山上下，到处都是尸体与鲜血，杨帆走过战场望着满地尸体，眉头微皱。
他皱眉的原因在于蓝玉太想立功，导致明军损失不小，昨晚一战战损已经统计出来。
鞑靼那边阵亡的人数约一万五千余人，瓦剌阵亡八千人，蓝玉麾下的将士阵亡一万两千余人，至于辽东军三大营死伤倒是不多，仅有两千余人丧生，算是损失最小的。
杨帆本来昨晚是赶不到三峰山的，但是哨骑来报三峰山发生激战，杨帆不得不急行军，赶到战场。
蓝玉坐在一块石头上，军中医官正在为蓝玉包扎伤口，杨帆见到后快步上前，与蓝玉见礼，道：“末将杨帆，参见梁国公！”
蓝玉的爵位为国公，杨帆不过是侯爵，所以这见了面，杨帆的礼数也必须周到。
蓝玉看了杨帆一眼，沉默片刻，道：“杨大人救了我蓝玉一命，大恩不言谢，这恩情我记下了。”
蓝玉是高傲的，被一个小辈所救面子上抹不开，杨帆心知肚明，故杨帆说道：“梁国公言重了，若不是梁国公找到敌军位置，恐怕要被鞑靼主力跑掉，所以应该是末将谢梁国公才对。”
蓝玉身后的郭镇脸皮抖了抖，暗道杨帆真是八面玲珑，话说得太漂亮了。
你杨帆还能不知道鞑靼主力在哪儿？就算一时没找到，只要广撒网，锁定鞑靼主力还不是早晚的事情。
蓝玉的脸色好看了不少，道：“纵使如此，本将轻敌冒进被包围是事实，杨大人就不要客气了。”
杨帆微微颔首，道：“梁国公英勇作战，重创瓦剌、鞑靼，如今瓦剌、鞑靼分兵，一路往斡难河方向逃遁，一路往杭爱山方向逃遁，以我之见，我军可兵分两路追击。”
蓝玉的眉毛一挑，想了想问道：“那杨大人觉得，你我两军谁追瓦剌、谁追鞑靼？”
蓝玉的问题很有趣，以当前的情况来看，鞑靼式微，就剩下两万余人，士气低落，若追击大概能大获全胜，瓦剌主力尚在，且士气充足，去追击再加上马上要天降大雪，大概率会徒劳无功。
辽东军的功劳已经不小，还救了蓝玉，若是蓝玉再不能立功，等班师回朝脸上就不好看了。
杨帆想都没想，道：“瓦剌大汗佛家奴，乃是当初北元太尉纳哈出之子，金山之战的余孽，纳哈出杀我辽东军民无数，我辽东军与他有血海深仇，所以我辽东军必定要追瓦剌，为当初死去的辽东军民复仇，请梁国公给我们辽东军一个机会，报仇雪恨，告慰英灵！”
郭镇都听傻了，他素来知道辽东总兵杨帆用兵如神，百战百胜，没想到这杨帆一张巧嘴也如此厉害。
既给了蓝玉面子，也给了蓝玉里子，让蓝玉别提多舒坦了，果然，蓝玉的脸上露出笑容。
他一把推开还在包扎的医官，起身拉住了杨帆的双臂，笑容都藏不住了，道：“长安侯有这份心，本将岂能不成全？好，那你我两军便兵分两路，为大明铲除威胁！”
杨帆含笑，说道：“那末将就祝梁国公兵锋所指，旗开得胜，能生擒鞑靼大汗鬼力赤，将他送到应天去，给陛下当
作新年礼物！”
蓝玉放声大笑，道：“好！好！本将就借你吉言，旗开得胜！待你我得胜之后，在应天痛饮尔！”
蓝玉的主力还在路上，需要在三峰山稍作休整，杨帆则当日便启程前往杭爱山。
启程前，郭镇将耿瓛的情况与杨帆说了一遍，杨帆的判断则是不急。
因为耿瓛这么久都没传来消息，要么已经被攻破营寨，人死道消，要么还活着坚守营寨，只不过是被困住了。
如今明军主力抵达，瓦剌逃遁，肯定不会继续围困耿瓛，则耿瓛的危局自然解除。
杨帆的判断按照常理来推测是没有错，但全国公观童到嘴的鸭子飞了，别提多憋闷，便将怒气撒在了耿瓛所部身上，这可苦了耿瓛，面临更加凶猛的进攻，苦不堪言。
土剌河南，明军大营。
杀退了最后一波黑夜降临前的敌军，耿瓛累地气喘吁吁，连提刀的气力都没有了。
亲卫赶忙过来搀扶住摇摇欲坠的耿瓛，道：“将军，您已经两日没休息了，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耿瓛摇了摇头，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对亲卫说道：“去统计战损，本将还要领人修补寨墙，去吧。”
耿瓛也想要休息，但是军中的情况很不妙，他们带的草药与粮食已经耗尽了。
军中五千人已经战死两千余人，折损了一半，若还是没有援军，营寨被攻破是早晚的事情，更要命的是今日的攻击比之前要更加猛烈，也不知道敌军是受了什么刺激。
耿瓛率领军兵修筑好破损的营寨后，已经是夜里，他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军帐，用过饭后一沾床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耿瓛被人摇醒了，亲信焦急地喊道：“将军！将军！敌军夜袭！将军快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