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6.往来客
自从决定了要离开,反而平静的不可思议了。他选择了最近的日子,一切都有人为他准备妥当。既不需要问去做什么,也不问要离开多久。接过大石交给他的档案袋,他礼貌笑笑转身告辞。
“不二?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那个丶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似乎对医院的事还没有释怀,大石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了,像是想要补救些什么。不二看看手里薄薄一叠的牛皮纸袋又转回身来:“既然我只能接受安排,这里面的东西,”他抿着嘴笑:“早已被安排好的,早知道丶晚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不要这样说,你知道手冢他……”大石皱起眉。
“我不知道。”仿佛早有预料不二不疾不徐地打断他的话,嘴角的弧度没有任何变化,他继续说道:“我无需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的事,总与我无关。”
还急着想要解释,大石面红耳赤的模样令不二觉得很好笑。拍拍他的肩他安抚道:“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担心的,他如今要我走,就可见也不会在乎我怎么想。——所以我也不会在乎,都随他吧。”
“话不是这么说不二!手冢他也……”
“他不在乎!”似乎声量稍微大了些,他很快又平覆下来:“所以,我也不在乎。”
“不二!”大石推开他的手上前一步,不二摇摇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确实有一件事很想知道,大石。请告诉我,我姐姐的事究竟是怎么解决的,还有她现在的处境。”
见大石语塞,不二坚定地重覆道:“只有这一件事,请你告诉我吧。”
“不二你……你真的是太倔强了……好吧,我告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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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阪最有名的夜店,却不是最高级的。闪烁的灯光和激嗨的音乐交织,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们混迹在一起,或暧昧或大胆淫靡,与其他寻欢作乐的场所并无不同。只是随着一抹红色的身影登上领舞台,众人的反应自人群中爆出呼喊后更加沸腾了。
“快看,是由美子!是那个由美子!”
一袭斜肩挽花红裙的女子微扬着下颔扫一眼全场,借过领舞的耳麦优雅地放在唇边。
“fuji yumiko,”她念得清晰又缓慢,立时全场静默,女子忽地拔高音量问道:“大家还记得我吗?”
“哇啊!……”只一眨眼间便被推至顶峰的气氛完全盖过了原本就震耳欲聋的音乐,女子似乎有几分得意,一反名媛闺秀的常态,镭射灯光下露出令人炫目的笑容。只见她拉高手臂打了一个清亮的响指,再次拿起麦克:“感谢各位的捧场,那边的记者朋友们,”人群瞬间将视线都集中在了她手指尖划去的方向,由美子侧过脸挑逗地眨下眼睛:“请务必要把我拍得美一点——呐?”说完便轻笑起来,“为了表达对这些不辞劳苦的记者朋友们的敬意,
我会好好表现的——dj桑请帮我播‘我的’那首《nothingpares to me》——thank you!” 将耳麦抛给原班领舞,音乐衔接的空白处由美子独自站在高台上微微低着头。主灯暗下来偶尔有镭射的光线掠过那一抹红,在一片混沌的暗色里,唯有那红兀自独立,像是原本就属於暗色的妖冶,也像是永远无法被黑暗侵蚀的姿态。
毫不怀疑那一刻所有人都强烈地意会到,那就是她一个人的舞台。
fuji yumiko
然后,音乐响起。
原本名为《nothingpares to you》的歌,是由美子还在这家夜店玩票一样领舞时独立改编完成的舞曲。从第一次领舞一夜成名起,她就是这家店的台柱。那时她还只是某企业的白领,也并不认识高槻守这个人。后来在商场上遇见,也许同是被这样的她所吸引,高槻便展开了一系列追求攻势,甚至不惜抛下身份不理会外界风言风语,每夜徘徊在三流夜店留守,最终才得以拥有者的身份进驻於她的生命。
至如今完全抽身,前后不超过五年。
他坐在吧台前望向舞池。那一抹红色一直都如此鲜活,不论有没有他人在旁,她都可以让自己美得绘声绘色。
只是如果早知道当初那么干脆地放弃并不是成全,他们今天会否就有不一样的局面。
这样一场拙劣粗糙的戏码,她自编自演,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一直是那么精致的女子。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疯狂了近2个小时,确定挖不出什么具有爆炸性的新闻了那些人才终於悄然散去。佐伯松了一口气,望望台上的人却不敢轻易上前。虽然他真的很想带着她片刻不停地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却不希望她一晚的拼命支撑因他而坍塌。就在还有所犹豫的时候,台上的主角已不见了踪影,他赶忙从后台追了过去。
酒吧的后门开在小巷里,好在离主干道并不远,微光的巷口他终於找到那抹红色的身影,却不料被人抢先一步。从两人对谈的方式不难看出对方也是由美子的爱慕者之一。他无法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抱着双臂的由美子看起来很镇定,也因为男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所以他也没有采取行动。直到那男子突然拉住由美子作势要强吻她,佐伯立刻冲了出去。
“啪。”
他楞住,只差几步的距离他停下来。由美子的巴掌狠厉响亮,借着身后车灯一闪而过的光,一瞬间,他为她脸上的神情而震撼。
“你们,都当我不二由美子是什么人?”她冷笑着一字一字地道,“给我滚——滚!”
