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Chapter56
自从白闻赋拿走了叶芸的戒圈后, 她心中便隐隐有了不安。好像忽然之间,整座城市都笼罩着他的影子,他在暗, 她在明, 一切变得充满悬念和疑云,让她有了种堕入云雾的不踏实感。
两天后,周泽阳来喊叶芸一起去文化馆,许多报名参展的本地企业今天受邀过去, 确定参展席位。叶茂这样规模的厂子,自然是没法和本地那些名气大的厂商竞争,不过因着俞老板这层关系, 他们能被顺道带进去。
周泽阳当然不会错过这次交流的机会, 他还给叶芸带来了一个消息,主办方较为看重参展单位的创新技术和文化背景。到场的面料厂商中, 有的是带了丝制工艺匠人前去的。
平日里想拜访这些匠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能有这个机会接触到他们, 值得一去。
今天到场的单位,除了会带技术骨干前去,也会捎上自家拿得出手的产品,类似一次小范围的内部展会。叶茹在旁听得跃跃欲试, 也想去开开眼界,他们便带着她一同前去。
然而到了文化馆门口, 碰见俞老板才得知, 这进去是要入场卷的, 也只有报名的单位能拿到, 分给他们就两张。
文化馆只要办活动,门口总是有很多小商小贩, 这对叶茹来说也挺有意思的。叶芸和周泽阳毕竟是进去办正事,叶茹便说道:“没事,你们去吧,我在门口逛逛。”
既然如此,也只能这么办,叶芸指给叶茹对面一家茶馆,让她要是无聊了去那边等一会儿。
交代完他们便跟上俞老板的脚步,周泽阳忽而又回过头来,嘱咐叶茹一句:“你别乱跑,跑丢了没人找你。”
叶茹不服气地说:“鼻子底下一张嘴,丢了我也能回去。”
周泽阳摸了几张零钱塞给她:“自己买点吃的。”
说罢,没给叶茹推脱的机会,回身大步而去。
叶茹来沪都时间短,城里商贩卖的东西她从前在老家没见过,看什么都稀奇。
报名参展的单位陆陆续续都进去了,一群人浩浩荡荡从远处而来,直奔场馆。路过门口的摊位时,走在人群中的白闻赋侧过眸,视线落在叶茹身上,打量了眼,停下脚步。
他这一停下来,同行的人陆续跟着停了下来。商贩们并不知道这些领导突然停在他们摊子面前做什么,以为是要撵他们走,纷纷露出不安的神色。
叶茹也察觉到不对劲,回过头去,这一瞧,才发现身后站了不少穿着像大老板的人,且这些人都在看着她,着实把叶茹吓了一跳。可随即她便对上了白闻赋的视线,嘴巴微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你在这干吗?”白闻赋确定没认错人,出口问道。
叶茹指了指文化馆里面,语无伦次地说:“进不去,没票,我在,在门口等我姐他们。”
白闻赋眉梢略抬:“跟我走。”
叶茹反应过来,赶忙跟上白闻赋。走在他身边,叶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不清楚大姐知不知道他也在沪都,万一待会碰见了怎么办,上次大姐说没联系了,要是猛然碰见得多尴尬。
叶茹的脑瓜子乱成了浆糊,脸色也紧紧绷着,打算一进去就赶忙找到叶芸,先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白闻赋侧了下视线,问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叶茹拘谨地回:“前阵子才来的。”
说着已经走到大门口,叶茹紧张地问了句:“你有多的入场卷吗?”
她这句话惹得周围人展颜而笑,白闻赋还没回答她,门口的工作人员便让开道,叶茹目瞪口呆地跟着他们顺顺利利地走入了文化馆,根本没有人问他们要入场卷,她这颗悬着的小心脏才落了回去。
他们这行人走入文化馆后便忙了起来,一些厂商过来寒暄打招呼,也有办事员过来对接工作。叶茹一个人杵在旁边东张西望,白闻赋跟随办事员走开两步,又回过头来对叶茹说:“你是自己逛,还是我找个人带你过去?”
彼时叶茹已经透过人群瞧见了周泽阳的身影,她忙说道:“不用了,我们厂长在那,我自己去就行。”
白闻赋点了下头,叶茹壮着胆子小声说了句:“谢谢姐夫。”
她注意观察着白闻赋的反应,他并未说什么,嘴角略勾,便离开了。
周泽阳正在同人交谈,目光一转,竟然看见叶茹一脸坦然地走了过来,他差点以为看错了。
“你怎么进来的?”
