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明1128西洋湖边

第358章 康王出质

靖康元年正月十三夜,开封城内火光未灭,城墙上,李纲率兵浴血奋战,阻挡着金军的猛烈进攻。血色和喊杀声交织,开封城内外陷入一片危急之中。然而,城墙另一侧,赵桓却在宫殿中沉思不决,双眉紧蹙。

「陛下,郑望之相公已缒城出发,正前往金营谈和。」内侍轻声禀报,试图打破这一片沉闷。

赵桓缓缓点头,目光闪烁,喃喃道:「李纲死守城池,固然是忠诚至极……可若是金人铁了心要夺取京城,以眼下的局势,实难久持啊。」他眉头紧锁,目光中浮现出一丝不安和犹豫。

不久之后,宫门再度被推开,郑望之与金使汉军旗大学士吴孝民随从入殿。吴孝民轻蔑地环顾大殿,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冷笑。他并未在意赵桓的礼数,反而显得冷漠而居高临下。

赵桓强装镇定,朝吴孝民点头示意,口中寒暄道:「金国使节远道而来,辛苦了。然开封乃我大宋首善之地,岂容刀兵相见。望金朝体察我大宋安宁之愿,早日撤兵,以安两国百姓。」

吴孝民冷哼一声,神情倨傲:「贵国之意,我大金早已领教。既然宋皇愿意和谈,那便依我大金之意,以黄河为界,割地赔款,这等议和之举也算是大宋的福泽。」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赵桓的脸色瞬间僵硬,转头看向郑望之,心中掠过犹疑。郑望之低声劝道:「陛下,不若且应金人之意,若能暂得安宁,后续再谋全策。」

赵桓低头沉思,心中仿佛有一团乱麻,李纲等忠臣的抗敌之声犹在耳畔,但他面对金军的锋芒却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最终,他叹了口气,抬起头说道:「寡人愿遣亲王或宰相前去金营议和,望能平息兵戈之祸。」

郑望之闻言,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吴孝民却嘴角微翘,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朝赵桓一拱手道:「既如此,那便请贵国速速备好金帛,以奉我军。」言罢,冷笑着退出大殿。

赵桓凝视着吴孝民离去的身影,心中又是愤懑,又是无奈。他低声自语道:「若非迫于无奈,何至于此……李纲虽忠勇,却终非长策啊。」他在大殿中踱步,仿佛这样便能驱散心中的烦忧。

与此同时,宫外的城墙上,李纲正在布防,手中长枪点地,目光如炬。他听闻朝中竟已派使臣前往金营求和,不禁怒火中烧,心中暗道:「社稷将倾之际,陛下竟如此优柔,实在愧对开封百姓与将士之血汗!」

李纲低声对身旁一名将领说道:「守城非旦夕之功,金贼觊觎我大宋已久,纵使议和,不过权宜之策,待陛下回心转意之时,恐我等已无力再战了。」

此时,大殿内外皆沉浸在一种莫名的静默中。赵桓在殿中踌躇不安,郑望之等官员也难掩复杂的神情,而宫外的将士们则依旧严阵以待。开封,仿佛被拉扯在动荡不安的边缘,等待着一场难以预料的命运。

福宁殿内,火烛明亮,殿中肃穆如霜,气氛凝重。赵桓面容苍白,眉头深锁。朝臣们神色各异,唯有赵构神情坚毅,站在殿中央,目光如炬。

完颜宗望的条件如同一柄利剑悬在朝廷之上,割让三镇、索金银巨额,更要亲王入金营为质。朝臣纷纷反对,但赵桓心中已经动摇,不顾众臣的劝谏,决意与金军议和。

此时,康王赵构站了出来,毅然说道:「敌必欲亲王出质,臣弟为宗社大计,岂应辞避!臣弟愿入金营为质,以解国难。」

赵构的声音铿锵有力,殿中瞬时静寂,唯有烛火微微摇曳,映照着众臣惊愕的神情。赵桓目光微颤,注视着赵构,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他深知这次入质,意味着康王可能永无归日,甚至命丧敌营。然而,金军逼城,城中财尽,朝中上下已然无力再支撑。赵桓虽犹豫不决,但面对康王的请行之言,终究未再阻拦。

「朕知此行凶险万分,然以宗社为重,九弟之忠勇,朕记于心。」赵桓叹道,声音中夹杂着深深的无奈与自责。

赵构正色回道:「国有危难,臣自当挺身而出,死亦无悔。」

随即,赵桓下旨,命赵构为军前议和使,副使张邦昌、高世则随行,并称金国为「大金国」,以示议和诚意。赵构则坦然接旨,毫无畏惧。

天光微亮,开封城依旧笼罩在寒风的凛冽之中。李纲带着满腔愤怒和无奈,急步走进宫门,心中早已对赵桓的软弱之举痛心疾首。待见到赵桓时,他极力压抑住心头怒火,向赵桓拱手施礼,直言道:「陛下,金军贪得无厌,议和条件已超出我大宋所能承受。臣愿亲往金营,尝试交涉,或可保住些许颜面。」

赵桓听罢,眉头一

蹙,面露难色,答道:「李爱卿勇敢忠诚,朕自知不如。然而金人势大,朕恐李卿强硬立场会激怒金人,坏了大局。朕已决定派遣李梲知枢密院事,代替李卿赴金营交涉。」

李纲一时无言,心中愤懑难平。他深知李梲软弱无能,若由其交涉,只怕会一味妥协。果然,不久之后,李梲带回消息,金帅完颜宗望更变本加厉,开出更苛刻的条件,索要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绢采各百万匹,并索取太原、中山、河间三镇,甚至还要王公大臣作为人质。

