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神专访实录夜游神仲光

第二十四章、勇气的错觉

晚上回家,大林一如往常在电脑桌前坐下,准备开始今晚的鏖战;可电脑打开后,直到屏保都跳出来了他也没动一下。

他回想着着那个荒废、寂静的山村,回想着陈将军庙的见闻,回想着那张相片,时不时还会想到山妹有没有照石师傅教的吃两个“太平”,现在是不是还继续害怕?

游野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窗户外边。虽然有过一次经验,但是大林仍被吓得一激灵;唯一比之前进步的地方是电脑主机没有被踹第二脚。

“你怎么每次都神出鬼没地?”

大林抬眼朝外边看了看,对面楼有一处阳台上亮着灯,一个老爷们正趴在栏杆上吞云吐雾;虽然两栋楼相隔不到二十米,对方却跟瞎了一样,对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影视若无睹。

游野没有进来,只有声音传了进来:“我只是感觉你想找我。”

“别他妈说得咱们心有灵犀一样,我害怕。”

“怕什么?”游野问。

“还能怕什么,怕跟你们扯上关系,从此甩不掉。”

游野反问:“你害怕,为什么还想着找我?你确实想找我,是吧?”

大林没有否认,将今天遇到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说到最后特意强调了一句:“其实我和山妹的判断一样,照片里看到的那个,和陈将军庙遇见的是同一个人——不会错的!”

游野静静听着,直到大林把话说完,才慢吞吞说了一句:“活见鬼这种事,其实很少见。”

“这世上真的有鬼啊?”大林追问道。

“你今天所看到的,并不是你们平时所理解的那种‘鬼’;怎么跟你解释呢……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夜游神也可以被视为一种‘鬼’。”游野的话听起来既不是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不想听那些理论,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解决他——不管他是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为什么要解决他们,需要解决什么?”游野反问道,“他伤害你了?”

“……没有。”

“伤害别人了?”

“……也没有。”

“或者做下其他任何一种不容于道德观念的恶行了?”

“不知道,我没看到,也不知道,我只跟他相处了不到半个小时。”

游野满脸都是不解:“那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解决’他?”

“可他是‘鬼’啊!”大林说得理所当然。

“我也说了,某种程度上,夜游神也可以被视为一种‘鬼’;所以,你认为我也应该被解决掉?”

大林语塞,他忽然有一种“如果回答不对,自己就会被‘解决’掉”的危机感。

没想到游野话锋一转:“不过,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来路,敢这么毫无顾忌地现身于人前,确实有些不对劲;我得找人问问。”

听到最后那句十分耳熟的话,大林几乎不假思索地问:“去找谁,我能一起去吗?”

游野大感诧异,问:“昨天你不还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吗,怎么今天就改主意了?”

“要是我能选,当然愿意躲得越远越好,可问题是我躲得了吗?”大林带着无可奈何的悲愤语气,“我只是出去做个新闻采访,没招谁,没惹谁,就活生生见了鬼了。那个鬼……不对,不是一个,有可能是两个!”

回想着陈将军庙里发生的事,那个老人曾在布幔后面大声斥责过什么人;既然老人是“鬼”,那么能跟“鬼”一起做事的大概率也不是人。

“他们都找上我了,我光躲能躲的过去吗?我亲眼看着晶哥尸骨无存还不到一天,这时候估计都不到确认他失踪立案的时限呢!结果出个门又他妈遇到了……”

游野静静听着大林的抱怨,最后问了句:“那你是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大林冷笑,“我打算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不能死了还做个糊涂鬼。躲不了,那就参与进去,大不了就是个死嘛!如果一定会死,还躲得了吗?”

“你说参与的意思就是跟着我?”

“对,跟着你;我就当给你做专访了,就像做纪录片那样,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统统给他拍下来……”

“你大概是拍不到什么东西的。”游野直接打断,声音毫无感情。

“拍不到我也认了!”大林应声道,“拍不到画面就用录音笔,录不到声音就拿纸笔记,我不在乎这新闻做得成做不成,但是我就要带着做新闻专访的心态去做这个事情。还是那句话,我就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你觉得自己不怕死?”

“不怕,怕有什么用?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林说得咬牙切齿。

游野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错觉!”

“什么?”

“我说,你觉得自己不怕死,是一种错觉。”游野的语气明明很认真,但总给人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你不是不怕死,你只是‘以为’自己不怕死。因为你从没有真正面对过死亡,没有真正体会过那种恐惧,所以产生了一种‘勇敢的错觉’。”

“你的意思是我在说大话?”大林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不是说大话,而是认知不清导致的错觉。”游野一本正经地解释,“就像韩国人以为自己国家很强大,像日本人以为自己是主权国家,像石师傅以为自己全家被神佛保佑,像你一直以为山妹可能喜欢你……实际上都是错觉。”

“咳咳……”大林当场破功,心里那点恼羞成怒开始加倍堆积,“那他妈只是你的错觉。”

“什么?”

“我说……山妹,那只是你的错觉。”大林怒斥道,“你他妈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还跟我一二三四,这个错觉,那个错觉的?”

“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游野轻声念诵。

“滚滚滚,跟我学什么庄周,显得你有学问啊?”

“倒不是有学问,只是这两句话是我当年亲耳听到的,觉得有意思才记得特别牢。”

“……”大林耷拉着脸,满是不耐烦,“你就说带不带上我去吧?”

“行啊,我也想看看,如果真有死到临头那一刻,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游野依然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