叶茹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跟人混进来的。”
周泽阳啧啧称奇:“你个丫头倒有点本事。”
“我姐呢?”
周泽阳环视一圈:“这会没看见,人多,你跟着我别乱找。”
迫于厂长大人的威严,叶茹只能暂且乖乖听话。
......
因着不是正式展会,现场比较杂乱的,不少厂商带来的产品堆在一旁。
叶芸来得比较早,同两个面料厂商先后聊了会儿,后来瞧见了严世华,不想触霉头,便去了另一边。
走到家具厂商那的时候,她一眼瞧见了那件花梨木的梳妆镜,便驻足不前,跟厂商攀谈起来,才知道这家厂子专门生产红木家具。这件花梨木梳妆镜,就是由传承三代的匠人雕刻而成,无论是木料的选用还是雕刻技艺都属上乘,名副其实的高档货。
远处组委会一行人往这里走来,通知大家做好准备,根据拿到的号码牌依次进去,现场报名,许多厂商围了过去拿号码牌。
叶芸远远瞧见了白闻赋的身影,他一身黑衣黑裤双手抄兜,冷厉的气场在人群中尤为瞩目。
叶芸偏了下身子,缩回梳妆镜后面,对这家具厂商说:“你们先报名,一会结束我再来找你。”
说完,叶芸退出人群,走到茶歇的地方,那里有工作人员事先准备的热水,可以自取。
叶芸拿起热水瓶刚倒了杯水,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沉冷的声音:“见着我躲什么?”
她心脏怦然而跳,蓦地转过身,白闻赋立在她身后,挺直的身躯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靠近她。
叶芸第一时间朝左右瞄了眼,确定没有其他人看见,才回过视线说:“避嫌。”
白闻赋冷呵一声,毫不客气地夺过她手中的杯子,兀自喝了起来。
叶芸张了张嘴,刚欲走开,白闻赋不紧不慢挡住了她的去路,将她逼到墙角。
他弯下腰来,目光压到她面前,语气里多了丝玩世不恭的味道:“就这么怕跟我沾染上关系?”
叶芸的身躯被他笼罩着,嘈杂的环境,随时有可能走过来的人群,他们的距离太暧昧,暧昧到她心尖发颤:“我不应该怕吗?”
他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她:“你怕我打搅你现在的生活?”
叶芸双手攥住衣摆,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我怕背上不好的骂名,还请你高抬贵手,不要为难我了。”
话音刚落,便有脚步声越靠越近:“白老板,还有十五分钟开始。”
叶芸无处躲藏,下意识拽住他的前襟,用他宽阔的体形挡住自己。
白闻赋低头扫了眼叶芸不安的神情,对那办事员说:“知道了,你先过去。”
办事员瞧见了一双女人的脚,意识到什么,虽没靠近,依然好奇地伸了下脖子。
白闻赋抬手将叶芸的脑袋按入胸膛,回过头目光凌厉:“瞧什么?”
办事员被训斥了一声,赶忙收回视线,匆匆离开。
叶芸感受着他的体温,心跳失速,赶忙逃离他。白闻赋怀中的温软瞬间落了空,嘴角微撇,放下水杯,语气不悦:“什么叫高抬贵手,你说给我听听。”叶芸的身体贴着墙壁,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像蛊毒,危险却又令人着迷。这是同其他男人相处从没有过的感觉,她无法从他的眼神里抽
离,在他面前,紧张得像个不经人事的处女,他不经意的触碰都能让她产生强烈的反应。
她警惕着这种感觉,更警惕着他:“还请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顾及下我的清誉。”
手腕一紧,她被他拽到身前,他像猎鹰俯视着她:“我们什么情分?”
她的记忆交替错乱,心头潮湿得像不断被海浪冲刷。
她不肯再说话,白闻赋便握住她大步向前,直接打开一扇门,将叶芸拉了进去,门里是长长的阶梯,冷风盘旋而下,叶芸声音挣扎:“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的声音响彻在楼道间,荡出一声声刺耳的回响。
白闻赋回过身警告她:“你可以再叫大声点,把所有人都引来,看到时候你跟我还能不能撇清关系。”
叶芸瞬间噤了声,脸色苍白而无力地瞪着他。
白闻赋哂笑道:“生气了?多气会。”
叶芸挣脱开他的手,却被他圈禁在楼道里,她不去看他,他干脆捏住她的下巴提起她的视线,她被迫看着他。
“你做得够绝,为了不让我找到你,连自己家都不回了?”
