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明1128西洋湖边

第486章 耻辱深渊

靖康二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往日张灯结彩、龙舞狮跃的汴梁城,如今却一片死寂。街巷间冰雪未融,风中传来的不是笛声欢歌,而是饿殍的呻吟与哀叹。百姓挨家点灯,只为辨认那些散落街头的尸首是否是自己的亲人。而在宫中,赵桓正坐在昏暗的烛光下,面色如灰,盯着桌案上的和议文书,心中似被寒铁钉入。

「陛下,金人传令,若不速来商议,便再发抛石机。」礼部侍郎李若水低声说道,语气虽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他已经见惯了这段时间的屈辱,但仍难掩心中怒火。

赵桓抬起头,面容憔悴,眼中充满了惊惶与疲惫。「朕亲自去金营,或许能让斡离不稍稍松口。」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的自我安慰,然而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话的真实性。

次日,赵桓带着李若水、徐秉哲等随行官员,顶着漫天飞雪,满面羞惭地来到了金营。金人早已在营外候着,却并不迎接,而是将一行人带到一间低矮阴冷的小屋内,锁上房门,不给食水。

第一日,赵桓坐在冰冷的地上,几次想向守卫求见完颜宗望,却被无视。第二日,他的随从中已有几人因寒冷与饥饿倒下,赵桓终于按捺不住,跪在门口高声哀求:「大金二太子,宋国皇帝赵桓恳求面见!」他的声音带着哽咽,隐约传到外面。

直到第三日,完颜宗望才冷冷开口:「将宋皇带来。」

赵桓踉踉跄跄地被人从小屋中带出,脸色惨白,衣衫褴褛,连皇帝的体面都全然丢尽。他随完颜宗望的亲兵进入大帐,只见完颜宗望端坐正中,表情冷漠。帐中点着火盆,却丝毫没有驱散赵桓心中的寒意。

「皇帝来了,坐吧。」完颜宗望的语气中透着戏谑,甚至没有称呼他的名号。赵桓强笑着坐下,却被身后的侍卫一脚踢倒在地,帐内顿时响起几声轻蔑的笑声。

完颜宗望挥了挥手,吩咐书吏将一份早已拟定的和议条款放在赵桓面前。

赵桓抖着手接过条款,双眼快速扫过内容,越看越是心惊肉跳。条款要求:\t割让秦凤(陕西)、京西(除开封的河南和湖北北部)、京东等地予金国,作为「和好之礼」。每年输银三百万两,绢三百万匹,子孙世世为金臣。送皇室宗亲、后宫嫔妃百余人,以及开封城内士女五千人充作奴婢。太上皇赵佶和太子赵谌为人质,随完颜宗望北上,留赵桓在开封为傀儡皇帝。

条款之苛刻,几乎剥夺了宋朝的生存根基。赵桓看着,看着,整个人瘫软在地,浑身颤抖不止。

「二太子,此条款……」赵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否可以再宽限些许?」

完颜宗望冷冷一笑,站起身,踱步到赵桓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宽限?赵桓,你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若不是念你是个亡国之君,本旗主早已下令攻城,将你活捉北上。」

他的话犹如刀子,一刀刀刺进赵桓的心。赵桓嘴唇颤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双膝跪地,叩首求饶。

「签字用玺吧。」完颜宗望挥了挥手,不再多言。

赵桓看着面前的和议文书,手中的笔迟迟落不下去。他几次抬头,望向完颜宗望冰冷的眼神,望向身边随行的李若水,脸上露出哀求的神情。然而,没有人回应他的目光,整个大帐内,仿佛时间都被冻结了,只有风雪的呼啸声穿透薄帐,渗入每个人的骨髓。

完颜宗望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宋国皇帝,你若还想回到开封,做你的皇帝,就快些签了这份和议。否则,我大军铁蹄可以替你处理江山社稷的未来。」

这一声如刀般的嗓音,让赵桓浑身一颤,手中的笔也随之一抖。他咬着牙,额头上冷汗直冒,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李若水忍不住上前一步,双手接过和议细看,眉头越皱越紧。他低声对赵桓说道:「陛下,条款中所列金银钱粮,开封早已枯竭,如今又无粮可征、无银可索,如何能凑齐?」

完颜宗望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哦,原来堂堂皇帝竟然连几个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吗?也罢,看在你赵宋无能的份上,本旗主倒不难为你。若金银钱粮不足,可用其他物件抵数,甚至……哈哈,用人抵数。」

「用人?」赵桓迟疑地抬起头。

完颜宗望点了点桌案,书吏立刻呈上另一份清单。完颜宗望用手指点了点:「这上面,已为你宋朝拟定了一套价目表。比如,帝姬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族姬各一人,准金五百、二百锭不等。若是你的宗妇、族妇,准银五百、二百锭。至于贵戚、女乐、宫人,银百锭至

五十锭不等。」他说着,顿了顿,阴笑着补充道,「当然,数量由本帅选定,届时自然会亲自点验。」

赵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羞愤之色,但片刻之后,又黯然低下了头。他知道,若不答应,这份和议便再无谈下去的可能。他吞咽了一下唾沫,声音沙哑地问:「若如此,可否准免我父皇北行?」

完颜宗望懒洋洋地坐回椅上,随口道:「好说。只要太子赵谌、宰相和河外守臣的血亲作为质子,此条可以商量。」

赵桓再无反抗之意,颤抖着提起笔,最终在和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和议签订后,赵桓回到开封,命人宣读和议内容时,整个开封哗然。

