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明1128西洋湖边

第525章 东路内应

建炎元年十一月初四薄暮时分,德州郊外牛头寨的集市正热闹非凡,各地的马帮来往穿梭,交易之声不绝于耳。作为北方最大的马匹黑市,这里不仅是马贩子的乐土,更是江湖隐秘势力的交汇点。而此刻,隐匿在集市深处的议事厅内,牛头市寨主徒单佞正与一群人低声密谈。

徒单佞是金国安插在牛头市多年的间谍,其身份隐秘,即便在黑市中也鲜有人知晓他的真实来历。坐在他对面的是原京东绿林会马帮首领武胡,四年前因被高俅大军围剿走投无路而投靠金国,如今已成徒单佞最得力的帮手。

「武寨主,时机已到。」徒单佞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寒光,「讹里朵大帅已下令,东路金兵大军即将渡过黄河,你的马帮要带路,拿下德州。」

武胡端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徒单寨主,德州可是大宋的重要门户,守军不弱,咱们这些马帮土匪,真能撬动这块硬骨头?」

徒单佞冷笑一声:「你以为大金国只指望你这些马贩子?大帅麾下的兀延猛安部已在德州周边潜伏多时,只等你们打开城门。你只需按计划行事,自有十旗天兵来接应。」

武胡闻言点了点头,神色复杂。他虽心中不安,但四年来依附金国,早已无路可退。他低声问:「若事成之后,我们这些马帮兄弟……」

「事成之后,牛头市会成为金国最重要的马市,你的马帮就是大金国的弼马温。」徒单佞笑容满面,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当然,若你现在退缩,德州没攻下,牛头市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武胡沉默片刻,最终咬牙点头:「好,依你。」

数日后,夜幕笼罩德州城。武胡的马帮化整为零,装作商贩混入城中,与早已潜伏的兀延猛安部里应外合。夜半时分,城门突然大开,金兵如潮水般涌入。德州守军措手不及,抵抗未及半个时辰便全线溃败。

徒单佞亲率牛头市的马帮押后,冷眼看着城内的混乱。他指挥手下将德州粮仓点燃,又将缴获的大量战马驱赶出城,送往金军阵地。

清晨时分,德州城内的宋军旗帜被金国狼旗取代,徒单佞与兀延猛安统领会合,递上战果清单,冷笑道:「德州已得,恩州、博州近在咫尺,贵军只需继续前进,北地不日可平。」

然而,就在金军准备顺势南下时,一封急报从西传来:恩州与博州的京东绿林会山寨突起反击,联手宋军将金兵拦在了州城之外。这两地的义军领袖原本便与京东绿林会有旧交,得知金军动向后迅速集结人马,并暗中联系舟山军派人北上支援。

牛头市中,徒单佞听闻此事,眉头紧皱。他深知,此次行动若无法迅速完成,将引发更大的宋军反扑,甚至波及北方根基。

他低声喃喃:「看样子,这些宋人还没彻底死心。罢了,既然如此,便让十旗天兵彻底碾碎他们的希望!」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早已暗通完颜希尹的内应,济南知府刘豫站在知府衙门的正堂中,手中紧握着一份降表。这份降表,他早已准备好,等待的只是合适的时机。而现在,金兵的铁骑已然踏破黄河防线,京东大地如火如荼,正是他投靠大金、实现宏图之际。

「刘知府,二太子已至。」一名亲随走入厅内,低声通报。

刘豫点了点头,收起降表,快步走向后堂。那里坐着一位身披金甲的武将,正是完颜宗望。

「刘大人,」完颜宗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降表之事,大金皇帝自会知晓。但你若想荣登齐王之位,可不是写几句话便能成事。你可有真功劳献上?」

刘豫双手抱拳,神色恭敬,却带着一丝狡黠:「主子明鉴,济南已是大金囊中之物,奴才无须多费唇舌。至于功劳嘛……」

他停顿片刻,目光炯炯:「河北大名府乃宋朝北方最后的屏障,若奴才能助大金攻下此城,岂非比济南降表更能表明小人的忠心?」

完颜宗望冷哼一声:「大名府坚城高垒,守将郭永善守,这座城池可不是轻易能破的。」

刘豫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大名府再坚,也守不住人心。奴才有宋军的消息渠道,可为大金提供郭永的兵力部署,甚至可以劝降城中一些士绅富户。只需大金天兵施压,奴才保管大名府唾手可得!」

完颜宗望听罢,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若此事成,大金必不负你。齐王之位,便是你刘大人的囊中物。」

完颜宗望当众宣布他为大金国的齐王,统辖整个山东路,驻济南为王都。刘豫跪地叩拜,心中一片狂喜。

而在不久前,东光县永静军衙门的大门缓缓打开,张邦安昂首阔步,身后是他的张家庄地主武装和拥护者。他身披锦袍,身边站着完颜宗辅派来的猛安详稳女奚烈蒙刮,正监督着这场「献降」仪式。

「张邦安,你已助永静军献城投降,吾大金三太子赐你‘顺义侯’,保你张家世代富贵。今日剃发入旗,以示忠心。」女奚烈蒙刮冷声道,手中寒光闪烁的剃刀已然递上。

张邦安面色一僵,但随即恢复镇定。他清楚,这是一步必须走的棋。他深知张家势力再大,也无法与金兵抗衡。他跪下,双手奉上剃刀:「奴才愿为大金效犬马之劳。」

一缕缕黑发落下,张邦安的头皮在寒风中显得光亮。他的家丁和部属见状,无奈跪地齐齐剃发。从此,永静军彻底易主,而张家也成为金国在河北东路的重要爪牙。

建炎二年正月,江陵行都安顿下来的赵构的脸色比寒冬还要阴沉,手中的奏章被狠狠摔在御案上。他在殿中来回踱步,咬牙切齿:「张邦昌在家务农的兄长张邦安竟剃发献降,投靠金人!朕念张邦昌知悔,已留他性命,怎料张家竟如此反骨!」

谏议大夫范宗尹低声劝道:「陛下,张邦昌虽退位自缢,然实未死,当年众臣以为可宽宥,以免激起更多人心惶惶。如今其兄张邦安投降金贼,或许……」

赵构猛然止步,厉声喝道:「或许什么?张家一门两降,朕留张邦昌性命,已是天恩浩荡!此等家族,再无宽恕之理!」

殿中诸臣低头不语,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片刻后,赵构挥手怒道:「传旨,赐张邦昌御酒,让他自行了断!朕要让天下人知道,张家反骨,必诛!」

三日后,赵构的圣旨到达潭州,随行的是一壶御酒。张邦昌接过御酒时,面容平静。他似乎早已料到这一日的到来,慢慢将手中的酒盏举起,目光望向窗外的春雨,神色复杂。

「大哥,你这一闹,竟害得我死无全尸……」张邦昌喃喃低语,随即长叹一声,「罢了,我张家历世忠良,却败在今日。这是天意,亦是人心。」

身边的仆从慌乱跪地求情:「老爷,求您再上书求赦!官家念您昔日之忠或许能网开一面!」

张邦昌摇头苦笑:「如今官家震怒,天下士林唾骂,老爷我再求情,不过是自取其辱。此酒虽毒,但也清净。」

言罢,他将酒一饮而尽,须臾间,身躯倾倒,结束了一生的挣扎与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