叶芸目光闪烁,反过来质问他:“你不是开始新生活了吗,为什么要找我?”
他额头青筋暴出,眼里的光恣肆难驯:“看你到底过得怎么样,你要过得安生,我哪能解气?”
他指节收紧,心空掉的感觉一遍又一遍袭击着他。叶芸柔润的面庞被他捏得扭曲,她眼里布上水色,声音微颤:“疼......”
这个字像一根尖刺戳进他的心窝,他蓦地松了手,俯下身迁就着她的身高,盯住她惹人怜爱的眉眼:“你跟我还有情分吗?”
叶芸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她回答还有,便被他再次诱上不顾世俗的道路。如果回答没有,她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等着她。
她的思绪被他扯在一起,乱如麻。嗓音发紧地说:“你不要逼我。”
她眉头皱在一起,忧愁的表情带着几分苍凉,像迷失在大雾里的小舟,寻不到港湾。
他的声音落在她面前,字字分明:“我要是没有女人,你还会不会想跟我撇清关系?”
叶芸眸色摇晃,迷迷惘惘,她不是20岁孑然一身的处境了。现在的她在这座城市扎根,太多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她不得不谨慎,在没有完全弄清楚情况之前,她不会让自己以身犯险。
叶芸提醒他:“你该回去了。”
白闻赋没再逼问她,但也不打算放过她,他直起身子语气冷硬:“我还没解气,你待在我身边,等我忙完了再跟你算帐。”
白闻赋攥住叶芸的手腕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带着她从楼梯往上走了一层,到门前时,他才松开她。
叶芸推门出去,喧闹声随之而来,原来是厂商都来了楼上等待报名。叶芸愣了下,听见了叶茹的声音:“姐,姐。”
她转头见叶茹急忙从周泽阳身边朝她跑来,嘴里念叨着:“姐,我刚才碰见......”
话还没说完,叶芸身后的门再次被推开,白闻赋惹人注目的身影从通道里走了出来,叶茹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眼皮子直眨。
白闻赋走到叶芸身后时,悄然落了句:“不想让我在人前为难你就跟我走。”
周围的厂商见到白闻赋,试图上前同他攀谈,他及时抽身朝内场走去,却放缓了脚步等她。
叶芸跟叶茹说了声:“我还有点事。”
周泽阳诧异地瞧着叶芸的背影,问叶茹:“你姐干吗去,那边是报名室。”
叶茹嘀嘀咕咕道:“......这个,你还是不要问了。”走入宽敞的报名室,组委会人员已经就位,最前面摆了张长型的会议桌,桌上放置印有姓名的座位牌。
两名办事员上前将白闻赋引到会议桌前,叶芸停住脚步没有跟上去。
白闻赋侧身同工作人员交代了句,不一会他们又搬了张椅子过来,放在他座位旁边。
白闻赋回过身,看向叶芸:“过来。”
其余组委会成员朝叶芸看去,她穿着素雅的套裙,赏心悦目,却又不失庄重。
有人问道:“白老板,这位是?”
白闻赋气定神闲地回:“我请来的一位本地顾问。”
他如此介绍,无形中抬高了叶芸的身份,其余人自是客气起身同她问好。
叶芸走到白闻赋身边,坐下轻声道:“你真是张口就来,什么顾问?”
他稍作侧身:“那你想让我怎么介绍,老相好?”
