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7.网球场

电脑荧幕上映出了窗外的晴空,飞机正拖着长长的尾迹云缓缓经过。被轨迹线平分的画面看不清晰,他索性松开了手中的笔,摘去眼镜向后靠去。

就目前的趋势来看,橘的当选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虽然票数大量缺失在票选时间截止之前还有些未知因素,但是很明显的能动用这种手法做手脚的人只有一个。虽然好歹是站在同战线的人,现在的状况也着实令他感到头痛。澳门赌场经营权姑且不论,经过上次忍足被捕一事青组成为了许多视线的焦点,所有的营运线都处在僵硬被动的状态,不管是黑线白线多少都蒙受了些损失。立海那边真田既没有明确的态度,白石愿意与山下合作的原因也难以证实,即使是这样的形势下——

传来敲门声,他戴好眼镜重新拿起笔来:“请进。”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嗜菸了?以前叫你抽菸都叫不动。”这才注意到桌角的烟灰缸挤满了烟头,手冢避开这个话题反问道:“下午的行程有变?”忍足走到桌前伸出一只手摊在他眼前:“想知道行程的话就交出来吧,手冢。在你的胃痊愈之前,我可不想再听到你的肺怎么了之类的消息。”格开他挡住视线的手,手冢回道:“别闹。”然而那只手却不屈不挠地自动归回原位。

他不悦道:“忍足。”

“嗨。”

对方的回答爽朗单纯得就像无知少年,然而镜片后坚定不妥协的目光却与声音完全相反。手冢别开脸轻轻叹口气,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所剩无几的烟夹交给他。

“很好,这是你下午的行程。”忍足满意地将文件夹递出去:“最近的工作越来越多了,好在橘那边暂时没什么问题,暗杀也消停了一阵子。照目前看来,选举胜出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这是乾的数据分析,你要看看么?”

“不必了。你控制就可以。”

“嗯,其实数据本身也不能保证什么。”忍足将文件收起来换了另外几张纸出来:“你的行程越来越满,码头和二丁目那边我也抽不开身帮你,所以筛选了几个人安排在你身边,你看看。”

“你决定就可以。”

“那么这个人,”忍足抽出其中一张档案推给他继续道:“我打算让他暂代你的秘书,你也同意吗?”

他从堆满的文件里擡起头。档案的照片里是一张陌生端正的脸,能够从忍足的筛选里脱颖而出,想必是有着非常能力的。他望向忍足低声道:“我不需要秘书。”

其实在不二之前手冢也没有个人秘书,真的需要秘书去做的工作也都是忍足代劳的,他们并不放心将重要的人事物交给三人以外的谁。如果当初不是因为知道手冢和不二有些特殊的羁绊,而忍足又自以为事情都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不二也不可能留在离手冢最近的地方。而现在,更没有任何人能够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了,忍足明明很清楚,却又要故意试探。

“你的眼神告诉我这件事没得商量。”他居高临下的放弃地笑笑摇头:“我的存在感还真是越来越稀薄了啊,有点无聊呢。”他转了个身作势向外走去。

“atobe呢?”

“当然也很忙。你们这两个工作狂人,只要开始做了,不做到满意是不会收手的吧!”手冢看他一眼没有答话。

“嘛呐,差不多也该放松一会儿了吧。tezuka,很久没有打网球了,要不要来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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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十六岁被罗伊捡回去,他们三个就被给予了最好的教育。因为罗伊年轻的时候很会打网球,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她的’孩子们当然也不会逊色。”不知是不是命中注定,他们三人从第一天挥动球拍起就仿佛天赋异禀一般,各自进入不同的贵族高中加入网球部,也各自在全国赛事上打得风生水起。与忍足相比,手冢与迹部是那种喜欢了,拿起来就不会轻易放下的类型。若不是因为互相有想要守护的,大概现在对网球更加执着的他们早就抵达网球世界的前沿了吧。

一边东奔西跑地努力回应着来势汹汹的球路,一边联想到许多往事的忍足笑出来。手冢第一次打出零式的时候,距离他开始打网球不过一年,但是那有名的削球已经引起青少年网球选拔赛上的强烈反响,而在网球上同样不肯服输的迹部自那之后就对网球训练更加执了。现在想想,真不知算不算的上是好事。他们三个人总能互相牵制,迹部那样的心性脾气,无疑是凡事过於理智又过於冷漠的忍足的克星,而寡言少语过於冷静又过於能隐忍的手冢,则每每让迹部无言以对只有听之任之。反过来一旦固执起来的手冢又唯有忍足能以更加强硬的手段制得住他。这就是所谓的相生相克吧,没想到这样的三个人却意外地比亲兄弟的感情还要好。其实意外圆滑的他就像风,原本就该是风生火,又催木的,他对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还是很有自觉的。如果真的是过度保护了,那么就把这个尺度无限撑大下去吧,反正没有更加在乎的什么了。他也只是这么想的而已。

稍微有点走神,虽然一直在神游中,但是凌厉霸道的球路迎面而来,他甚至来不及施展得意的绝技,只为了避免受伤勉强将球拍挡在了眼前。高速旋转的球在网上摩擦,仿佛生得出火花一般,忍足心下一动,将遮住视线的球拍收回。

