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6章 袁崇焕下狱三

看到袁崇焕轻蔑的笑容，崇祯感觉似乎自己是一个小丑，更加愤怒了。

“你有什么话说。”崇祯愤怒的说道。

袁崇焕一撩衣摆，翻身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崇焕免冠请死，是诚臣罪，是皆臣做出来的罪，臣甘领受。”

声如洪钟大吕，众人没想到他瘦小的身躯，居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都吓了一跳。顿时鸦雀无声。一时间，场面十分尴尬。

显然，袁崇焕已经看出他们的今日的意图，既然辩解无用，索性也不辩解了。你们说的都是我做的，你们还说什么。

这把憋着劲儿要用弹章把他埋了的众人，好像堵住了嘴巴，憋得十分难受。

人家都认了，都是我做的，不论你们说什么，都是我做的。

所以，闭嘴吧你们。

崇祯气死了，这个南蛮子真是又臭又硬。

这一副这一百多斤，你们看着办吧，随你们便。解释都不屑解释的态度。这让他们感觉受到了侮辱。

崇祯站了起来，怒道：“着锦衣卫堂上官，脱去崇焕官衣，收押诏狱。”

眼看锦衣卫就要上来拿袁崇焕，大学士成基命赶紧出列。

“陛下，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啊，不可不慎重啊。”

“陛下，此三事疑点甚多，还请三法司详细调查后，再做结论。”钱龙锡也赶紧说道。

“陛下，若换下袁督师，关宁军怎么办。”

崇祯看了一眼，已经吓呆了的祖大寿，说道：“关宁军暂时由祖大寿统带，满桂升任左都督，统筹指挥京外的一切援军。明日对清军发起总攻。”

这两个月，袁崇焕一直消极避战，几乎无所作为。几乎看着清军四处抄掠，把京畿之地扫荡干净。

崇祯十分不满，他迫切的希望，对清军发动大规模的反击战。把清军赶出长城外才好。既然袁崇焕指挥不动，那就换人。换一个愿意发动进攻作战的人来指挥。

袁崇焕被押了下去。黑云龙在边上看的一阵心酸。

他也是带兵的大将，自然知道，这袁督师就算是谢幕了。皇帝猜忌，自古以来就是统兵大将心里最大的伤心之事。

为了陛下拼死拼活，可人家根本不信任你，还像防贼一般防着你。

祖大寿失魂落魄的走了，鞋子掉了一只，他也没注意到。

袁崇焕被捕当日傍晚，祖大寿回到营中，通报了袁崇焕下狱的消息，随即有太监车天祥（又作车应祥）前来军中宣谕，关宁将士闻讯放声大哭。

哭声震天，连广渠门内的百姓都听到了。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人心惶惶不安。

很多城墙上的京营守军，他们的家眷和田地都在城外，此时被八旗荼毒，都恨关宁军和袁崇焕入骨。要不是他把清军从蓟门放进来，怎么如此。

之前惧怕袁崇焕的权势，敢怒而不敢言。此时，袁督师倒了台，他们就都行动起来了。有的从城墙上打冷枪的。有的在给关宁军的食物投毒的。还有人半夜捶城而下，潜入关宁军军营杀害官兵的。

最过份的是，他们在第二天，关宁军和来进攻的正白旗大战中，突然开炮支援关宁军。可是他们的铜发熕炮射程才五百米，根本打不到八旗，全都落在了祖大寿的阵列里。

一时间，还没有开打，祖大寿的兵马死伤无数，遍地都是哀嚎的士兵。

之后几天，陆续发生城上守军猜忌、杀害关宁军的事件，关宁军更加愤恨。晚上，关宁军营啸了。士卒都非常气愤，高呼：“以督师之忠尚不能自免，我辈在此何为？”

祖大寿傻坐在大帐里，不知如何是好。

但至少有一点他清楚，关宁军已将在哗变的边缘了。这支部队已经军心涣散了。

华夏的军队，自古以来，想要能打，就必须给他们分地。只有他们是自耕农，有土地、牛羊、财产，他们当兵为了保卫自己的家财，才会真敢拼命。因为他们的儿子会继承这一切。

从秦军到岳飞的岳家军都是如此。他们都给士兵分地。关宁军就是因为袁崇焕分地给他们，才和唐朝的府兵一样能打。

但他们对收复辽东毫无兴趣，只希望保住自己的土地。这也是袁崇焕不可能收复辽东的原因。他们根本不愿意渡过大凌河。

史书记载，一个外来总兵指挥不动关宁军，激愤之下带着儿子、家丁冒死冲向八旗大军。关宁军则就站着看着，无一人跟随，知道他们全部战死。只要八旗不来攻城，他们根本不愿意作战。

