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兖济焦土
建炎元年腊月初,济州大地被冬霜覆盖,残雪未消。完颜宗望亲率金兵南下,将兖州、济州诸地尽数纳入铁蹄之下。而昔日曲阜大儒、孔家子弟孔端操,此时已改易胡服,剃发入旗,挂着大金衍圣公的虚名,竟成了金军为虎作伥的急先锋。
这一天,金军在孔府管家孔仁智的指引下,直奔梁山泊外的诸多渔村。孔仁智骑在马上,身着锦袍,头戴皮帽,身旁护卫簇拥。他指着远处冒出袅袅炊烟的村落,冷声说道:「此处便是济州最丰腴的渔村之一,粮草水产足可供数千兵马。尔等随我破村,青壮充奴,老弱尽杀,土地尽归大金!」
金军闻令,放声大笑,策马扬鞭直扑村中。渔村不设防备,村民多是农渔混杂为生的贫苦百姓。此刻,听见马蹄声如雷滚滚而来,男女老少四散奔逃,却无处可逃。
一队金兵冲入村口,将数名青壮渔民按倒在地,用麻绳反绑双手。有人奋力挣扎,怒骂孔端操:「你这读圣贤书的儒家子孙,竟为胡虏引路残害百姓!你还有脸称什么衍圣公?!」
孔仁智冷笑:「天命艮位,乃是天理循环。你等愚民不识大势,若能为大金所用,已是尔辈荣幸。休要怪我无情!」
说罢,他扬鞭狠狠抽在那渔民背上。金兵随即将这群青壮押往村外,准备解至军营充作奴隶。
另一边,村中老弱和妇孺更是无路可逃。金兵挥刀劈砍,火把点燃屋舍,哭喊声响彻云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渔翁跪倒在孔端操马前,颤抖着问:「衍圣孔家,你祖宗留下的是仁义礼智信,你今日却助胡贼杀害我等同胞,岂不愧对曲阜孔庙?」
孔仁智面色阴沉,居高临下地俯视老翁,冷声道:「大势已去,留你等一命只会浪费粮食。不若早早归于九泉,助我大金开疆拓土!」
话音未落,一名金兵已抽刀斩下老翁的头颅,鲜血溅了孔仁智一身。他下意识伸手擦拭,目光中却无丝毫愧疚。
短短一个时辰,渔村已化为废墟。村民或死或逃,剩余的青壮被铁索贯穿,押往金军营地。村口的土地上,几具被剖开腹腔的尸体躺在血泊中,甚至有婴孩被抛入火堆,烧得皮焦骨裂,惨不忍睹。
金军兴高采烈地将村中财物掠走,而孔端操站在山坡上,俯视这片被焚烧的土地。他面无表情,似乎早已将圣贤之道抛诸脑后,只关心自己是否能在金人手下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然而,就在金军押着俘虏离去之时,远处密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号角声。紧接着,一队衣衫褴褛、满面怒火的绿林好汉从树林中杀出,为首一人正是梁山泊的头领张荣。
「孔仁智,今日定叫你这背祖忘宗的伪儒狗贼,死无葬身之地!」
张荣率领数十名绿林马贼冲入金军阵中,以血肉之躯硬撼金兵铁甲。他们多是手持长矛短刀,装备简陋,但却士气如虹,直取金兵薄弱处猛攻。一时间,金军后队被冲得阵脚大乱,许多俘虏趁机挣脱枷锁,加入反抗行列。
孔仁智见状大惊,拨马欲逃,却被张荣一眼盯住。他怒喝一声:「贼儒休走!」双腿一夹马腹,提刀杀向孔仁智。
孔仁智纵然曾习些武艺,但在张荣这等悍将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他狼狈下马,被逼得连连后退,最终跪倒在地,颤声道:「好汉饶命!小人乃大金孔府管家,若杀我,十旗天兵定然不休!」
张荣冷笑:「你这读圣贤书的,若还有半分良知,就该自尽谢罪!可你偏偏为虎作伥,血染乡土!今日,俺替孔圣人清理门户!」
言罢,一刀斩下孔仁智的头颅,鲜血飞溅,落在满地焦土与残雪上,染成一片暗红。
金军虽然强势,但在绿林军的拼死突袭下损失惨重,最终被迫放弃渔村,撤回济州北部。而村中残存的百姓则扶老携幼,在绿林好汉的带领下转移至梁山泊。
张荣站在满目疮痍的村落中央,望着熊熊燃烧的废墟,眼中满是愤怒与悲痛。他捡起一块破碎的孔圣家祠石碑,喃喃道:「堂堂儒门子弟,竟助胡虏作恶。天理昭彰,教化何在?孔圣人啊,您的后人竟堕落至此,叫后人如何祭拜于您的庙堂!」