宫内,一队队御史被派往内廷,彻夜清点嫔妃、公主、宗室女子的名册。太监们挨家挨户逼问族妇与贵戚家女眷,凡姿色稍佳者,便强行编入送金人之列。为了凑足人数,甚至连宫女、女乐也被列入名册。

宫外,官府在街巷间张榜,强令百姓交出妻女。一时间,开封城哭声震天,妇女纷纷藏匿,百姓怨声载道。然官府对此却不闻不问,开封府尹徐秉哲甚至不惜动用武力,强掳女子。许多贫家女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被官府强行涂脂抹粉,编入送金营的车队。

一天清晨,街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跪在官府门前,哭诉道:「我儿刚出世就没了父亲,现又被你们抓去做奴婢,这是要我们全家绝了根吗?」然而,门内无人应答,只有门前的衙役将她推倒在地,呵斥道:「要怪就怪皇帝!若不交人,金人进城,城破人亡,那才叫绝根!」

皇宫内更是一片凄凉。赵桓亲自召集宗室女眷,命帝姬、宗姬们跪在殿中聆旨。他迟迟不敢开口,只是不断擦拭额头的冷汗。

一位年幼的帝姬哽咽着问道:「皇兄,这一次是要送我们去何处?是否还像从前一样,只是远嫁和亲?」

赵桓低下头,声音颤抖:「朕……朕会派人保护妳们。」

然而,这些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众宗姬哭成一片,唯有几位年长的宗姬默然无语,眼中却流露出一种说不清的悲凉。

正月廿八日清晨,开封城北门外,十余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数百名禁军的护送下,缓缓驶向金军大营。车内装载的并非礼物,而是蔡京、童贯、王黼等权臣家的歌妓和仪福帝姬赵圆珠。与她们一同同行的,还有几十名被迫换上盛装的年轻女子。她们个个面色惨白,瑟瑟发抖,仿佛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地狱般的命运。

赵桓站在城墙上,目送车队离去,双拳紧握,却一言不发。身旁的李若水忍不住劝道:「陛下,若再如此下去,恐民怨四起,开封必有乱象。」

赵桓没有回答,只是喃喃自语:「朕能如何?若不开门和议,岂不是连这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在风中湮灭。

当车队抵达完颜宗弼的大寨时,金兵们围在营外,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声。她们被强行从车上拉下,一个个推到营帐前接受检查。赵圆珠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原本美丽的脸庞因恐惧而苍白,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金兵粗暴地将她推到完颜宗弼面前。

完颜宗弼端坐在主位上,目光冰冷而玩味地打量着她,嘴角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笑意:「这便是宋国的帝姬?除了跟那方美人有三分像,不过如此。」

赵圆珠紧咬着下唇,身子不住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不由自己掌控。

「田氏!」完颜宗弼挥了挥手,一个年长的高丽女奴立刻走上前,将赵圆珠拖入内帐。不久后,帐中传来隐约的哭声,随后是哀求、挣扎,最后归于寂静。完颜宗弼端起酒杯,冷眼旁观。他并未亲自动手,而是命人灌下一壶四明山二锅头,让赵圆珠在醉意中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宋国的公主,不过如此。」他放下酒杯,冷笑道。

与此同时,开封城内的官员们也在为金军的无尽索求绞尽脑汁。先是宫廷妇女,然后是宗室姬妾,再到民间良家女子,开封府尹徐秉哲不惜以暴力搜刮,强行将千余名妇女押入府衙。这些女子从被押上马车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彻底失去了尊严和未来。

徐秉哲甚至不顾这些女子衣衫褴褛的模样,命人「盛妆打扮」,以「充数美化」的手段博取金军的欢心。一时间,开封城内妇女们纷纷自污衣衫,甚至毁容以求避祸。然而,许多人依旧难逃被搜罗的命运。

这些女子在金营中根本得不到任何人道待遇。金兵们粗暴地分批挑选,将她们按姿色分为「入选」和「淘汰」两类

。被选中的女子直接被带入军帐,余者则被弃之不顾,甚至惨遭蹂躏后弃尸荒野。短短数日,金军大营周围已经尸横遍野,哀嚎不绝。

然而,即便如此,开封府依旧难以满足金军的需求。赵桓无奈之下,只能下令继续搜罗妇女。甚至连年迈的宫女、乐户、甚至早已嫁作人妇的女子都被迫送入金营。那些原本以为早已脱离苦海的女子,再一次被卷入无尽的深渊。

京城内,民怨沸腾,怨声载道。无数百姓聚集在街头巷尾,咒骂朝廷的无能。有人试图举起义旗,但立刻被禁军镇压。开封城内的空气,如同阴云一般沉重,仿佛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屈辱与哀痛。

金军大营内,田氏看着被糟蹋后奄奄一息的赵圆珠,心中却没有一丝怜悯。她只是冷冷地对身旁的侍女说道:「收拾干净,送到下一个营帐。」

夜深时,营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这些宋国的女子,从被押到金营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名字、身份和未来。她们只是金人眼中的「货物」,甚至连货物都不如。

赵圆珠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空洞。她原本以为,自己作为帝姬,或许还能得到一点怜悯。然而,现实让她明白,她与那些普通女子并无二致,甚至更为屈辱。

正月过后,赵宋的妇女输送依旧在继续。金军的贪婪与残酷,让整个开封城彻底陷入地狱。无数家庭妻离子散,无数女子自此不知所终。而这一切,仅仅是赵宋统治者苟延残喘的代价。

靖康二年的春天,开封城没有春意,只有血泪与悲哀笼罩着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