从始至终，他们只有在防御作战中能打，野战完全稀松。原因就在于他们只想保住自己的土地。所以，袁崇焕的北伐是不可能成功的。他亲手建立和依赖的关宁军都是这个态度。北伐还是洗洗睡吧。

华夏着两千年来，统治阶层其实一直是变化的。封建社会的结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秦军横扫六国，是因为商鞅变法，把奴隶主贵族的土地无偿分给百姓。所以，六国的百姓都挑着担子，全家跑来投奔秦国。

西汉也是同样如此才获得政权。

其实，华夏历史上每一个新朝建立后，第一个政策就是把战争过后，大量无主土地分给百姓。一下子就把自耕农群体扩大几百倍上千倍。百姓有了土地，就有了消费能力，商业也发达起来，国家的税收有了。

建国之初，给百姓分地，这是每一个朝代都做过的事情。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总体来说，春秋和战国时，华夏的统治阶层是贵族地主。而秦朝和西汉是军功地主。获得土地的最多的都是立功的将士。所以汉朝一直很强。

东汉则是用豪强地主代替了军功地主。豪强就是地方势力和宗族势力、恶势力。民团自古就很能打，很强。所以东汉也很强。

三国两晋南北朝这段大分裂时期，华夏的统治阶层再次发生变化，中原和南方，士族和门阀成为新的地主。西北地区则是少数民族的军事贵族集团---关陇集团成为新的统治阶层。

隋唐是一个剧烈变动的时期，士族被彻底铲除，关陇集团也被李治和武则天消灭。这件事彻底改变了华夏历史的后半段。

从北宋开始，随着科举录取名额的空前扩大。尤其是明朝，士绅阶层登上了统治阶层。皇帝和士大夫共天下。

在吴越国投降，钱王入朝后，江浙工商集团开始进入中枢，在最后一个千年里，他们始终活跃在中枢，并改变了华夏的后半段历史走向。

宋和元的海外贸易一直掌握在他们手里。他们拥有帝国最大的粮食产区和工业作坊、海外贸易路线。他们在农业、商业、工业、教育、舆论上掌握着绝大多数资源。

科举考试，绝大部分录取名额都在南直隶。官场几乎被他们垄断了。在经济上，大运河成了生命线。南宋和明帝国其实就是靠着江南士绅的粮食和税收养着的。

大清也一样。只不过通古斯人是外族，有自己的部族，不用完全依赖南方的科举出身官员。所以大清的历史中，一直是压着他们的。

汉人和东胡的爱恨情仇，以后有机会详述，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汉人克百族，但从来玩不过通古斯人。历史上就没赢过。

到了鸦片战争之后，五口通商。他们有了一个新名字---江南买办集团。他们是清末到民国最大的财富集团和社会力量。

常凯申也是和他们联姻，靠他们支持，才能坐稳宝座的。

其实，黑格尔说的不对。

他说华夏根本没有历史，有的只是在一个怪圈里，毫无意义的循环往复，两千年来，没有任何的进步。既没有发展出人文的思想，也没有发展出理性和科学。孔子的理论都是些日常生活中最普遍的常识。对人类的文明没有太大的贡献。

其实，华夏每一个朝代，被特定的一帮人搞垮后，下一个朝代，我们都坚决换人。不让他们再继续乱搞了。

只有科举出来的这帮儒家子弟，我们给了两次机会。

相对于藩镇的野蛮和残暴，我们希望儒家出身的文官正治能带来清明，高效，廉洁和进步。

可是他们干的并不好。真是希望多大，失望就多大。

南宋和明朝，全都大崩溃，两次差点亡国灭种。

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南宋灭亡时，东瀛和朝鲜都傻了，失魂落魄，几十年没缓过来。

所以五四先贤们，坚决让他们退席。之后的社会变革，一次比一次激进。几乎把这些老根彻底挖掉了。真是一张白纸，重新涂画。

不得不感慨，我们这个民族的坚忍和决心。

也许这就是他们恐惧我们的原因吧。

有时翻看二十四史，不仅感慨，今日大漂亮在短短二百五十年的历史中，几乎把我们每一个朝代出现的问题，全部出现了一遍。而且，他们一个都没有解决的了。

从来都是我们看残编断简和那几页枯燥的史书。从来没有机会，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帝国，从兴起到衰落。

鲜活的把我们历史上几乎所有出现过的问题，给我们重新演示一遍。

我们看史书，不知当时的社会情况，只看到了短短的结论。史书几行字，往往就是一个杰出人物波澜壮阔的一生，一个帝国的兴衰成败浓缩。

有时候，觉得我们真的应该在将来，为那个帝国修一部史书，在《清史稿》后，作为第二十六史，并入进来。这里面的借鉴和反思，足以为后代的治理提供正反案例和智慧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