风雪中,村落化为一片焦黑废墟,似在为这乱世悲歌低吟。冬日的黄昏,天边洒下最后一抹余晖,映照在阮恩熟悉的渔村上。阮恩一身风尘,扛着渔网走在归家的小路上,心中盘算着今夜如何烹鱼宴客。他刚刚出海打渔归来,带着满满一筐肥鱼,却在远远看到村口时,陡然停住了脚步——那里升起了袅袅黑烟。
阮恩心头一紧,赶忙加快脚步跑回村中。可眼前的景象如五雷轰顶:房屋倒塌,瓦砾遍地,炊烟已化为焦土的余烬,村中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血迹将白雪染成暗红。
他匆匆跑过村道,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直奔自家门口。家门四敞大开,阮恩迈步而入,喊了一声:「娘!俺回来了!」
屋内却是一片死寂,只有炕上的一抹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阮恩冲上前,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娘!娘!」
炕上,阮母倚靠在墙角,头发散乱,面色青白。胸口的衣襟被刺穿了一刀,血迹已经干涸,手却无力地指向门外。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瞳孔早已涣散,显然已经遇害多时。
阮恩颤抖着双手探了一下母亲的鼻息,冰冷的现实让他猛然仰天长啸,泪如泉涌:「娘——!」
阮恩的哭声惊动了附近几个幸存的村民,他们从瓦砾废墟中爬出来,跌跌撞撞聚到阮恩家门口。阮恩强忍着悲痛,走出屋门问道:「是谁干的?!是谁屠了咱们村子?」
一名老渔民跪倒在地,抹着眼泪哽咽道:「是金兵!还有那叛贼兖州孔家带着一伙狗东西。他们……他们抓了良子和村里的青壮,还放火杀人,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另一个妇人拉着阮恩的衣袖,哭道:「七哥儿,你要为我们做主啊!村里人就剩下俺们这些老弱,活不下去了!」
听到侄子阮良被抓,阮恩拳头握得嘎吱作响,脸色铁青。他扶起那妇人,咬牙道:「他们敢害俺阮恩的家人!若不报此仇,俺誓不为人!」
当晚,阮恩召集幸存的渔民,将遇难者一一掩埋。他为母亲点燃了三炷香,跪在坟前重重磕头,低声发誓:「娘,孩儿不孝,未能护您周全。今日之辱,孩儿定要叫金狗血债血偿!」
随即,他站起身,对聚在身后的渔民们说道:「乡亲们,如今咱们的村子被毁,家人被杀,要想活命,就得拿起刀枪反抗。俺阮恩誓死为大家讨回公道,谁愿随俺一道,咱们去梁山泊借兵,杀回这济州!」
众人齐声应和,情绪高涨。
然而,当夜阮恩在屋内独坐,眉头紧锁,始终无法平静。他知道,单凭自己和这些幸存的渔民,就算能从梁山借到兵力,也难敌金军的铁甲利刃。唯一能仰仗的,恐怕只有京东绿林会背后那支成规模的队伍。
可是,一年前他因为不满方梦华北上磁州时拜跟自己兄长之死有关的宗泽为义父,将京东绿林会带向「亲宋」的方向,一气之下辞去了头领之职。如今,他要想重归绿林会,脸上未免挂不住,更怕遭人冷嘲热讽。
「阮恩啊阮恩,你要报仇却怕丢面子,这算什么英雄好汉?」他拍案而起,咬牙自语,「大丈夫不计小节,今日之仇已到生死关头,怎可因小怨误大事!」
翌日清晨,阮恩带着一群渔民,直奔梁山泊而去。他先与曾经的兄弟李太一番言语,又听得方梦华麾下在登莱正与金军鏖战,决心放下前嫌,重新加入京东绿林会,为家仇国恨而战。
临别之时,阮恩站在梁山泊边,回头望了一眼曾经繁华的渔村废墟,长叹道:「娘,良子,乡亲们,等着吧!总有一日,俺要让金狗付出十倍的代价,让济州的这片土地重新燃起生机!」
话音未落,他已经大步迈向京东绿林会的泰山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