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Chapter57
几日后的下午, 叶芸如约来到梁太太家,她戴了顶红色的贝雷帽,白色荷叶边的衬衣配上大裙摆, 从远处走来, 灵动飘逸,甜得像柔软的糖果。
梁太太眼里不禁露出欢喜的笑:“你这副打扮是去做什么?”
叶芸拿掉贝雷帽,回道:“去学校拍宣传照,他们要求我穿得活力青春些, 只能这么打扮了。”
“别说,小叶这样看真像个18、9的小姑娘。”何太太笑说。
郑太太接过话:“没生过孩子看着就是年轻。”
“人家小叶本身也不大。”梁太太招呼叶芸赶紧坐下。
叶芸刚落座,郑太太就问她:“你听说前几天的事了吗?”
叶芸唇边上还挂着笑意:“什么新鲜事?”
“就我们之前聊到的那位活阎王, 前几日在隆达饭店邀请了一位女士跳舞, 听说还一连跳了两首曲子。”
叶芸唇边的笑意渐渐隐了下去,没接话, 低着头摸牌。
何太太惋惜道:“我那晚本身是要去的,我先生临时约了饭局, 不然我就该去现场看热闹了。”
梁太太问了句:“那女人什么来历?”
叶芸耷拉着眼帘,耳尖微烫,沉默不语。
郑太太打出一张牌:“外面人讲是船王之女,和活阎王好多年前就是旧识, 说不定人家早就暗通款曲了。”
何太太打断她:“赵老女儿都多大了,比我们都大不少, 孙女还差不多。”
“赵老没有孙女, 孙子倒有两个, 不过赵老在外面有个义女, 多大年龄就不知道了。”梁太太说。
梁家来了人,佣人跑去开门, 原来是谢玉淑过来了。她来了后,几人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争论起到底是孙女还是义女。
而话题的主人公正跟她们坐在一起打牌,一言不发地听着她们争论不休,整个人异常安静。
叶芸没料到一场舞而已,竟然能够引起诸多猜测。好像只要跟白闻赋沾上关系,就不能太平。从前在二尾巷是这个样子,现在来了沪都,圈子大了,关系杂了,他还是能轻易将她拉到风口浪尖上。
外面大门又有动静了,几人面面相觑,郑太太问:“还有谁来,牌桌都坐不下了?”
梁太太让谢玉淑替她打,她过去看看。不一会儿,梁太太的笑声便传了来:“欢迎欢迎,久仰大名,别客气,来这当自己家。”
打牌的几人听这动静,来人不像是她们这个圈子的人,更像是梁家来了客人。
正这么想着,梁太太把人领了过来,还没走入牌室,就听见她说道:“没事,都是跟我平时要好的姐妹,她们都听过你的大名,来了正好大家认识一下。”
牌桌前几人抬起头来对视一眼,目光都转向牌室门口,梁太太率先走了进来,眉飞色舞地说:“你们猜猜看,谁来我家了?”
大家都等不及她卖关子,伸着脖子向她身后看。梁太太让开身子,对门外的人说:“请进吧。”
旋即,一位身高体阔、浓眉锐目的男人走了进来。此人颇具看相,但绝非是奶油小生的长相,实际上跟她们身边绝大多数养尊处优的男人不同。他轮廓英气,即便穿着体面,依然难掩强健的体魄,举手投足流露出阳刚之气。
饶是她们这些见惯优质男性的太太们,仍然为之眼前一亮。
“这位是?”郑太太挑着眉眼询问道。
梁太太跟大家介绍:“这位是白老板。”
又补充一句暗示道:“就是隆达饭店舞会上那位。”
梁太太不好当着面叫人“活阎王”,只能这样提醒道,牌室里的女人们刚刚才谈论到他,此时经梁太太稍一暗示,立马会意过来。
白闻赋含笑道:“打扰你们雅兴了。”他的目光掠过,不着痕迹地落向坐在靠里的那抹白色身影上,所有人都眼带兴致地瞧着他,只有叶芸垂着眸,缓缓转动着手里的这张牌。自打白闻赋踏进牌室起,她的心绪便像无法控制的野马,来回撞击。
在外面碰上是一回事,他冷不丁走进她的社交圈,像是危险的掠食者一寸寸侵占她的领地,对叶芸来说打了个措手不及。从白闻赋走进这间房起,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
“不打扰,我们也就随便玩玩。”何太太说话间已将面前的男人从头打量到脚。
梁先生这时也走了进来,对大家说:“晚上都别走,我难得招待这位故友,大家一起留下来吃顿饭。”
其他几位太太笑着没说话,叶芸此时将牌立在手边,说了句:“我就不了。”
梁先生点名留她:“小叶你还真别走,我待会找你有事。”
说着梁先生先去安排晚餐了,叶芸轻轻拧了下眉,谢玉淑侧过头来问她:“你有什么事?不重要的话,晚点再走。”
