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草木

不过夏天念及此事,既有转移思路的因素,又是他对往昔怀念的自然延伸。

但直接的理由,还是因为夏天手头虽说在做,但异常艰难的,对往昔记忆记录的过程。

并再因为罗修的缘故,对这些事情略有关注和了解,这有一个动机和因素的关系。

然而在具体的实践中,他之前委托夏泽写产业和地方的故事,并在其中看到了许多陌生和熟悉的名字,读起来似乎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般。

但是若没有外来资金和人员的注入,什么文字都不必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仿佛工业建设部分转向民用时,生活质量当然会有一个提升。可若是不继续投入,那么这个提升也会自然地消失。

产业有其周期性,所以要相对完整地走过周期,不要被打一个时间差,那就真就有苦难言了。

但虚饰之物终究会为时间淘洗,一切也会在合适的时间彻底显现。可在显现之后,又能如何呢?

所以先知和圣人的比重,或在事实上,也拥有其意义。

毕竟理论是理性的结果,纯粹的理性却无法完全地解释现实,必须有所批判。就仿佛汉水世系,在天命五郡客观存在的优待地位。

这地位虽然多数是观念上的存在,并对部分事实进行了夸张化的表达。还有就是,在法律的模棱两可处,总是要少许多麻烦,得到不少助力。

罗修最开始做木头加工,在筹集资金、打通环节,还有商品往货币的惊险一跃中,这一身皮,终究还是发挥了作用。

不管怎么说,在法律上天命五郡依旧是圣人的直属领土,是数百年前商王征服下来,并得到道君承认的采邑。

在土地上,如此漫长的时间,就足够带来许多很难动摇的东西了。况且就算文君陆续将多数人都带走了,但五郡上下,难免还是依赖每年的拨款过活。产业和商品,也需要稷下的协助,才能够保持相对优势。

利益相关,又加上本就有先天的亲近因素,所以相关工作,也确实存在。所以那一天,罗修到城里给他顺便买游戏机,就仿佛夏天顺便委托夏泽用心写一下工作记录,并组织起团体,由他个人出资写几本地方志时。

他或许是既谈生意,也是和南方的人接洽吧?

之后他决心去南方打仗,似乎也有那一故事的原因呢?

许多事情,都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叫人挣脱不得。

若纱世里不好了,他非要写些文字出来,纵使是迅速烂掉的字句,又能写什么呢?

怎么又想这种事。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还是回到之前念及的时间点,在夏天初上中学不久,身体进入一个发育期。依照尝试,或许是他长得比较早、比较快,但若真不制止,再长高下去,感觉也不太好。

毕竟从概率上,就算有某某人长得特别高的观念,可在数字上相关的比重却是固定的。

还有在许多青春的烦恼中,在那个时候,夏天也会取一面小镜子,缓慢缩短距离,观察自己的瞳孔和虹膜。

光线从其中坠落,仿佛双日缓缓落入平湖。这两只眼睛,构筑了他对现世的一切觉知。

当然,人的视觉细胞,相对来说是贫瘠的。但是经过处理,足够让人类拥有更多的颜色感知。

就像他在往昔的记忆一般,单一的功能器械是不行的,只有平台,尤其是开放性的中枢系统,才能够真正发挥武器的力量。

在践行中,殷野的战争,不是足以说明了这一点吗?

所以,或许也是受到他言语的影响,罗修成为殷都司在这一路线上的支持者,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一个技术长吏。

但是除此之外,在眼睛和大脑构筑的现世中,还有第三只眼睛和第三种视野吧?

虽然对于神明而言,或许即使是更多的叠床架屋,对于祂都只是超构型的箱庭沙丘。

但是人类,夏天作为人类,也只能够采取如此狭隘的视野,然后去临摹和描绘,依旧在主宰他的某种力量。

一个人,若是连自我都无法控制,无法获得自我与自由的人,怎么可能是幸福的呢?

不幸福的人,又怎么可能怜爱自己的生命呢?

所以,追寻心中的抑郁情绪,甚至作茧自缚的自己,摒弃外在世界影响的自己,反而是出于对生命的好奇与热爱,才这样做的。

但是……

夏天终于还是放弃,他只好想,但是纱里世或许并非如此。

她对自己生命的爱失衡了,她更爱外在的世界,却无法得到相应的回答。

甚至到后来,她既不爱外在的世界,却依旧渴求世界对她的爱。

一进一退,亏损的部分,要怎么来填平呢?

所以,只是在表现上,夏天才不得不只向她给予,而从不索求。

他难道要自恃太阳吗?

但是夏天从不认为,任何一个世人是有缺憾的,需要他来拯救。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是否正确,就向纱世里母亲之后的尝试,不也以失败告终吗?况且,他为什么非得怎么做?

但是,她太脆弱了。

就算这种想法,只是夏天自作多情也好,他总是要做些什么吧?至少在没有遇到抵挡之前。

因此或许只是同理心,不是说损不足而补有余吗?

若他自恃坚硬,自然也可以觉得,纱世里确实存在一种怪诞的脆弱感,但她又不像是温室中的盆栽,会因为接受不了残酷的环境而死去。

说到底,植物不也是想要存活的吗?

所以将自己的根系蔓延和生长,随着寒风而下仙女木花,在阳野的原始城邦和族群未能发出哀号,就迅速凋零时,不也自然地存活着吗?

就算困苦也好,就算失去一切也好,就仿佛对于一部分人而言,忠诚本身就是最大的奖赏。因为他们从这个共同体中得到了自我。

类似的,或许对于许多人,生命本身,也是如此最大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