赵桓听闻此言,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他不由得在殿内踱步,显然心神不定。片刻之后,他将目光投向宰相张邦昌,神情中透露出不安:「张卿,此等苛刻之条件,朕实难决断。你以为如何?」

张邦昌缓缓拱手,语气沉稳却透着冷漠:「陛下,金军兵临城下,若再拒绝恐生祸患。依臣愚见,倒不如暂且应允,以保京师平安。」

赵桓闻言,痛苦地闭上双眼,片刻后终于长叹一声,点头同意了张邦昌的提议。随即,朝廷开始下诏搜刮民间财帛,甚至连倡优之家亦不放过,任何隐匿财物者皆按军法处置。

然而,即便如此搜刮之下,最终所获不过金二十万两、银四百万两而已。京城百姓已然苦不堪言,贫民之家更是为官府的搜刮所逼,家破人亡。

与此同时,赵桓还下诏命令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割让予金国。李纲闻讯,怒不可遏,当即进宫面谏:「陛下,割地之诏书乃是自毁长城!三镇乃北方屏障,一旦割让,朝廷再无防备之势。陛下若执意割地,恐误万世之业!」

赵桓却满面忧虑地回应道:「李卿所言,朕心中亦知。然事已至此,若不割地,只怕金人便即攻城,如何是好?」

李纲正欲再劝,却被张邦昌冷声打断:「李大人,金人势大,我朝若再顽抗,只会平添百姓苦难。如今局势之下,莫非要为城中之民招致涂炭之祸?」

李纲闻言,心中悲愤至极,意识到再辩亦是徒劳,便提出辞官以明己志。赵桓虽深知李纲忠诚,仍不愿放他离去,强行挽留。

朝廷上下虽聚敛金银如山,却是一片风声鹤唳。宫中礼器、文士雅玩、宫女珠玉,皆被纷纷搜刮,熔铸为金银。然而,凡此一切,却并非用以振军威、安民心,而是用来饱金人之欲。

李纲对此事心怀不满,他一路快步行至宫门,纵然深夜,依旧挡不住他内心的愤怒。他求见赵桓,恳切上奏:「陛下,臣夜观城墙,见士气低迷,将士口无粒米,军心大乱,而金人虎视眈眈。今朝廷筹银数百万两,何不以此赈济军士,激励士气,以守卫城池?而非将其悉数送予敌军,使其欲壑难填!」

赵桓垂目不语,内侍黄经勋在一旁却插嘴道:「李尚书,金人若得了这笔款项,定然即刻班师。何必再劳将士之力?当此危急存亡之际,和好方是长久之道。」

李纲怒目而视,厉声反驳:「黄经勋此言乃妇人之见!金人欲得我金银尚属其次,所图者乃我大宋社稷!以利诱敌,犹如引狼入室,今日送金,来日送地,割地赔款之后,敌人只会更加贪得无厌!」

赵桓心头一震,但随即摆手道:「李卿家,朕知你忠诚体国,然金军围城多日,百姓哀叹声声。今既有财帛可遣走金人,岂不更保全城中万民?」

李纲闻言,心痛如刀割,拱手拜道:「陛下,金人未得寸地,已知我宋朝以金银贿和,愈加猖狂。臣斗胆请奏,若议和,亦当以正义谈判,待得援军齐集,我军战有胜机,再据之以兵锋,方能换得一场体面持久之和,而非一味卑躬屈膝、献地赔款。」

赵桓微微点头,但其内心依旧畏惧金人锋芒。殿中寂静,赵桓目光闪烁,显然正在犹豫。内侍黄经勋见状,遂以低声劝道:「陛下,康王已备妥出城为质,金人许诺,若得康王为质,便退兵十里。此一举非可减缓战事,实乃保城之举。」

赵桓望着大殿中孤立的李纲,缓缓道:「李卿,不是朕不信你,只是……康王已应允。卿……还请不要再劝了。」

李纲眼中带泪,退步垂首拜道:「臣,惟愿陛下勿忘祖宗基业!」

话音未落,忽闻外殿传来一阵脚步声,康王赵构身着一袭轻甲,款款而入。李纲望见,心中惊怒交加,忍不住怒叱道:「康王身为宗室,岂能轻易为质?此举有失皇家尊严!」

赵构却并未理会,反而对赵桓郑重拜道:「皇兄,臣弟愿以身代社稷之安危。以小弟之身,换汴京之宁,此举不亦光荣?」

赵桓默默点头,挥手示意赵构起身,随即对众人

道:「康王乃皇族之身,愿为社稷舍身,朕深感痛心。然则,保全汴京者,未必只能靠兵戈。朕……也不欲再听争论了。」

李纲神情悲愤,忽觉胸口沉闷,几乎气息难平,仰天长叹道:「陛下,臣深知抗金之路艰难,然以土地财帛换苟安,终究并非长策。若敌人今日得寸,他日必将进尺。臣一片苦心,终究无力挽回。臣求陛下三思!」

赵桓却闭目不答,挥手示意,李纲只得泪目长叹,拂袖离去。

康王赵构目送李纲离去的背影,神色不明,片刻后转身,目光坚定地对赵桓道:「皇兄放心,臣弟此行,必不辱大宋之命。」

赵桓默然,眼中隐约浮现一丝愧色,却依旧无力改变决心。

是夜,赵构率随行之人缒城而下,星月如霜,映照着赵构消失在漫漫夜色中的身影。而大宋的命运,也在这深沉的夜里,逐渐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