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辩证游戏(二)死亡记录
一丝不苟的科学表述记录下颇为玄幻的诊断,齐斯挑了挑眉梢:“这是想告诉我,我已经病发身亡了,这会儿正在经历人死之际的幻觉,是么?”
笑话说出来的刹那意义褪色,甚至没能逗笑他自己。
他饶有兴趣地继续翻看剩余的纸质记录。
接连几十张都是检验报告单,上面写着各种齐斯看不懂的科学名词,检验数据后画着上上下下的箭头。用常识可以判断,病人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还有几张黑白灰三色的超声图像,用潦草的字迹画满各种符号,齐斯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秒,放弃将其看懂。
这些检验报告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维持着三天一小检,七天一大检的频率,最后的日期是【2038年1月1日】。
“看来这个副本的时间线在现实世界的三年后,不知道和六年前那件事有什么关系……”齐斯做出判断,轻啧一声,“竟然会有人在我身上烧三年的钱么?奇妙的设定……”
他将所有看过的纸张归拢,放回抽屉,苍白的手指拈起最后一张纸。
【9号克隆体生命体征正常,条件反射、脑电波反应等各项数据和母体一致,智力水平、思维方式、行为选择等维度数据待测算。】
【暂未检测到灵魂波动,但结合相关数据,无法立刻判定为培养失败。建议进行为期三天的观察,再决定是否销毁。】
齐斯放下纸页,垂眼看向自己右侧的袖口,那里用红笔写着一个“9”字。他侧头回望,身后的巨大玻璃罐表面的数字“9”鲜艳刺目。
文字信息和物品线索背后传达的意味给人糟糕的感触,齐斯眨了眨眼,发出一声闷笑。
“所以,我不是‘齐斯’,我只是个编号为‘9’的克隆体,存在的意义是培养出‘齐斯’的灵魂?”
他咂摸半晌,煞有介事地品评道:“拙劣又生硬的暗示……我可不觉得会有人这么无聊,在我死后还费尽心机地瞎折腾,要把我这个人渣重新带回人间。”
将纸张放回原处,将抽屉恢复原状,齐斯赤脚踏在冰凉的瓷砖上,站起身向右侧墙壁被黑色帆布遮蔽的物什走去。
这么一大堆玩意儿,没点关键线索都说不过去。
他将帆布揭开,露出下面的一排瓶瓶罐罐。一米直径的巨大玻璃罐紧紧挨在一起,整齐地排列,有编号的一面朝外,依次用红笔写着“1”到“8”的数字。
这些罐子都是空的,里面的液体或多或少缺下去一块。可想而知,先前有什么东西被泡在里面,现在那东西被捞出来了,导致了水平面的下降。
结合前面发现的线索,齐斯可以确定,这些罐子里原本泡着的都是和他一样的“克隆体”,是他前面八个前辈,因为“培养失败”而被销毁了。
“把罐子砸碎应该可以获得比较锋利的玻璃片,能够暂时解决武器的问题……嗯,同时也可能导致受伤等不确定情况发生,使得行动能力下降,反而增加死亡风险。”
齐斯正权衡着利益和风险对比,耳后忽然传来“咔哒”一声钥匙插进锁孔的响动。
动作先于思维做出反应,他翻身扑到手术台上,行云流水地完成关灯躺平闭眼装死一系列动作。
房间的铁门被推开,凌乱的脚步声打破寂静。齐斯闭着眼,难以估算进来了多少人。
“看来9号提前苏醒了。”门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有意识地探查周围环境,并能在紧急情况下选择最佳方案,他比之前几个都更接近母体。”
笔尖摩擦纸页的“沙沙”声响起,似乎有人在记录。
齐斯想起自己身上布满营养液之类的黏液,在走动时留下了脚印,被看穿也在情理之中。
他索性睁开眼坐起,笑着打了个招呼:“你们好啊,不知现在几点了?”
没有人搭理他,有个人在和他目光接触后,眼角抽动了一下,好像看到了什么丑东西。
齐斯想到,玻璃罐没有映出他的影子,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我毁容了?还是……在这些人眼中,我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猜测着,抿住唇保持安静,传递配合的态度。
九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陆续在房间里站定,将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两个年轻的医生快速走上前按住齐斯,从宽大的口袋里摸出手铐,将他的双手反铐在背后。
这一套动作无比熟练,好像上演过多次,从剧情来看,应该是在前面八位倒霉的前辈身上练过手了。
齐斯一动不动,任由这些人将自己转移到轮椅上,用拘束带固定。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他不会选择动用武力,更不打算用无用的挣扎浪费体力。
医生们依次上前,有的用采血针采血,有的用测温枪测温,还有量血压、测心率的。步骤繁多,却有条不紊。
一个个数据被报了出来,有人拿着笔娴熟地记录。
齐斯感觉自己像是个小白鼠,被实验人员摆弄来摆弄去,不带感情地采集各项信息。
看医生们忙得差不多了,他试探着问:“请问……你们可以告诉我这是哪儿,我是谁吗?”
没有人回应,甚至没有人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对待非同类的冷漠,向来由齐斯对旁人展露,如今被人以这种态度对待,倒是第一次。
着实是新奇的体验,轮椅上的青年饶有兴趣地掀了掀眼皮,等待剧情进行下去。
医生们做完了手头的事,推着轮椅出了房间。
消毒水的气味很重,刺鼻到给人一种被气味的触须扎根入鼻腔的联想。
天花板里的灯管洒下白光,金属质感的洁白墙壁反射光线,高亮度的光明充斥各个角落,将本该存在的阴影挤压进罅隙,投映出苍蝇羽翼般的浅灰色阴翳。
眼前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向两侧延伸,望不到尽头。一扇扇科室的门像墓碑一样嵌在墙里,只留一条浅淡的门缝。
这地方说是医院,倒更像是研究院,进行疯狂实验的那种。
医生们——或者说研究员们将轮椅放平固定,齐斯才意识到这轮椅原来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病床,只是为了适应先前那个房间的狭小,才没有展开。
病床被快速地向前推动,身体随着颠簸而摇晃,再被拘束带拉回原位。布料扼进骨节,紧紧缚住脚踝、膝盖、腰腹和脖颈,勒得齐斯喘不过气来。
他无法动弹,只能就着仰躺的姿势瞪着天花板,数着镶嵌在上面的设备。
方形灯、方形灯、通风口、方形灯、圆形灯……
病床停下了,身边的研究员用报喜不报忧的圆滑语气汇报:“院长,9号情绪稳定,暂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他的言谈举止都更像人了,我想我们离成功不远了。”
“但他依然没有灵魂。”一个年轻的声音应声道,语气中夹杂着叹息,“你们不要掉以轻心,我了解他,他很擅长装出一副无害的模样,再在背后发出致命一击。”
……别说,你确实很了解我。
齐斯没来由地感觉那人的音色有些耳熟,结论呼之欲出,反而让他疑心是骗局。
他挣动着,调整脖颈的角度,想要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还有三天观察期,这次未必会失败。他的各方面数据都和母体保持一致,如果不是没有灵魂……”
年轻的声音打断道:“可只要没有灵魂,他就什么也不是。”
挣扎了有一会儿,齐斯好不容易抬起了头,在看到所谓的“院长”的外貌后,他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