她斜了眼白闻赋,大意是提醒叶芸,难得有机会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走了多可惜,却不知道叶芸此时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梁太太招呼白闻赋:“你随便坐,我去厨房看看。”
这牌室也算是个接待室,空间够大,边上有沙发可供喝茶。不打牌的,坐着聊天也是惬意的。
然而梁太太离开后,白闻赋并没有往沙发那走,反而不急不缓地走到牌桌边上,看起她们打牌来。
他个子本高,又自带一股无法撼动的气场,往人身后一站,身影压下来,难免使人拘谨。
郑太太笑着抬起头:“白老板你坐啊,站这我摸牌都摸不利索了。”
白闻赋扯了下嘴角,明明外面有沙发有椅子,他偏走到了牌桌最里面,坐在了叶芸身后的那张凳子上。
桌上几个女人视线轻抬,虽一句话都没说,眼神已经交流了无
数句。
叶芸深感如临大敌,就算她对白闻赋再难以忘怀,也绝对不可能跟一个有妇之夫不清不楚,可白闻赋好像根本没这方面的顾忌,依然我行我素,不受道德规矩约束。
郑太太默默打量起白闻赋来,他眉骨上方的确有一道疤痕,但却不像外面人说得那么丑陋。或许是他英挺的五官弱化了这道疤的存在感,乍一看,反倒会被他俊朗的五官所吸引。
何太太察觉到郑太太的眼神,打趣道:“传闻果然不能信吧,白先生仪表堂堂都能被传成那样,郑太太该和小叶赔不是。”
白闻赋的眼神移到叶芸身上:“我被传成哪样?”
郑太太话锋一转:“那都是些瞎话,小叶不都说了,不能以貌取人。”
“是吗,那要感谢叶小姐替我说话了。”
叶芸垂着视线,尽管一下都没有回过头去,仍然能感觉到身后无法忽略的视线,让她坐立难安。她胡乱打出一张牌,放了炮。
何太太倒牌后,玩笑道:“白老板坐在我们小叶身后,害得她牌都不会打了。”
白闻赋的声音里带了丝笑意:“既然是我的错,叶小姐输的钱算我头上。”
郑太太立马对叶芸挤眉弄眼,叶芸无视太太们的玩笑,转过身去找茶喝,身子刚侧过来,茶便端到了她手边,叶芸脸上闪过局促,大家都在看着,不接这杯茶太过失礼,可一旦接了,就显暧昧了。
她在这打牌,他坐在后面陪着,本就是先生对太太才会有的举动,这会再递杯茶给她,像什么样子。
就在她踌躇的功夫,白闻赋亲手帮她揭了茶盖,叶芸赶忙接过茶,生怕再迟个几秒,他就要把茶送到她嘴边上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但是以她对白闻赋的了解,只要他乐意,才不会管别人怎么看。叶芸接过茶喝了起来,牌桌其余三人神色各异。不一会儿梁先生过来喊白闻赋上楼待会,他便起身离开了牌室。
人刚走,谢玉淑便忍不住对叶芸说:“你刚才喝了白老板的茶。”
“什么?”
叶芸回过头去,她的茶放在那边纹丝不动,白闻赋递过来的,是佣人特地给他泡的狮峰龙井。
郑太太口无遮拦地说:“还是我们小叶招人喜欢,白老板坐下来一口茶水都没喝上,先给了你,也不枉你上次那么维护他。”
一丝淡淡的尴尬与不安弥漫在叶芸的脸上。
晚餐前,大家结束了牌局,从牌室出来后便去了院子透透气。走到半道,叶芸想起来贝雷帽丢在了牌室,又折返回去拿。
叶芸拿完帽子从前厅穿到后院,刚踏出后门便听见机匣清脆的“叮”响。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白闻赋嘴里叼着烟,手中的打火机无意识地一开一合,他侧过头时,眼底蓄满了碎芒,冷隽却也烫人。
他的目光落在叶芸身上,漫不经心地打量。跃动的裙摆从他眼前晃过,腰收得窄窄的,荷叶边被风吹得荡漾,再加上那顶秀气可人的贝雷帽,甜得让人想一口咬下去。
白闻赋的眼里浮着一抹躁动的影子,出声道:“我那天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叶芸脚步略顿:“什么问题?”
他眼神浸在余晖里,似被点着:“我要是没有女人,你会不会想跟我撇清关系?”
叶芸的心跳空了半拍,他眼里的余晖仿若也烧到了她的身上,清风微徐,傍晚的空气中夹杂着茉莉的馨香,幽幽淡淡,却又撩动人心。
她下巴轻昂,剔透的眸子染着绮丽的晚霞。
“所以你有吗?”
白闻赋咬住烟嘴,眼神像隔着雾,迷离惝恍。
叶芸没有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便不再停留,走回那些太太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