叶芸脸色不自然,扭过头去。
白闻赋将为他泡好的茶,推到叶芸面前:“还你的。”
刚才叶芸倒的水被他抢走喝了,她也不同他客气,拿起茶杯,听见他说:“都是本地单位,帮我把把关。”
叶芸看向前面的报名台,报名单位陆续进来了,有相关工作人员接待,他们需要填写报名表,递交一些申请材料和展位需求等。
最后单位代表人到会议桌前跟组委会进行简单沟通,组委会根据综合情况审核和安排。
叶芸在白闻赋身边如坐针毡,总会有些熟面孔进来后诧异地盯她多瞧几眼,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坐在白老板身边。
叶芸不愿旁人多想,趁着白闻赋同人说话的时候,悄悄将椅子往另一边挪了些,试图用这种方式跟他划清界限。
白闻赋回过头盯她看了眼,她拿手挡住半边脸,身下的椅子却突然移动起来,白闻赋直接将她连人带椅子重新拽回身边。椅脚跟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叶芸不想被人注意,反倒引得组委会、办事员和报名的厂商都瞧了过来。
他是故意的,她离他远,他就故意让她难堪。叶芸双手抚着额头,气得在桌子下面用膝盖狠狠撞他,都快撞上去了,又突然想起他靠近她的这半边是右腿,赶忙收了力道,最终像是她拿膝盖蹭了他一样。
白闻赋撩起眼帘,目光似钩地看过来,叶芸这下就更难堪了。
她刚缩回腿,膝盖覆上温热的手掌,拇指轻轻摩挲,酥酥麻麻的感觉像在她身体里洒下了罪恶的种子。
周围的交谈声,来回走动的声响,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所有声音紧张地叩击在叶芸的心脏上,她将手伸到桌子下面拂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她绷着唇角去看他,他若无其事地对上她的眼,用最一本正经的表情,同她说着最离经叛道的话:“能坐在我边上,你以为把椅子挪远,别人就不会认为你是我情人了?”
“情人”两个字深深戳着叶芸的神经,他在她快要跳脚的时候,又及时收回手:“乖乖坐着,别给自己找事。”
接下来白闻赋不时会询问叶芸几句,例如报名单位的规模,在本地的影响力,主要销售渠道,口碑和实力,商业信誉等等。
好在今天能来报名的都是叫得上名头的大厂商,叶芸就算没接触过,或多或少也听过一些情况,大致都能答得上来。
只是回答得语气生硬,又碍于在场的情况不能发作,总是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白闻赋目光玩味地盯着她瞧,叶芸每被他瞧一次,就感觉自己被他扒了层皮,脸上连同身体都像是被针扎着。
刚才跟叶芸交流的家具厂商进来了,见她竟然坐在组委会席位上,颇感惊讶,刚走过来就对着她露出友善的笑意,同她打招呼。叶芸点了下头,便垂下眸。除了白闻赋问她事情,她回答他,其余时间她只是安静地坐着,不主动参与到他们的审核中,当然,更不会去干预。尽管面前这位家具厂商一个劲的试图跟她促成某种眼神交流,她也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紧接着严世华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他在本地面料厂商中算是有些实力的,自然底气足。只是在转过身看见组委会桌子前坐着的叶芸时,面色微变。
白闻赋的余光瞥向叶芸,问道:“这家单位你
有什么评价?”
严世华见着白老板跟叶芸说话了,心中警铃大作,不停催促面前的办事员速度快点。
叶芸抬起视线看着严世华着急忙慌的样子,眼里泛起冷意,随后低下头:“没有评价。”
其他单位她多少都会说几句客观的情况,彼时却拒绝回答,端起茶杯,事不关己的模样。
虽然严世华不知道叶芸到底是怎么攀上组委会这层关系,但他认定叶芸在白老板面前说了他的不是,拿着一叠材料气势汹汹走过来,放在白闻赋面前,同他讲:“白老板,你可别听旁人的一面之词,我们可是老厂子,资质过硬。”
白闻赋漫不经心地问:“我听谁一面之词?”
严世华那小眯眼往叶芸身上一瞄,白闻赋合上材料,直起身道:“也没人跟我说过什么,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有不打自招的意思。”
他将严世华的材料推到一边,公事公办道:“你先回吧,审核完会有人通知你。”
严世华还想争辩几句,白闻赋眉梢略抬,凛然的目光扫向边上,立即有两名办事员走上前将严世华请了出去。
中间暂时休息了十分钟,组委会要根据现有的展位数量大致商量一下。
叶芸顺势退了出去,找到那个家具厂,他们已经准备撤离了。
对方瞧见她,忙问道:“你是组委会的领导?我们能拿到展位吗?”
叶芸摆手:“我也不清楚,我不是组委会的,只是恰巧在那。”
她再次询问那件花梨木梳妆镜,却被告知前一刻被人买走了。这让叶芸有些失望,询问对方多少钱买走的,家具厂商如实告知,叶芸听到这不菲的价钱算是死了心。
同家具厂商道别后,叶芸跟周泽阳他们汇合,便一道回去了。
白闻赋见她半晌没回来,派身边的鲁子去寻,没一会儿鲁子走回来,俯下身对他说:“白老板,人走了,要不要追回来?”
白闻赋的手指敲打在她喝过的杯身上,眼里沉着一丝清寂:“不用了,这次走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