前一刻还以爱慕者标榜的男人被打得倒退两步,顿时变了脸色,他捂着淤血的嘴角不干不净地骂道:“妈的,被人穿过的破鞋还装什么玉女!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高槻夫人么!什么货色,居然敢打我!”男人不甘示弱地再度冲上前,佐伯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他的手腕甩至一旁。不着痕迹地将由美子护在身后,他在男人出言不逊之前亮出警证。
“如果你不想被以恶意伤害罪告上法庭的话,最好立刻就滚。”男人楞了一下,随即啐了口唾沫恶道:“妈的,算老子今天倒霉。”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直到男人走远,佐伯才稍微放了心转过身,却见由美子已经径自向另一边走去。
没有任何招呼就这样打算独自离去的由美子确实打击到他,毕竟两人关系向来不错,就算她嫁人了也从未因此而疏远。佐伯皱皱眉,夜色里独自前行的暗红色身影看起来过於单薄了,但即使追上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害怕更加尴尬的场面,他选择了沈默地随行。
“送她平安到家就好”,他这样想的,由美子却忽然停了下来。以为她知道自己的尾随而感到不悦,佐伯正想说些什么,由美子却扶着栏杆弯身呕起来。他急忙上前欲伸手搀扶,然而却□□脆地打开了。
“别碰我!”话刚说完又继续弯下身,她的背脊剧烈的起伏。
“由美,我是saeki。”
“我知道。”佐伯讪讪地干立在一旁。
好容易平覆了作呕的感觉,由美子扶着栏杆直起身,却不面对他。注意到她紧握的双手,佐伯柔声探问道:“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沈默。
当又一辆车过去,他看到她紧闭的双眼。深夜的街道上格外静谧,再一辆车过去,由美子终於肯开口答他:“saeki。”
“嗯。”
她转过身,端出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虚弱:“我没事,别担心。”他还想说些什么,由美子却摇头制止了他:“你走罢,好吗?”
“由美……”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saeki——你走罢!拜托你!”她挥动起手臂只想赶走他,像是为了避免被看到脸,由美子低着头,声音也更低了:“算我拜托你,走罢。走吧!走啊!”仿佛披着厚重的战袍与全世界作战,战胜也好战败也好,她依然是刀光剑影中不肯屈服的不二由美子。想来是从未认输过,自然也从未丶输得如此彻底。尊严,名誉,还有丶爱情——无形中来自全世界的嘲笑声就快要将她给吞没了,皮骨不剩,她笑,撑住额头终於蹲下来抱住了自己。
“拜托你……别再看我了……”
佐伯一动也不敢动。
从小一起长大,由美子比他和不二略长两岁,可能因为对‘姐姐’的身份意识太清晰,即使还在小女孩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露出过脆弱的一面。现在亦是如此,她蹲在栏杆下,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将脸埋在膝上口口声声都是让他离开。不妥协亦不远寻求依靠。他不忍心,更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一片夜色里。可是他亦不知道这种情况这种处境自己又能够对她说些什么,为她做些什么。如果明知宽慰的话都毫无意义,告诉她自己有多懊恼多自责也只会显得更加可笑罢了。
那么,离开是不是就会好一点呢?听到她低声的啜泣,佐伯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他需要做出一个完整的,没有退路的选择。
走,或留。
永远的陪伴,或是永远的离开。
片晌,他取出自己的手帕一起蹲下来,递出去。
“对不起,由美子。这一次我不会再什么都不说地离开。”
似乎预感到他将要说出口的话,由美子慢慢擡起头,眼前咖色白格子的手绢带着干净皂角的味道,迷蒙的双眼中映出一张干净年轻的容颜,黑色眼眸真诚豁达。她一时没有阻止,佐伯微笑着轻声道。
“由美,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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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迹部向高槻施压,迫使他重新考虑联姻以周转的可能——但是离婚是你姐姐自己提出来的。你姐姐她,大概丶也对那个高槻守彻底失望了吧。据说高槻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就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大石的语气既是惋惜也是不平,不二始终面无表情,闭着眼也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
“那个人,”好一会儿不二才慢慢开了口,他睁开眼睛浅浅地叹息:“他跟姐姐求婚的时候,是当着我们一家人的面许诺说,不会让姐姐后悔的……”不二笑了,想了想又摇摇头。
“最让人后悔的,往往是最不想后悔的一个啊。”
“不二……”
“大石,你猜姐姐是怎么想的呢——也许正应了那句‘哀,莫大於心死。’不过,既然是姐姐自己选择了离婚,那么应该就不要紧了吧。”他站起来,“我也该走了。谢谢你,大石。这段时间,很多方面都受你照顾了。”颔首微笑。
“还有一个请求。可能的话,请不要告诉那个人我离开的时间好吗。”
对於“那个人”的指代不假思索,大石苦着脸笑:“这根本不是我说不说的问题吧,不二。你想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so——也是呢……那就随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