“还真是没有手下留情啊你!这球若是打在脸上破了相,迹部大概会生气的。”

他们站在球场两端,秋暮了,萧瑟的风卷起落叶划过脚边。对於他的戏谑,手冢做出的回应便是端端地看着他。即使面无表情,也看得出隐忍,然而忍足却表现得坦然。

不似对峙的对峙最终以一方的道歉作结,手冢说完抱歉便转身欲走。

“tezuka,你是在生气吗。”

手冢停下来却没有回头。

“没有。”然后他走了。

“哦,所以呢?你也生气了?” 迹部取出红酒为两人各倒了半杯。有好一段时间没有两个人好好在一起,哪怕只是随意聊聊。为了高槻实业丶也可以说是为了不二的事,还有选举的事。半个月来以来,即使见面也是来去匆匆,这对於共同度过大半人生的他们来说是至今还未有过的。所以稍微空闲下来就想起打电话给他,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忍足却已经出现在他眼前了。

打扫完浴室忍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跟他说起下午与手冢比赛的事,迹部抿一口自己的酒,又将另一杯递给他,直接接过大毛巾仰着脸为他擦起头发来。

“怎么是我生气呢,”忍足笑,握着杯子轻轻搭上他的腰:“倒是怕他这么忍着,迟早要内伤了。”

“那就让他内伤去吧!就算把自己气死了也一个字都没跟你我说不是么!宁可一个人抽闷菸也要往肚子里咽,这么多年了,本大爷都放弃了,难道你还想改变他?——我说,跟他认真我们就输了!”迹部劈里啪啦地抱怨着,越说越气,整个眉毛都要倒竖起来,忍足轻轻一笑,捉住他的手将他整个搂进怀里。

“现在好像是你比较生气啊,是不是觉得tezuka被抢走了?——这不是还有我么。”

“抢走?开玩笑。就算他再怎么喜欢不二,为了我们还不是只字不提!本大爷还犯不着和他计较这个!况且,与其说是生你的气,我倒觉得是生他自己的气比较多!那个笨蛋!”迹部枕在他肩上恨恨地说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忍足一手拂在他脑后,轻轻拨弄着微湿的发丝。睡袍的触感柔软舒适,令人眷恋地不想分开,他们顺势靠着吧台坐在了地毯上。端起酒杯轻轻一碰,额角相抵,享受着久违的轻松缱绻。

“其实我觉得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从那一年起我们就在一起了,”忍足转过脸看他,两人贴近到气息相融的地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始终还是一个人啊。能遇上一个这么喜欢的,应该感激上苍吧。”

“所以本大爷才说他是笨蛋啊!现在这种情况,敌我不明,又暗箭难防,不能保护得了他又不是他的错!再说,又不是不再回来了。说不定不二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呢,这么好的机会,也该是时候让他冷静思考一下他对tezuka的感情吧。”

“你说得对。”忍足伸出长臂揽过他:“我也认为这么安排是必要的。tezuka也许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不愿对我迁怒。”他哼笑道:“总归我们这几个人,都是被他珍惜着的,才会这样那样地隐忍吧。”

迹部擡起头来奇怪地看着他:“什么叫对‘你’迁怒?要让不二走是我的意思,也是为了救由美子的交换条件吧?要这么说起来,应该怪他珍惜的人太多了才对!除了不二还有龙马啊大石啊乾啊,哪有什么人是他不珍惜的!虽然对不二是明显偏心没错,居然把我这的设计师要走专门为了陪他!比起别的,这件事才叫我惊讶!”

“哈哈——还为菊丸的事吃味呢?他大概只是怕不二会寂寞吧。”

“哼。管他,本大爷迟早要把这笔账讨回来。”

“嗨——嗨。”他们喝干了杯里的酒,酒杯搁置在一边,倒在地毯上缓缓滚动一圈又停了下来。安静的流淌的时间,因为彼此的陪伴而显得格外温润美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多久就困意袭来,迹部闭上了眼睛。

“keigo。”

“……嗯?”握起他的一只手,忍足揽紧他,像是要把自己的体温都传给他一般,他低头在他脸颊轻轻一吻:“keigo。”

“……”

“困了吗?”

“……有点……昨晚没睡好……不舒服……”忍足帮着他调整姿势,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知道不是一晚而已,这半月来他几乎都睡在办公室的套间,因为疲惫到没时间感知他不在身边,大概是很难入睡吧。忍足心疼地在他额头烙下绵密的轻吻,感觉到迹部的呼吸逐渐安稳绵长起来。

“我爱你。keigo。——你一定要相信我。”手指被轻轻地回握,怀里的人又向他靠近一些。

“无论何时,相信我,都是爱着你的。”

“……狡猾……瞒着我什么丶了……”

“睡吧。今晚都陪着你。嗯?”

“……整晚?”

“整晚。——明早就做和氏的早餐吧,我们一起吃。”他笑着温柔道,下巴在他额头轻轻摩擦。

“……哼……”

睡着了。

还是担心会着凉,确认他睡去了忍足抱起他搁置在床上。拉上遮光性能良好的落地窗,昏黄的床头灯下,他深爱之人安稳的睡脸上带着浅浅得意的神色。想必是那句难能出口的情话起到的效果吧,他倾身亲吻他的眉眼,不禁再次拥抱了他的恋人。